50、窥得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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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子祁这才看清对方长相，颀长身形覆上一层空荡荡的破烂道衫，须发皆白，乱糟糟地散开遮住英气五官，依稀可以辨出年轻时的剑眉星目，一举一动甚是洒脱随意，却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见对方神情有些恍惚，尚子祁不禁伸手上前挥了挥，却见白发人黑眸中闪过一丝怨毒，转瞬即逝。
自小在贫民街打滚摸爬了数年，尚子祁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却算得上出神入化，瞬时警惕地跳开一丈远，皱眉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白发人乐呵呵地又笑开，从腰间携起酒葫芦往嘴中灌了一口，满足地喟叹一声：“爽！”
见尚子祁不为所动，男子抬头，表情变得有几分天真无邪：“小朋友，你能陪我玩吗？”
尚子祁眉头皱起，戒备地向右又移了几步。
怕不是个痴傻之人。
他余光瞄到小院大门即将关上，观望四周，却只找到对面一人，咬牙从怀里掏出十两往对方手上一塞，动作敏捷地踏上院边高石，右手一撑翻过了墙面。
落地便是厚厚的草丛，尚子祁似乎听到墙对面那人含糊地说了什么，却也来不及顾上，只是快速翻滚几下躲在较深的灌木丛后，探头细察四周。
他下意识低头，却被满地的殷红瘆得浑身发抖，猛地按住自己双腿穴位，才止住下意识弹跳而起的冲动。
自己是魔怔了，乍一看还以为漫地大火袭来，原来是满地盛开的朱槿。
尚子祁深呼吸几口，隐约看到不远处门口处有几名护卫在徘徊，强自镇定地向墙侧阴影缓慢挪动，忽地察觉肩头一重，惊得叫声差点脱口而出。
“小兄弟，你跑啥？”白发人气喘吁吁按住尚子祁右肩，散乱发丝垂落在少年后颈，细长黑眸眯起：“好歹也是我新收的大孙子，连声招呼都不打？”
“嘘！”尚子祁扑身将对方推到，捂住男子嘴巴压低嗓音道：“小声点！我不管你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不对劲，都给你银子了，还想如何？”
白发人黑亮眸底倒映着少年脸庞，猛地咧嘴嘿嘿笑出声，将少年脑袋狠狠按在胸口：“想让你陪我玩。”
尚子祁听闻丛后脚步声渐紧，料想是侍卫听到了动静，拽了几下白发人的衣角没法，急得只好张口狠狠咬上对方手臂。
男子痛呼一声，手上力气却不减，哼哼着收紧手臂，将少年越抱越紧。
脚步声停滞在灌木丛边，尚子祁半晌没听到一丝躁动，心脏都悬在嗓子眼，却听头顶传来一声疑问：“掌门？秦公子和宇文公子又来找您了，说是不见到您不罢休。”
“哎呀小玄子，你来啦！”男子惊喜地抬头：“那两人无趣的很，口口声声说请我看戏，结果就演了那么个东西。不见不见。你看我找了个新玩具，可好玩了。”
“可是皇宫里也有人在正门口等着...”
尚子祁趴在男子胸口，只觉对方浑厚的嗓音震得自己耳朵疼，注意力却全集中在侍卫之前的语句中。
若是没听错，来的那两人是“秦公子和宇文公子”，而自己跟踪时进入院内的却只有秦青莲和苏琩。
等等，苏琩...
尚子祁福至心灵，蓦地想起北齐数年后与叛军里应外合攻打大梁，敌军中有一人的事迹甚为有名，甚至连深处宫闱的自己都不由赞叹——北齐因血统原因不受宠而常年流放在外的三皇子，孤身一人伸入大梁前线作使者，结果没被伤到一根头发，却拿着一纸合约回了北齐。
而当初批准合约的，正是手掌军权的尚秋辅和尚秋华，虽是先斩后奏，但事后尚子祁细查几遍合约内容都未曾发现问题，只做了轻罚便将二人赦免无罪。
那位名誉四海的三皇子，也因无畏的胆量和无双的口才自此被北齐皇帝重视，在宦官作乱的朝廷上也是一股清流。按理说虽参加了皇子党/争以及宦官斗权，前路艰险却也无量，只是在尚子祁死后，也不知对方命运如何。
那人的名字似乎是...
