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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无心镇里说无心 完 ...

  •   鬼镇里,悬崖下,阴风阵阵。
      李玦言简意赅道:“苏致该死。”
      不仅是该死,还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被千刀万剐。
      饶是以李玦这样的铁石心肠,也不由得被岑家后人凄惨的下场振动了。
      “世路多灾多求,医者一心赴救”,这岑家箴言,最后,竟也都成为了岑家姐弟的吊唁之词。
      而今,曾经盛极一时的杏林岑家,唯独一个不曾习过医术的十八稚子尚在。
      这个时候,云帆也满脸泪痕的惊醒了。
      他无疑也进入了刚才的幻境,只是他是岑君知的血亲,看到的东西想必比李玦等人看到的还要刻骨铭心,目光呆滞地喃喃道:“我该叫暄和君……我、我该叫他一声舅舅的……”
      李玦提起离宵,道:“苏致会死的。”
      “可那个歹毒的家伙在哪?!”云帆低吼一声,嘶哑道,“我母亲,我家,我的舅舅,全部都被他毁了!”
      季珩看着云帆,有些想说话,却又说不出什么,只道:“这里不是阵眼。”
      所有人侧目。
      “从幻境看来,苏致最执着的地方,不是这里。”季珩道,“而是那间房子。”
      所有人都怔住了。
      “一开始不也是那样吗?”季珩道,“我们刚进无心镇时,遍地行尸,只有那个房子,安静寥落。”
      他轻声道:“一个来历不明的揽芳宫弟子,是怎么把你们带到那里的呢?真的就那么巧合吗?还是他只是下意识地把你们带回了最熟悉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之前……我们便来了。”
      “在那之后,教主曾用灵力驱散过阴邪,结果满房的人,只有他一个在外面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被行尸拖了出去?”
      “怎么就那么恰巧,在岑君知死了的地方,误闯进来一个岑知?”

      此刻,房子内。
      叶栖看着忽然倒下又忽然睁眼的岑知,吓得拍了拍胸脯,惊道:“岑知你怎么了?”
      岑知摸摸脑袋,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纳闷道:“忽然没了力气,也不知怎么了。”
      叶栖道:“可能是忽然一下受不得这里的鬼气吧。”
      岑知点点头。
      叶栖见他没事,就跟着跑到了赵晨身边,问:“堂主,教主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赵晨道:“我怎么知道。”
      “刚刚不是跟教主传过话吗……”
      赵晨跟叶栖倚着门框,他们身影陷在鬼雾里,一般人本该看不清,而在岑知的眼睛里,他们却清晰无比。
      “岑知”渐渐露出了笑意,他的身形无声中拔高了几寸,而脸也渐渐变化,变成了一个俊眉秀目的成年男子。
      这样的大变活人悄无声息地发生在黑暗中。
      岑知,或者说苏致,这样想道:“你们的身体也是不错的容器。”
      一丝丝阴冷的鬼气从他身后渐渐涌向赵晨跟叶栖,而这些鬼气混在浓郁的鬼雾中,恍若无物。
      厉鬼的触手将要碰上活人。
      就在只差一手的距离时,赵晨猛地转身,将叶栖推到一旁,展开凭栏一挡。
      凭栏属阳,一瞬间就把极阴之手弹开,苏致森森地一笑。
      凭栏散发的金光瞬间驱散了大片鬼雾。
      叶栖被一推,还没反应过来,结果霎时间看到站在那里的全然是个陌生人,立马大惊失色。
      赵晨缓缓地挡在叶栖身前,手中的凭栏散发出阵阵金光,将鬼雾驱散。
      叶栖呆呆地道:“你是……谁?岑知呢?”
      苏致骤然大笑两声,他舔了舔猩红的嘴唇,腔调古怪地说:“岑知?”
      “我徒弟愚笨,让万鬼君见笑了。”赵晨冷声道。
      “哦,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苏致扬扬眉。
      “一开始你见到教主时,是唤他‘李尊上’,直到云峥叫了‘沉乾尊’之后,你才改口的。”赵晨缓缓道,“可当今世上,谁不知道魔教教主沉乾尊的名号?这说明你认识教主,但你却不知道他的尊号,而一个常年天南海北到处游玩的揽芳宫弟子,怎么会不知道?”
