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上青天》荔芒

5、诗酒趁年华（七）

　　夜晚星光漫天，明亮的月光洒在山道上，映着九离珠的亮光，显得整座九离山如同撒遍银粉一般。

　　霜晨月看着星空，感叹了一句：“真漂亮。”

　　在浩渺的大自然面前，他们真的显得像蝼蚁一样渺小了。在这般美景下，心情也会变好许多，哪怕是那些刚刚输了比赛的，被亲人朋友一番劝慰后也就开开心心地来听结果了。

　　为了鼓励侧峰弟子，元绝规定，就算不成功也奖励十两银子，是以报名很是踊跃，经过一整天都比赛，最终决出了十名胜者。

　　元绝亲自站在台上，朗声念道：“第一名，上官新雪。”

　　上官新雪骄傲地走了上去，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金思华在人群中疲惫地笑了笑，泪水不自觉盈满了眼眶。

　　“……第三名，苍南。”

　　苍南走上台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面容很是冷淡。

　　史琅虚弱地坐在台下，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师姐，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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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完十个名字，元绝满意地道：“这些弟子都通过自己的努力，在短短一个月内成功晋升为主峰弟子，希望其他人都向他们学习，就算暂时身处逆境也不要放弃希望。”

　　随后元绝看了一眼上官新雪，道：“第一名现在跟我走吧，剩下的可以在主峰上自由拜师。”

　　上官新雪点头，正欲迈开步子，台下却猛地爆发出少女尖锐的哭喊声！

　　元绝停步，向台下看去，目光随意扫过，最后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思华，你年纪已经不小了，想练剑，家里也让你练了。现在上官家赢了，你明天就跟我回去吧。”金正善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

　　金思华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好不容易露了点笑容，没想到爹娘又提起这件事，她便再也撑不住了。

　　她扭头，冷漠地回答：“爹，我真的不想嫁人。”

　　金夫人一手抚她头发，温言软语道：“思华，老爷最是疼你不过，他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你好。你看啊，女孩子家终究是要嫁人的，你也玩了几年，家里把你风风光光地嫁了，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许絮我也打听过了，长得一表人才，将来要是成为家主了你就是家主夫人，要是没有你尽管在家里住着。爹娘啊都是为你好，希望你一生富贵，啊？”

　　这一番话说得很是漂亮，说到动情处，金夫人自己也抹起了眼泪，叹息道：“我是你娘，哪里有不为你着想的事情。老爷整天为了你操碎了心，你长大了，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贪玩了，是时候回来了。”

　　金思华看着金夫人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些漂亮话说出来时居然还能这么有真情实感。

　　或者是，爹娘始终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吧。

　　金思华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问：“娘，为什么别人就可以呢？”

　　“混账，你去看看帝汶多少百姓吃不上饭，如今家里供你吃供你穿，还许你一个女孩子去学剑，你还想跟谁比？”金正善先喝道。

　　金夫人叹一口气，继续道：“老爷说的也有道理，我们金家不比那些大富人家，但好歹还是个过得去的官家，你看看周围，又有几个朝廷命官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这种地方来的？还不都是早早嫁出去了。那些送去的也有，那是武将，咱文臣就本分一点，不要想太多。”

　　“娘，我……”金思华说了一半，沉默了，哽住喉咙再难说下去。

　　他们说的的确有道理，而且几乎算是真理了。农民的女儿在织布带弟弟妹妹，猎人的女儿在帮忙补衣服，就连公主也有去和亲的，她生长在这个家庭里，又能怎么办呢？

　　金夫人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一般，把金思华轻轻揽入怀中，道：“娘知道你羡慕那些江湖中人，但他们天天被追杀你也是看见了，光连烨和小狐狸就不知道多少次在鬼门关徘徊，那是因为他们有本事。你有吗？”