“那个宇文琩倒是还行，但总和不男不女的秦倌子厮混在一起，我也不喜。”白发人皱了皱眉头吗，小臂一抬竟将手中少年举起：“这个，好玩。”
尚子祁只觉后领拉长，整个人被悬空拎起，回首便与一黑衣侍卫四目相撞。
黑衣侍卫浑身一抖，就将尚子祁放下，语气惊疑不定：“这...掌门，这人是...之前慕师兄去...”
男子好奇地眨眨眼，起身将少年抱了个满怀，语气温柔道：“乖，小玄子说话有时候会舌头打结，咱们先去玩，不管他哈。”
“等等！”没等侍卫阻拦，尚子祁猛地推离白发人，拳头不由自主地紧握，谨慎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吗？”白发人掐住少年脸颊向上推，傻乐道：“我叫祝华，小友你叫什么？”
朱门高墙前，玄服男子神情不安地左右徘徊，倏忽间听到门板被猛力推开的声音，抬头望去，就见一名侍卫满脸复杂地看着自己：“请进。”
龙璟眉头轻撇：“我家主子还没来，还请回报真人稍待片刻。”
侍卫抿了抿唇，迟疑道：“你们家主人...就在真人那里。”
带路之时，侍卫走了几步，又踟蹰停下，转身断断续续道：“那什么...如果你们家主子想要求救，你就帮把手，我们家掌门自从十五年前就一直是那副模样，除了几位师兄姐没人能管住他...”
直到跟着侍卫左转右转拐了数道弯，龙璟望见在如茵碧草上打滚的白发男子以及满脸生无可恋被拽着手臂的少年，才明白侍卫话中的意思。
尚子祁揉了揉被捏得通红的脸颊，抬眼望见将近半个时辰没见到的龙璟，仿若见到了半年未见的亲人，嘴巴一撇委屈巴巴地跑近扑上男子，就差泪水没在眼眶里打转了。
“龙璟啊，这真人怕是个大傻子，我要被他玩死了。”
“说谁傻呢！”白发人自草坪上一跃而起：“他们都称我为鬼才！我画符可厉害了，若我称天下第二，没人赶称第一！”
“这位便是祝华真人？缘何要对我们家主子不敬？你可知他是...人中之龙。”龙璟瞥见对方衣衫褴褛犹不自知的模样，不悦地皱紧眉头，右手揽紧怀中假哭的少年：“且不说画符是何等鬼神之术。若真非糊弄人的鬼把戏，也该是敝帚自珍的天下第一罢？”
祝华自鼻腔中轻哼出一声：“你这是瞧不上？依老子看，你是看不懂那法术罢？小玄子，你别拦我，我今日非要把这小朋友治一治。”
“等等！”侍卫抵不过祝华力气，无奈道：“掌门，内室还有二人在等着呢，你想惊扰他们出来吗？”
祝华一缩脖子，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
他一蹦一跳地走来挽住尚子祁胳膊，笑嘻嘻道：“好兄弟，接下来玩什么？”
似是接收到尚子祁求救的眼神，侍卫苦笑道：“陛下恕罪，十五年前掌门因为摔下悬崖，时不时地便会发痴傻的病症，可他的符术和炼丹之术都是货真价实的。”
“连侍卫都知晓我的身份？”尚子祁挑眉：“你们锁金洞还真是卧虎藏龙。”
他总算是琢磨清楚了，这院子大得很，初看只觉景观分布别致，未曾想竟是斜面走向，恰好呈现切割方块式的结构，沿着路自后门穿梭，便能省一半的时间到达城东。
侍卫憨笑一声：“在下玄清，锁金洞护阁侍卫，自掌门迁到邺都后就一直贴身护卫，跟随处理大小事务，自然对陛下此等金贵高权的人物有所瞻仰。”
见尚子祁面色有些许疑惑，侍卫连忙解释道：“掌门是因为中了毒才会如此，当他神志清醒之时还是很正常的。”
一道灵光闪过尚子祁脑海，似乎连通了以往的记忆。
少年沉吟片刻，轻笑道：“无碍，看来是我这次来的不巧。”
