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祁门小谢

1、初相逢

　　初次相见，是在郢都的街头。
　　那天是大司马昭阳回都的日子，昭阳率军攻打越国，杀死越国国君无疆，夺取了海滨之地。
　　因为这场胜利，楚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尤其是昭阳今天就要回到郢都来了。
　　这时节正是橘子成熟的季节，整个郢都都飘洒着橘子的香味。
　　公子槐就站在那香气里，迎接大司马的等待变得有些漫长。
　　这时候，远远响起一阵歌声，纷扰嘈杂的人群忽然就安静下来，悄无声息的分开一条路。
　　公子槐不禁往那边望去，只是这一眼，就再也移不开了。
　　坐在肩舆上的是个穿着青色的羽衣少年，歌声就是自他嘴里传来的。
　　他的眼皮上涂抹了金色的东西，一眨眼仿佛会放光似得。
　　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脑后，随着风不断飞舞。他伸展着两只手臂，轻轻挥动着，如同随风而飘摇，那动作很简单，却让人看着很舒服，就好像他已和大自然融为了一体，真的被风吹得摆动起来。
　　更叫人舒服的，是他的歌声，他的声音很动听，每一字都很清晰，他高声唱道：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这是楚国最常见的娱神活动，人们穿着华丽的衣裳扮演神灵，祈求得到的庇佑。
　　如今正是橘子丰收的季节，所以，他们在歌颂橘树。
　　公子槐怔怔的看着娱神的队伍远去，那少年的模样却深深刻在他脑海里。
　　他像是一个真正的神灵，巧合间来到这凡俗的人世，干净而清澈，叫人不敢触碰，可又莫名的想不断接近。
　　“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纷緼宜修，姱而不丑兮。”
　　歌声越来越远，却笼罩了整个郢都，或者，笼罩在公子槐的心上。
　　“那人是谁？”公子槐不能追上去，他的任务是迎接大司马，他只能向周围的人打问。
　　没有人知道，每一个人都可以扮作神灵，那少年，只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楚国少年罢了。
　　公子槐不甘心，他刚才唱的歌很奇怪，不是往日的祭词，那词，是他自己所写的吗？
　　“一定要找到他！”
　　他忽然下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的命令，但他很快就释然了，那是遵从他心底的意愿，他只是想找到这个人而已。
　　接到命令的侍从连忙追随娱神队伍而去，只可惜追到头，却发现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
　　“橘神呢？”
　　其他人笑道：“橘神已经被我们送回天上了，他一定会保佑我们楚国的！”
　　知道这些平凡的普通人会错了意，侍从哭笑不得：“我说那个扮橘神的少年！”
　　众人一笑：“他啊，他回家了！”
　　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他家在哪？
　　可惜这三个问题，没有一个人知道。
　　刚刚在路口道别，那少年就没了踪影。
　　侍从站在那个十字路口，只剩下一片茫然。
　　难道那神态宛若天人的少年，真的不是凡间所有的人物吗？