　　金思华越发无言以对了，自己的确没有这个本事，需要依赖家里，道心如此不坚定，她又修什么道练什么剑呢？

　　她苦笑一声，原来自己信仰的一直都是错的，说到底，她还是要受一些最基本的规则支配，根本没办法像霜晨月说的那样“争取自己的幸福”，她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好。”金思华轻轻吐出这一个字，仅仅一个音节，本可以说得无比轻快，她却用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想通了就好，娘明天就接你回去，给你做顿好吃的。”金夫人松了一口气，笑得很是开心。

　　金思华没有接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一个方向，耳边有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是自己的梦就这么碎了。

　　也曾经和伙伴一起畅聊未来，希冀着成为名扬天下的剑客；也曾经在夜晚偷偷想过家，却第二天早早起来赶去练剑；也曾经抱怨过修道的苦和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九离山。

　　九离山对每个人都意义都不一样，对金思华来说，这里意味着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不必在乎谁是多大的官，只要付出努力就会有回报，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每天早早起来练剑，喜欢和同伴一起交流剑法。

　　如今叫她把这一切乍然割舍，她怎么愿意？

　　“你就没有想过我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烟花轰然炸开。

　　金思华猛地扭头，看见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像一块木头一样直直站在她身旁。

　　他一直是块木头，脸上从来不会有多余的表情，只顾着修道不关心其他，就连这么一句温暖的话，若是连烨说出来，定然像春风一般让人迷醉，而到了他嘴里，就无端僵硬了几分，带着三分疏离。

　　但已经够了。这已经是她今天听到的最温暖的一句话。

　　风隐站在她身旁，直直地问道：“如果她上了主峰，你们就会让她留下来。”

　　他这话前面不带任何称呼，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向是在对谁发号施令。

　　金正善瞅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年纪还嫩，还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风隐根本不理她，只是盯着金思华的眼睛，冷冷道：“你想好了？如果真的要走，我先抽你五十鞭子。”

　　他这话不是在开玩笑，他确实抽过她鞭子，很疼，但是她心里却很满足。

　　见金思华没有反应，风隐继续道：“好好想，告诉我，你想不想走？”

　　金思华怔怔看了他半天，猛地站起来，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不想走！”

　　她不愿意离开，因为这里是九离山，有她留恋的东西，还有他。

　　“你不想走，就没人能让你走。”风隐说得笃定，丝毫不在乎身边金正善的脸色。

　　金正善喝道：“臭丫头，还造反了！”

　　“对，没错！我就是不想回去，我宁可不要做你们的女儿！”金思华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居然大声喊了出来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她说的时候嘴唇有些颤抖，心里却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所有人都目光都向这里投来，金正善气的脸色发黑，恼羞成怒，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本能地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金思华闭上眼睛，等待着耳光在自己的脸上落下，她听见了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金思华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风隐挡在了她面前，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风隐冷静地挨了一巴掌，淡淡道：“既然你这么不心疼你的女儿，还是让她留下吧。”

　　金正善怒极反笑，冷笑道：“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你倒是乐得捡便宜了，想做我的女婿，你还没这个资格！”

　　“我不想做什么女婿。”风隐道，眼神是依然的镇静，“我再说一遍，让她留下来。”

　　“好啊，你给我跪下就行！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上主峰！”金正善不愧是多年的官场老油条，软硬不吃，最乐得捡便宜。

　　风隐并没有看他，而是像台上望去，正好对上了元绝的目光。

　　“请师尊帮助思华。”风隐朗声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双膝已经落地，跪向元绝的方向。

　　人群已经沸腾了，到处都在议论纷纷金思华的事情。霜晨月皱眉道：“没想到金家人管的这么宽。”

　　连烨叹息道：“风隐平日再傲不过，如今为了金思华下跪，她也算值了。”

　　众人帮不了金思华，最多只能助威，而向来高傲的风隐，铮铮铁骨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下，这无论如何都是令人动容的。

　　风隐目光清澈如水，毫不惧怕地与元绝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