正当侍卫准备送客之时，尚子祁蓦地抓住对方手腕，嘴角笑意真挚无比：“急什么？就算是神志不清，真人有日月之华，知天之才，我也要膜拜一二的，请带着我的侍卫离开片刻，我有话要与真人相谈。”
“这...”侍卫目瞪口呆。
第一次看到发现掌门痴傻之后还愿与之平等交谈的人，何况对方还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待到二人进屋，尚子祁趁着关门之际向宇文琩身影消逝的后园指了指，见龙璟心领神会地点头，才安心将门板关合。
“小友，关门是要玩什么？”刚转身，白发人一派天真的模样又再重现眼前，素白大手再度不老实地伸向少年脸颊。
尚子祁挥下对方手臂，好整以暇地理好上衣，深邃乌眸轻扬，看向对方包含些微错愕的双眼。
“真人不累吗？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就别演了罢？”
祝华怔愣片刻，笑容却逐渐扩大。
“不好吗？”白发男子缓步走向桌边，轻叹一句：“你也好，我也好，与那些刚刚在我门口表演的戏子有何不同？走一步都要规划半本话本，目的不过都是讨观众欢心。只是你还要更累些，毕竟作为观众的百姓实在太多了。”
尚子祁未曾动作，只是目光追随对方散乱白发自肩头滑落，面不改色道：“真人缘何要在院中种植毒草？”
“...什么？”
“佛桑软。”尚子祁手指轻扣掌心，目光低沉了几分：“我原先还以为那一片花草是朱槿。”
房屋一瞬间沉寂如水，祝华嘴角笑意都僵硬不少。
“你是如何得知？”
少年深吸一口气：“我娘也中了此毒，五年前才会支撑不住逝去黄泉。此毒根本不会使人痴傻，所以我才会得知你在装傻的真相。你...”
话音未落，尚子祁便见对方浑身颤抖不止，目光逐渐尖凝，锐利如冰。
“你在胡说什么，瑶...你娘怎会中毒。”祝华声线似是在勉力压抑，猛地将少年推倒压地：“她是如何纯正的西岳后裔，你作为后代不也是一清二楚？”
金属摩擦的清脆声音兀地响起，尚子祁瞳孔皱缩，纯银色的尖锐顶端距离自己眼眸只有半寸，上端的诡异色彩似在彰示匕首被喂了剧毒的事实。
冰凉的触感仿若毒蛇，缓缓沿着锁骨爬行，尚子祁没来得及反抗，就被祝华狠狠地一掌打在胸口，紧接着大量血液自伤口溢出。
“你！”
“原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啊，倒是稀奇，我也觉得那老皇帝不会让异族登上皇位。”垂眸望见少年眼底惊慌，祝华低沉笑声中混杂几分癫狂，指尖移动，沾染猩红血色：“你看，你现在有事吗？”
隐隐痛意自锁骨下传来，尚子祁轻嘶一声，低头看去。
被刀尖划伤的边缘被毒素侵袭，早已泛上青紫交加的色彩，却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结疤，连带着苍白色彩染回。
下巴被强制抬起，少年清目不得不直视男子双眼，绝望苦涩的情感近乎倒流入他心底：“真像啊，可惜那双眼睛，十五年前就被大火吞噬了。”
“你娘十五年前，便早已仙逝九天了，皮肉连着骨头被烧成了灰烬，我亲手埋的衣冠冢，五年前该如何中毒？”
作者有话说第50章 窥得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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