　　羽衣少年鬼鬼祟祟溜进一扇门里，却不料门后藏有埋伏：“抓住了！”
　　他先是不安，在听到那稚嫩的声音后，才放下心来：“清漪！”
　　扯着他羽衣的正是个小姑娘，瞪着眼睛打量着他：“你又跑出去了，为什么不带着我！”
　　正是为了防她才这么鬼鬼祟祟的，少年正色道：“你已经订婚了，这段时间不许往外跑了。”
　　清漪撒了手，稚嫩的脸上忽然呈现出与她年龄不符的愁容来：“平大哥，你说那个公子槐是什么人啊？要嫁给他，我怎么有些害怕？”
　　少年摸了摸她的脑袋，劝解道：“他是你的夫君，据说是个很不错的人，以后他有可能当大王，那么清漪就是王后了！”
　　清漪还是个孩子，反问道：“做王后有什么好？”
　　少年想了想，说道：“王后呢，就是我们楚国最尊贵的女人，你要辅佐大王，让楚国每一个子民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清漪并不觉得王后有什么好，吐了吐舌头：“那还是你去当吧！”
　　和小孩子说不通，少年也就放弃了。
　　清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平大哥，我爹说要是我看见你，就叫你换身衣裳去大司马府上。”
　　少年哦了一声，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清漪义正言辞的说道：“我爹还说了，要是你听了没什么反应，叫我一定要把你绑到大司马府！”
　　少年似乎对她没什么办法，只好摆摆手：“不劳你的大驾，我去，我自己去。”
　　他换了衣裳，磨磨蹭蹭往大司马府来。
　　他来的时候，昭阳已经回府了。
　　少年穿着普通，也没有什么相熟之人，他自甘堕落一般，在庭院中寻了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坐了。
　　这个角落有些昏暗，却还有另一个人。
　　少年觉得自己的穿着在这大司马府中已经很寒酸了，却没料到还有比他更寒酸的人。
　　感觉到一道纳罕的目光，那人回过神来打量着他。
　　少年也毫不示弱的与对方对视。
　　那人的相貌很普通，让人惊异的是，他有一双锋利的眼睛，这双眼睛在昏暗的角落里放着光，冷漠疏离，还有些警示的意味。
　　少年淡淡的笑了笑，谦逊有礼地说道：“既然有幸一起坐在这角落，便可谓同道中人了。”
　　那人收回目光，望向大堂：“同道中人？”
　　他冷笑了两声，忽然道：“在黑暗中便失去了影子，你难道不想去那光亮之处身影具现么？”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大堂上熙熙攘攘，皆是朝堂中权臣名流，他的声音也严肃起来：“去，是一定要去的。”
　　似乎有些出人意料，那人扭过头望着他。少年歪着脑袋，轻声道：“可我不要走进去，我要被他们请进去。”
　　听到这句话，那人终于笑了：“同道中人！”
　　两人相视一笑，那人拱了拱手：“大司马府门客，张仪！”
　　少年还了一礼：“在下屈平！”
　　屈姓是楚国公族，张仪听到后也诧异了一秒。
　　屈平知道他诧异自己的身份，便解释道：“张子不必惊异，屈氏早已衰敝，我亦出身贫贱也。”
　　张仪笑了笑，将手撑在下巴颌上，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他忽然抬起眼皮凝视着屈平的瞳孔：“我以后就叫你正则，如何？”
　　正既是平，和他的名字没什么区别。
　　屈平笑了笑，没有出言反驳。
　　当一个没有拒绝的时候，那么他多半便是默认了。
　　张仪倒了两杯酒，递给屈平一杯：“今日结识同道中人，值得干一杯！”
　　楚国的酒甘醇，两人欣然一笑，仰头饮尽。
　　这时候，忽然有个一身酒气的人凑了过来，看见张仪，便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哎呦，出身鬼谷门下的张子啊！躲在这角落里做什么？”
　　他又一眼瞧见了容貌俊秀的屈平，上前就要摸他的脸：“哟，还带了个小白脸，张子来楚国不久，怎么也学着好男风了？”
　　屈平有些不快，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那人却纠缠上来：“躲什么？你和张子交好，和我调笑几句，想必张子也不会介意吧！”
　　屈平心中不忿，正要发作，却见张仪一脚就将那人踹翻在地，他叱责道：“你莫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讲出这样不干净的话来！”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张仪便抓起桌子上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股脑塞到那人嘴里：“我今日权且做个善人，将你这肮脏的嘴好生清理一番！”
　　那人不住挣扎，将桌子推翻了，只听几声脆响，杯碟碎了一地，马上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张仪冷哼一声，重重踢了那人一脚，拉起屈平的手，在各种惊异或是好奇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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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吧。故事开端于公元前334年。楚威王时期。公子槐也就是后来的楚怀王，这时候还只是公子，或者说太子。屈原，也就是屈平，据说原是他的字，而且我更喜欢屈平这个名字，所以全篇称为屈平。张仪这个时期还在楚国逗留，到秦国是五年之后的事情。
因为是历史耽美，我会遵循历史轨迹，但有些地方可能因为剧情原因出现调整。第一次写耽美，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毕竟好喜欢屈原楚怀王这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