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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八十三章 赤血溅九阙(四) ...

  •   执明看着怀里好不容易睡着的人,终于沉沉一叹,他将慕容离的发丝挽去耳后,哑声道,“要如何,你才不会再伤心呢?”
      他知道最近慕容离常是彻夜难眠,现在大约是累极了。如果可以,他真想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从天明坐到天黑,从日升坐到月落。
      原来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希望一夜走过地老天荒。
      他抱起慕容离走到门前,正思考着不用手该怎么开门,门却吱嘎一声从外面开了。
      玉鸢尴尬地笑了笑,“怕陛下腾不出手开门,嘿嘿,嘿嘿嘿……”
      执明扫视了一圈干笑着的众人,没再说什么,微一颔首,低声道,“有没有房间?”
      庚辰道,“属下的房间可以吗?”
      他们来得仓促,战乱之时不比平常,执明也不在意,便抱着慕容离跟在庚辰身后。

      将人放在床上,又盖好被子,执明拉着众人出了房间,“阿离他……”
      玉鸢福至心灵,立即道,“还好,虽然心脉有些乱,但之前的药似乎起了作用,所以还好。”
      执明回望了一眼屋子,沉沉地叹了声,又问,“萧然如何了?”
      太医令低头一叹,执明的心立时凉了半截。
      庚辰握着剑,眼眶红了红,咬牙道,“方夜……还在等他呀。”
      执明讶然地看了眼庚辰,蓦地想到以往元宵时,方夜都会陪他放天灯,总是放两盏,他知道一盏是写给慕容离的,那么另一盏……
      执明忽然有些害怕去想,他终于明白那压垮慕容离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了。
      “你们别这样,”玉鸢道,“只要拿到解药,还有希望。”
      执明心中一动,忙道,“仲堃仪下的毒他一定有解药。”
      “我去吧,”庚辰也激动起来,忍不住就轻咳了一声。
      “你伤还没好,”玉鸢蹙眉道,“要是迅枭在就好了,他轻功最好,可惜箫将军等不了。”
      执明果断道,“寡人亲自去。”
      “不可!”罗衡在一旁一直未开口,乍听执明要去,急道,“陛下三思,陛下乃天权国脉,怎可以身犯险,就让属下和庚辰去吧。”
      莫澜也不赞同,“臣明白陛下的心意,可……”
      “难道让阿离醒过来自己去吗?”执明心中烦乱。
      众人一时语塞,玉鸢思虑再三道,“此去敌营危机重重,如今瑶光兵将死伤者甚众,罗将军虽不懂阵图,但总归是一只战力,不可轻举妄。陛下身份贵重,若万一……万一被擒,那权瑶联军就会彻底陷入被动,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可我等不能眼睁睁看着萧然出事,”庚辰急道,“我的伤真的没事了,让我去……咳咳……”
      玉鸢忙扶住庚辰,替他顺着心口的气,不满道,“我知道你的着急,可你不能胡来呀!万一被擒,岂不让国主哥哥为难?”
      “让我去吧。”
      众人应声望去,皆倒吸一口气,僵在当场。
      庚辰怔怔望着站在门廊上的人,愧疚得齿关打颤,不知道该如何向那人交代。不止他如此,执明也是神色一滞,不知如何开口。
      那人却很淡然,走到庭院中,朝执明一揖,顿了顿才开口,“我去救他。”
      不是询问,不是请求,他只是来告诉一声。
      “方夜,”庚辰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方夜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忧郁,“我代王上驻守瑶光多年,这点消息还是有的。”
      “去看看他吧。”执明轻声道。
      方夜瞬间揪紧了衣摆,点了点头。

      稍显凌乱的房间中,萧然静静地躺在床上,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方夜在床边坐下,将他的手握住。
      记忆中,萧然的身体很好,大冬天的手也是暖和的,现在却……
      方夜沉沉一叹,却只是地看着他,默默不语。他就这么看了很久,忽然俯身在那干裂苍白的唇上亲了一下。
      这样事做来原该是带着羞涩的情意,可现在,方夜只觉心疼,“若我能回来,咱们就一块儿好好的。”
      若回不来……

      房间的门再次打开,方夜已经褪去了繁复的华服,换上了劲装,许久未见他作此装束,执明和庚辰都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方夜朝执明微微颔首,刚跨出几步,玉鸢蓦地蹿到身前,无语道,“你不是打算就这么去吧?”
      “……”方夜不认识玉鸢,但见他和执明一块,已知不是外人,便道,“我会先绕去敌营后方,寻一处高地观察下营中格局。”
      “还不够,”玉鸢道,“你别急,我有个计划,不过得先把国主哥哥叫醒。”