      “就因为这个?”苏致夸张地说,“不至于吧?我自认为演技不错啊。”
      “十分精湛。”赵晨道,“因此只是个怀疑。后来你说你喜音律,又说会吹埙,可书上记载,有灵气的仙音宝器会对通音律之人产生亲近之心,可暄和琴却对你产生排斥。”
      “暄和琴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把它放在魑魅喜人阵里十几年,它却还是排斥我。”苏致耸肩,一脸颇为宽恕地说:“嘛,谁让我杀了他主人?”
      “那么,万鬼君,你到处搜集肉身,是为了什么?”赵晨慢慢道。
      苏致疯疯癫癫地笑了一阵,最后目光险恶地定在了了他们身上。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开心。”
      他话音未落,门外就骤然涌进大片鬼雾,大片行尸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逼近!
      赵晨猛地把叶栖从窗口推了出去,喝道:“跑!”
      叶栖虽然还是懵懵懂懂,但还是顺从地跳了出去,赵晨紧随其后,猛地一挥凭栏,瞬间大片鬼雾都被斥散,露出数十个企图进来的行尸面孔。
      赵晨的判断是很对的,在那么狭小的空间无疑是给了行尸们下口的好机会,而苏致就在房子里虎视眈眈,当务之急是逃到开阔的地方,还可能拖到李玦过来救援。
      苏致缓缓地走出了院子,看着赵晨跟叶栖逃窜的背影,周围的行尸都随着赵晨跟叶栖而离去,他只身站在屋子前。
      缓缓拿出了含肃。
      这头,赶过来的李玦等人跟赵晨和叶栖碰上了面。
      然而他们连一句话都没功夫说,因为箫声,响起了。
      那箫声是极美的,美得不像是从鬼箫含肃中发出的,时而清灵如流水潺潺,时而飘忽若轻风穿林拂叶,如果不是因为头顶的血海因此发出阵阵嘶嚎,四面八方涌来数百行尸的话,这曲子无疑是能让人陶醉的。
      苏致的确擅音律。
      赵晨道:“真是暴殄天物。”
      有这么美的箫声,却用它来召令厉鬼、为非作歹,让无数生灵涂炭。
      云帆听到这箫声,双目通红,愤怒得浑身颤抖,死死地抱着暄和琴,咬的嘴唇都出了血。
      知道云帆的身世之后,季珩便将暄和琴给了云帆,这本就该是他的东西,原是物归原主。
      李玦道:“吵死了。”
      他随意地转了转离宵,然而汹涌的灵气却在离宵划舞间喷涌而出,带起一阵洪流。
      李玦手持离宵,轻轻将剑尖抵在地面上。
      刹那间,赤红的灵力以他为中心,一波波地向外涌去,无声无息,但看着那赤浪翻涌间行尸碎裂,除了季珩之外的几个小辈都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天堑。
      行尸是打不死,灭不掉,但如果把他们变成一地没有攻击力的碎肉,那也就无所谓了。
      赤浪暂消后,所有的行尸都碎了一地,他们的肢体还在移动,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构成威胁了。
      李玦一剑划开鬼雾,只见鬼雾尽头,是手持含肃的苏致。
      云帆见了那苏致,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歹毒的恶贼!杀我娘亲,毁我本家,还逼死我的舅舅!你活该死无全尸、魂飞魄散!你这个恩将仇报,十恶不赦的杂碎!”
      苏致听了这话,吃吃地笑了两声,又看向云帆手里抱着的暄和琴,道:“暄和琴织的幻境吗?你还真是岑家的遗孤呀?是那岑璃的孩子?唉,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直接把岑家那片山头都给毁了。”
      云帆气得面红耳赤,只恨不得生啖其肉、牛饮其血。
      李玦道:“遗言说完了?”
      苏致笑了,先是很低,随即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像是厉鬼的尖啸。
      苏致猛地止住笑意,他脸色苍白,嘴唇猩红,嘶哑地道:“都别想出去!”
      他的咆哮声刚落地,比先前更加浓厚的鬼雾便如影随形,让他们彻底看不见彼此,李玦挥剑,这次竟然无法劈开那鬼雾了。
      赵晨惊奇道:“这是在燃烧冤魂鬼魄?这下他可是数十年积蓄毁于一旦!”
      李玦捏紧离宵。
      数万冤魂的魂魄一刹那同时开始燃烧,这强烈的怨气,连李玦一时都没辙,尽管他还记得苏致刚才在哪个方位,只是这鬼雾里就是苏致的主场,他怎么可能一动不动地待在原位?
      幸好先前李玦绑在自己跟季珩手上的衣带还缠着,可以确认季珩还在身边。
      李玦微微蹙眉,静静地望了一圈四周,用秘音传声对云帆道:“云帆,把暄和琴上的布拆下来。”
      先前云帆抱着暄和琴痛哭了一场,哭完后便扯下半边外袍,小心翼翼地裹着它,此时听到李玦这样说,一愣,咬牙问道:“为什么?”
      李玦轻轻一笑:“照做便是,我不会害你的。”
      云帆闻言,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上面的布扯了下来。
      瞬间,暄和琴通身的青光散发出来,在离李玦不远的地方,鬼雾中透出一线青光。
      这青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鬼雾中尤是刺眼,而就在那青光中忽然迸现出一丝红色时,李玦便当机立断,离宵随他心意而动,呼啸着刺向了那发着红光的地方。
      一声闷响响起,苏致怨恨的声音响起:“还真了不起啊!”
      他一出声便暴露了位置,离宵如影随形,又是一剑,这回,苏致却是死活不出声了。
      李玦慢悠悠地说:“承蒙谬赞,只是你企图太过明显,以至于一眼便可以看穿罢了。”
      “你之所以这样大费周章,无论无何都不愿意放我们离开,不就是清楚,我们不可能将暄和琴给你吗?而你自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这把暄和琴罢了。”
      一道粗重的呼吸声响起,李玦又是一剑,这下虽不知道砍中了苏致的哪里,可一股血腥之气已经弥漫开来了。
      李玦道:“怎么,你不是觉得岑家人都是蠢货吗?干嘛还这么心心念念着一把破琴呢,是你也跟那群土匪一样,掂量着暄和琴能卖多少钱吗?这可是无价之宝,暄和君岑君知的遗物,能生死人肉白骨的暄和琴。唔,你可曾经也是被暄和琴救过的一员呢。”
      苏致阴冷的吼声响起:“你住口!”
      又是一剑,这回苏致彻底匿了生息,而血腥气越来越浓。
      “我住口?我为什么要住口?逼死岑君知那天,万鬼君可不见得住了嘴呢。”李玦慢声细语地说,“你不是嘲讽他是个蠢货吗?你不是觉得他死了好,还省的你动手吗?又干嘛大费周章地想要这把暄和琴?你不是一点也不可惜这小镇里枉死的人吗,你不是冷心冷情,号令万鬼的苏致,苏无渡吗?”
      “那你为什么又要营造这个鬼镇,为什么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待这里,你是不是也会让那些行尸回到自己的家里,照常劳作照常生活?你是不是妄想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自欺欺人地以为一切都还在?”
      苏致的颤抖的呼吸声终于憋不住了,他的行动越来越慢,离宵不断切割着他的身体,苏致却连一声哀嚎都没发出。
      “可惜一切都不在了,谁都死了,你所珍惜的东西都因你而死,无心镇居民也是,岑君知也是,他们都被你逼死了。你想着岑君知死去那天对你说的话,是怎么还厚颜无耻地活到今天的?”
      “岑君知他恨你,你毁了他的一切,他宁愿死也不想再多看你一眼,他魂飞魄散了,他的暄和琴排斥你厌恶你,而你却还蠢到不自知地想夺回暄和琴?”
      “苏致,你真是可怜。”
      李玦这一通话下来,却是再也激不起苏致的怒火了。
      想来也是,他若有自知之明,怎还会苟活到今日?
      李玦略微思索,忽然想到了无心镇之前血河岸边的马车——那辆显得格外旧的揽芳宫马车,以及苏致所有的那身垂丝海棠的袍子,想来是有揽芳宫弟子误入,结果遭了苏致的毒手。
      顺着这个方向,李玦再一想,心道:“若不是我们来的及时,想来云峥和云帆也会遭了苏致的毒手,再加上他对季珩说的夺舍之事……可苏致的本体好好的,他真是那么闲来无事想要夺舍吗?还是……只是想要根骨上佳的肉身?”