      灯火通明的正堂中,慕容离蹙眉听着。
      按照玉鸢的计划,萧然伤重是仲堃仪想要的结果,而他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就是引慕容离跟他决战。
      “不过这点太明显,傻子都能看出来,所以慕容哥哥如果出战反倒会让仲堃仪有戒心,依我看反正瑶光军元气大伤,明日就由慕容哥哥登楼指挥,罗将军、宋将军、陈副将等领天权军出战。”
      “可我等并未演习过国主的阵图,如何能明白国主的指令?”罗衡道。
      “不必明白啊,”玉鸢无所谓道,“仲堃仪也知道天权军不会那些阵法,你们就按寻常战阵打呗,反正没打算赢,你们自保即可。”
      “出战却不为赢,这还打什么?”陈副将不解道。
      “你……是想要拖住仲堃仪?”慕容离道。
      “就是如此,我察看过箫将军中的毒,也和太医令商议过,可以断定此毒不过寻常毒物,除了箫将军,军中和鬼面军交战过的士兵都有中毒迹象,所以此毒在鬼面将手下应该是常用毒物,所以用量不会少,那么解药自然也不会少,故而我推断,解药不在军医帐中就在仲堃仪的房里。”
      “可……万一他带在身上呢?”莫澜问。
      玉鸢轻轻一笑,“他是有可能带在身上,可他身上能带几瓶药?”
      慕容离轻哼一声,颔首道,“交战中,难免会有士兵被打掉兵器又夺敌军的兵器杀回去,今日这种杀红眼的状况就更是如此,所以玉衡军肯定也有人中毒,除了仲堃仪带在身上的,军医帐中应该有药,如果仲堃仪再谨慎些,那么此药就必然藏于他房中。”
      “正是如此,到时慕容离哥哥领兵对阵仲堃仪,天权军一时换了路数,想必仲堃仪也会严阵以待,交战的时间就是我们潜入营中盗药的最佳时机。”玉鸢笑道。
      “我们?”慕容离蓦地拧眉,“何意?”
      玉鸢笑了笑,“盗药我也得去,不然如何断定,哪瓶是解药。”
      “不可!”慕容离蓦地站起身,“我答应过迅枭要护你周全,你就在这儿,哪儿也不能去。”
      太医令虽然胆子小,但此情此景之下,也是拿出了八辈子攒下的勇气,毅然道,“让臣去吧,小王爷还要顾着……呃……臣是说迅枭公子会担心。”话到此处生生转了个弯,太医令险些说漏嘴,急道,“臣去吧,臣自幼习医,也能辨药。”
      “若说是辨药,瑶光天权的军医不止你我二人,可这不是单纯辨药,还需全身而退,”玉鸢道,“我有把握,放心吧,我绝不会拖累方大人的。”
      慕容离眉宇深拧,看着玉鸢不置一词,玉鸢亦淡然地回望看,双眸笃定且从容。
      “就由我作掩护,方大人随护小王爷吧。”小胖道。
      “你……”执明有些惊讶。
      小胖道,“小胖自知武艺不如方大人,但自保还是可以的,此去盗药,人也不能太多,若是顺利,自然是好,若是不顺,我也可以稍作掩护,不至于让方大人腾不出手来。”
      “就如此吧,”玉鸢看着慕容离,恳求道,“你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慕容哥哥。”
      眼前的人看起来明明就是个撒娇要糖吃的孩子,可他恳求的却不是一颗糖。一边是玉鸢,一边是萧然,任何一方有事都非他所愿,到底他还要卷进多少人?慕容离垂下眼眸,缓缓绕开玉鸢,朝门外走去。
      玉鸢强然一笑,他知道慕容离这便是默许了。
      “我会带人在玉衡军营的后山坡上接应你们。”执明道。
      玉鸢点点头,“尽量晚些再来,对阵敌前,若仲堃仪见不到陛下,恐会起疑。”