      想到此处,李玦隐约有了个眉目,道:“赵晨。”
      赵晨道:“做什么?”
      李玦慢条斯理道:“有没有哪一条鬼道邪术里,是可以招死魂入人身的,约莫……是什么献舍的邪术。”
      季珩听了这话,微微一笑。
      赵晨道:“有。”
      李玦道:“那对于这被献舍的肉身,是否有规定?”
      赵晨道:“要根骨上佳,适合年龄的。”
      李玦道:“你可知暄和君岑君知年岁几何?”
      赵晨道:“倘若是十五年前就死的,二十七上下。”
      李玦低低一笑:“那么,能容纳岑君知魂魄的肉身,大约要多大岁数?”
      赵晨道:“献舍的肉身须比原魂年轻,约莫十八岁上下。”
      黑暗中,李玦听到了一丝压抑的呼吸声。
      李玦道:“那你说,倘若有个人死命的搜集这些根骨上佳、又与岑君知原魂相合的肉身,是为了什么?”
      赵晨讥笑了一声:“自然是想逆命盘,蜉蝣撼树,可笑至极。”
      他话音未落,暄和琴的青光已是赤红如血!
      苏致本就身受重伤,心性不稳,挨了这么一通讥讽,更是按捺不住,想去抢夺暄和琴,只是李玦等的就是这一刹那。
      心念电转间,离宵已经一剑捅进了苏致的心脏!
      霎时间,一股浓郁到令人反胃的血腥之气弥漫开来,碎成一地的行尸因为闻到了血气,还在缓慢地蠕动着,残肢碎片在地上拍打,仿佛是一场冤魂离去的响板伴奏。
      濒死的苏致再也没有余力去支持鬼镇,燃烧冤鬼之魂了。鬼雾也因为缺少供给,渐渐散开了。
      李玦逐渐能看清身旁的季珩,这回,目光却渐渐移到了季珩腰间的竹箫之上。
      他记得清清楚楚,有好几次,季珩都想过要去动用这竹箫,只是最终,都没都付诸于行动。
      若是动用了,会怎么样?
      季珩感受到了李玦的目光,这回,却没有避过。
      他冲李玦一笑,而这一笑简直如同清光映雪,让李玦都不免失了神。
      李玦道:“怎么,疯癫气儿过了?”
      季珩道:“教主,你待弟子真好。”
      李玦道:“……”
      他觉得季珩还是没好,不过这回疯的,有点腻歪。
      最后一丝鬼雾消散在天际,他们才发现,已经天亮了。
      维持鬼镇的人奄奄一息,鬼镇也彻底崩坏了,无心镇迎来了十数年来的第一个日出。
      潺潺的流水声,风声,天上白云如卷,半轮白日从远处群山升起,似乎有群鸟在日光前起落。
      一行人纷纷将手上缠着的衣带解开,唯有云帆呆呆地看着地上蜿蜒了一路的、通向那间房子的鲜血。苏致修为高强,虽然被捅中心脏,死亡已是板上钉钉,可强劲的□□却足以再支持他一会儿。
      云帆顺着血迹,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云峥想要去追,季珩却不知为什么,制止了他:“云峥兄,可否让我前去?”
      云峥不解其意,但是对季珩的印象颇佳,只时迟疑地点点头。
      季珩道:“教主?”
      李玦道:“去。”
      季珩便跟上了云帆。
      没有挂着辣椒、贴着对联的院门,走进去之后,两边整齐的草垛,还有一台放在屋子边的缝纫机。
      云帆看到了门边的墙上有一道鲜血印成的手印,应该是苏致到了这里力气不支,才艰难地扶了一下门框。
      他进门一转身,就看到趴在床边,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苏致。
      他看上去很像个死人了,脸跟嘴唇都惨白得很,眼睛疲惫地耷拉着,里面最后的神采似乎都随时会熄灭,鬼箫含肃放在床上。
      苏致见云帆进来了,原本快要合上的眼皮又缓缓睁开了。
      云帆觉得自己很恨苏致,事实上也是这样,他正想也像岑君知死前,苏致讽刺他一样,也嘲讽苏致两句。
      苏致的目光飘忽地定在他身上,在云帆正欲开口前,轻轻的、嘶哑的说:“……岑广……岑广,心怀广仁的、广……这是、岑君知说过的,你原本的名字。”
      云帆脸上预备好的冷嘲热讽,以及眼中的怨恨瞬间就碎了。
      苏致接着道:“当初我……把你、带了出来的……那、那片废墟里,只有你一个活着……很小一点,才一岁,很虚弱……我顺路把你带到了淮西,放到了一处杏林之家附近……我想……你也许能活……”
      云帆一开始还不解,可是越听,他脸色越苍白,捂住耳朵嘶哑道:“不要说了!”