      天还未明时,旌阳城头的战鼓震天,远处的玉衡军闻声果然骚动起来,不多时便响起了军号,整军压境。
      玉衡军营后方的小山坡上,玉鸢仔细观察着地形,“记好了,下去吧。”
      方夜和小胖皆点点头,方夜背起玉鸢,三人就着树丛的掩护以迅雷之势闪身蹿下山坡。
      越过军营的高栏,玉鸢止住二人,瞅了眼远处两名在闲聊的伤兵,“可惜少一个。”
      “你想做什么?”方夜问。
      玉鸢屏息凝神,抬脚轻轻踢了一枚石子,那两名士兵察觉有异,便拿了刀试探着走过来,等到那两人走近了,玉鸢朝方夜使了个眼色,方夜大约猜到他的意思,和小胖一人擒住一个,那两人还来不及挣扎,忽觉脖颈一痛,晕了过去。
      方夜和小胖震惊地看着一脸得意的玉鸢,齐齐道,“你做了什么?”
      玉鸢伸出手,二人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手上有一根纤细的针,方夜迟疑道,“金针封穴?”
      玉鸢颔首一笑,有些少年人特有的俏皮,“所以说,一定得我来吧。”
      方夜感激一笑,“谢谢你。”
      玉鸢摆摆手,“你一个人谢我怎么成?得箫将军亲自来谢。”
      方夜明白他的意思,任何感激的话都显苍白,只得用力点了点头。
      “可是衣服只有两套,”玉鸢嘟囔着,又张望了一下,但此处是个偏角,再没士兵过来。
      “你们换上吧,”小胖道,“我衣服是黑色的,眼下天色未明,还可做掩护,不要耽误时间,你们先去盗药,我在这里接应你们。”
      此处隐隐可闻战鼓声,玉鸢也知时间有限,便匆匆换上衣服,和方夜朝营中潜去。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玉鸢和方夜径直到了主帐外,两人躲在旁边一处帐篷后面,注视着主帐门口的巡卫。
      “此处守卫森严,为何不去军医帐?”方夜问。
      “仲堃仪为人机警,既然伤了萧然想必会料到我们来盗药,军医帐人多眼杂,不好动手,而且,仲堃仪极有可能定量发放解药,我们耽搁了一夜,士兵们早上好药了……总之,我们先查此处,若不行,再去军医帐。”
      方夜颔首,“可是怎么进去呢?”
      玉鸢沉思了片刻,低声道,“赌一把。”

      玉鸢领着方夜,两人各拿一个药包径自向主帐走去。
      巡卫拦住他们道,“做甚?”
      玉鸢强自定住心神,尽量平静道,“来还药。”
      为首的巡卫看了看他们手中药包,问了句,“军医呢?”
      “今日伤患众多,军医忙不过来。”
      “唉,算了,快让他们放回去吧,昨天那仗打得,我看军医们也一夜没睡呢。”
      那巡卫又瞅了瞅玉鸢和迅枭,刚摆了摆手示意放行,又突然叫住了两人。
      玉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方夜捧着药包的手微微扣紧,正欲发力,巡卫不耐道,“多大包药呀,小个子你一个人拿进去。你该干嘛干嘛去。”
      两人顿时一愣,巡卫的意思是让玉鸢一人进帐。
      他们猜中了开始,可没猜着这过程呀!
      “喂,愣什么?”那巡卫又不耐烦地吼了声,神色也变得疑惑起来。
      玉鸢当机立断,点头哈腰地转身从方夜手里接过药包,朝他使了个眼色,方夜欲言又止,却只能顾全大局,将药包交给玉鸢,便匆匆离开,等走出一段距离,才拐了个弯,又绕回了适才掩藏的帐篷后。
      门前巡卫来来往往,玉鸢已经不见了。

      主帐挺大,外间是议事的地方,有沙盘和地图,地图的背后则是床。玉鸢将两个药包栓回自己腰间,这原是他带在身上应急的,没想到还有这番作用。刚才这一步不得不说是鸿运当头,玉鸢抹了把额头的汗,努力定下心神,却依旧止不住两腿打颤,“镇定,镇定,想想迅枭啊……呼……”
      玉鸢不断给自己打气,强自镇定,观察着房间。仲堃仪的帐篷很整洁,可柜子箱子也不少,难道要一个个翻?
      时间有限,他只是进来放药的,若久不出去,巡卫定然起疑……
      “在哪里呢?”玉鸢紧张得下意识咬唇,左顾右盼,忽然笑了,他俯身在仲堃仪的桌上仔细观察了一番,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迹,旋即寻着线索走到了一个柜子前,柜子有三层,每层三格,“这是……中垣的九宫格?”
      玉鸢寻思着刚欲伸手去拉把手,忽停住,“不会有机关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玉鸢整个背都被汗水浸透了,他沉下心来,凑近每个抽屉的边缘仔细察看,终于被他发现了熟悉的痕迹,玉鸢咽了口唾沫,闭上眼打开了最底层中间的抽屉,风平浪静。
      再次睁开眼,玉鸢激动地险些笑出声,抽屉里整齐地码放着药包。他一一拿起细看细闻,总算确定了其中三袋,便将一袋藏入衣襟里,另两袋藏在头盔里,整理好一切便朝帐外走去。

      方夜一直紧盯着主帐,在他快按捺不住时,玉鸢终于出来了。他总算松了口气,玉鸢远远朝他望了一眼,手指在身侧微微指了指左边,方夜明白他是让他往左走再汇合,当即准备离开,却忽然脚步一顿,又闪回了帐篷后。
      “将军!”巡卫突然全都停下,齐齐行礼。
      玉鸢闭眼一叹,看来能顺利进入主帐已经花光了八辈子的运气,他立马转身,单膝点地,和其他士兵一样朝那个“将军”行礼。
      那将军似乎也要进主帐,走到一半却突然停下,看向了玉鸢,“怎么多了一个人?”
      玉鸢闻言,手不自觉地捏紧手中的金针。
      “禀将军,”巡卫首领道,“这是来还药的。”
      “还药?”
      明显不信的语气,玉鸢暗道不好。果然那双铁靴碾着沙土一步一步走近,在咫尺之距站定,玉鸢当机立断蓦地起身,并指捻针插向那人,却被一张鬼一样的面孔吓得怔了一瞬,也就眨眼的功夫,对方逮住空隙拔剑向他刺去,玉鸢下意识抬手一挡,手被便被划拉出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溅了满地。与此同时,一柄剑破空而来,击中了那正欲刺下的第二剑,总算是替玉鸢挡下一击。
      玉鸢疼得脸色发白,浑身脱了力一般,跌在地上,眼见一剑又要刺下,忽然被人朝一边扯了一把,“玉鸢!”
      “方大人,药!”
      玉鸢想把药递给方夜,可方夜拔出怀中的匕首,以短兵格挡对方的长剑,一时处于下风,抵挡得很是勉强,根本无暇顾及,“你快走,去找小胖!”
      不知是否错觉,方夜觉得对方的招式滞了一瞬,逮住破绽,便用匕首在对方臂侧狠狠一划,趁对方吃痛的片刻,捞起玉鸢就跑。
      奈何他们一人伤,一人丢了剑,周围被惊动的玉衡兵都围了过来,对付些小喽啰方夜自不在话下,可那带着鬼面的人却……
      好在那人似乎有伤在身,行动也不是很灵活,一番僵持也还能勉强应付。
      方夜短刃一划,见血封喉,几名玉衡兵当即倒下,开出一条路,他将玉鸢往空隙处推了一把,“快走。”
      许是情急之下反能生出求生的意念,玉鸢松开了按在伤口处的手,单手捻针,竟还放倒了一个拦路的士兵。
      他走出几步,忽听背后方夜惊恐地喊了他一声。
      没待他反应过来,又听到一声闷哼。再转身时,玉鸢震惊得看着那鬼面将在身后几步之遥顿住,一柄剑刺中他心口,执剑的人是小胖。
      “小胖,小心!”玉鸢惊呼,那鬼面将手中还握着剑,以他和小胖此刻的距离,只要一抬手,两人差不多就可以同归于尽了。
      “走啊!”小胖近乎声嘶力竭地吼了声。
      那方,方夜已腾出身来,疾步行至玉鸢身边,扶起他就走。
      “小胖!”玉鸢又喊了声。
      “快走!”小胖的剑又进一寸,死死盯住那带鬼面的人,就是这个人!他伤了萧然,伤了那么多瑶光士兵……
      他虽然怕疼,虽然怕死,可他也是铁骨铮铮的天权男儿!
      他必须让玉鸢和方夜回去,他要说到做到!只要拦住这个人,他相信方夜能把玉鸢带回去。
      然而……那把悬在他头顶的剑却一直未曾落下。
      小胖喘着气,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透过阴森可怖的面具,里面那双眼睛……似乎……
      等不及他确认什么,鬼面将突然发难,一掌劈向他。
      小胖迎面吃了一掌,顿时退出几步,跌倒在地,忍住疼痛,他刚撑起身,玉衡兵中蓦地乍起一阵惊恐的呼喊。刚才那一瞬太过突然,小胖并未看见什么,此刻再抬头竟发现那鬼面将跌倒在地,半截左臂已经和身子分了家,人已经疼晕了过去,玉衡兵也乱了阵脚,旁边一把染血的刀落在地上,一名士兵脸色惨白,怔怔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要……伤将军的……不是我呀……”
      “小胖!”方夜趁乱折了回来,一手拉起他,“快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第八十三章 赤血溅九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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