      到头来,难道还是苏致留了他一命?!
      云帆脱力地跌坐,忽然捂脸嚎哭了起来。
      苏致看上去很费劲了,却还是定定地看着云帆,脸上又流露出那种轻佻明快的过了头的笑意,仿佛要死的不是他。
      云帆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暄和琴上,顺着暄和琴洁白的琴身滑落,而此刻,暄和琴周身的红光终于消散,变成了一开始的淡青之色。
      门外的初晨阳光照在暄和琴上,正如十数年前那天。
      苏致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的喉咙也被划了一剑,一出声便是撕心裂肺的疼,可他还是边笑边说:“终于……不讨厌我了……”
      苏致其实有很多想跟岑君知说的话。
      比如,当年岑璃救了他之后,苏致本来是没想杀她的,他当时定了主意,痊愈后就离开。
      只是他那时受伤,心性不稳,修炼鬼道又最忌心智不定。而当天晚上岑璃施针治疗他的时候,无意中触动了苏致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内府,苏致当场就没了神志,然而再醒来的时候,他握着含肃,倒在一片废墟里。
      废墟里的活物只剩下有进气没出气的襁褓婴儿,岑璃已经死了。
      苏致果真没有想过要杀她,没有想过要灭门,就像他没有想过,真的能逼死岑君知一样。
      苏致也想说,他第一天醒来,告诉岑君知的话都是真的。他的父亲弟弟惨死,母亲与妹妹被侮辱,而他跌跌撞撞、苟且偷生地逃了出来,最终晕倒在了凉庄前。
      而含肃上系着的白穗子,是苏致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
      苏致都没有说出口。
      而在被围杀、掉下回头涯的时候,苏致以为自己会死的,尽管他不觉得自己万恶不赦,也不觉得自己有罪。
      只是,为什么让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那琴声呢?
      真是……好听。
      让他都不舍得死了。
      苏致眼中的最后一幕,是沐浴着阳光的暄和琴。
      季珩将云帆扶了起来,交给了云峥之后,就缓缓走近了苏致。
      他知道苏致罪该万死,但苏致却与他无冤无仇,因此,季珩对苏致并没有什么恶感。
      他只是定定地看了苏致的脸半晌,道:“无路可渡……你却也没有辜负我的箫。”
      只见季珩一伸手,原本掉落在苏致手边的含肃就应召而去。
      ……仿佛含肃本来就是季珩的一般。
      而且令人惊奇的是,原本通体漆黑的含肃一到季珩手上,漆黑之色却如同树皮般纷纷剥落,落在空中,散的一干二净,不到几息功夫,含肃竟变成了一把清湛的白□□箫!
      季珩解开了含肃的白穗子,然后放进了苏致的手心。
      他目光在室内移动了半晌,定在了床上,然后微一眯眼,便上前一把掀开了床上被单。
      只见那被单褥子的下面,居然是一口正面透明的巨大棺材。
      身穿青衣,俊秀清冷的男子躺在里面,就像是睡着了。
      他是岑君知。
      苏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岑君知的尸体保存在这里,十几年不腐不灭。
      季珩在棺材中看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一个紧挨着棺材外沿的巨大包裹上。
      季珩缓缓推开了棺材盖,拿出了那个包裹,伸手拆开。
      他的目光一凝,低笑道:“在这里。”
      里面,是两只手臂。
      一只没有了右手,而另一只,是完整的左臂。
      那左臂上刻着细小的斜阳扶翠纹,想来正是曲逸的臂膀。
      季珩将手臂原番包好,然后正打算出去。
      结果他一转身,就看见了倚在门边的李玦。
      李玦不知站了多久,他的目光定在季珩手中的含肃上,缓缓道:“你还真是个鬼修。”
      季珩收起含肃,微微一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无心镇里说无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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