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只不过最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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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荒寂无人的原野中。头顶是遥远而冰冷的星光，耳边是乌鸦尖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这里离大营已很远了。战马嘶鸣，男人的笑骂声，仿佛前世之音，朦胧如梦幻。唯有那夜深千帐灯，告诉我，这还是真实。
那个男子还站在不远处那棵枝干已然光秃的槐荫树，夜深露重，他身上也不知是否冰得宛如天上星辰一般。我知道，打我从大营里策马狂奔出来，他便一直跟着我。只是，他没有隐瞒。我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是的，从来都是。他没有隐瞒。我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站起身。坐的太久，脚有些软。只不过，一只手，几乎是立刻地，便扶在我肩上。我轻声道：“出来也久，我们回去吧。”
捡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好象……萧萧马鸣，呐喊冲天，血肉横飞，我手中的长刀机械地重复伸出、收回这样简单却残忍的动作……是这些么？可是这样壮丽的场景……在记忆里，却为何单薄如纸？唯一鲜明的，是他……冰冷如雪亦瑰丽如雪的眼眸。
越是红时便化灰。战场的一切都是那么激烈，所以，唯一剩下的便是他么？越是平淡，才越是深刻长久。
……“你是叛军首领？”
我一勒缰绳，微笑着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许罹。”
我轻声说出我的名字。打量着那个清丽却冰冷的男子。他手中提着柄细薄的软剑，剑上那抹红色映着阳光，太过闪耀，让我失了失神。
他要杀我，其实很简单。他本来就是作的杀人这营生，拿区区许罹去换天价赏金，何乐不为。何苦……
何苦最后却驰骋在我身旁。
一个马头的距离。然而，那距离，名叫“臣服”。
……“你倒不象会起义的人。”
我放下手中画笔，纸上跃然而现的，是一个坐在窗边抱剑沉思的男子。可惜，真画，却比不得那假画半分。却是我技艺不精了罢？
“不象？”我漫不经心地答到。换上一支更细的的笔，我俯下身，几乎趴到桌面上地，为画中人添上最后一抹眼中神采。
“为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提起画纸，吹干墨迹。直到把画收进暗匣，才认真想了想他的问题。“也许……算是家恨吧？”
灭族之恨，可说并不少见。一族数千人，说起来我见过的十个指头就点得清。灭族，不过是报之无趣不报却又不行的……责任。
魔王。最后会得到这个称呼，十成十的，身不由己。
我没什么野心。但也不想让别人毁灭我。
其实我那时就已经知道了吧……这个人，会毁了我……爱永远是一种未知的感情。毁灭，正是由于未知。
还不若，我先毁了他，如此才好。
……“你！”
“砰”地一声巨响，房门碎裂成块，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门前，握剑的手白得可怕，掌心却慢慢渗出红污。
房间是大红色的。红褥，红帐，红烛。人是红衣。而他的眼底，似乎是血红血红，痛到极至的颜色。
我拍了拍怀中受了惊的女子，软言安抚几句。缓慢起身，悠悠走至门旁，笑道：“这么急地赶来，可是有什么紧急军报？”
月光静美。他抬起头，深深的注视着我的眼眸，然后，眸里的光芒，淡了下去，如破碎的镜，再难重圆。“为什么……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我无声的笑。
“大喜之日，做兄弟的你也不道声恭喜也罢，闹洞房的方法也如此特殊？”
“你！”他猛地退后一步，横剑当胸，疾声厉色，“你便是如此耍我？找个任务打发了我，就是为了这个！？”
“不，”我跟上，温柔地替他理了理跑散了的乱发，看那男子，神色瞬间迷茫。我又淡淡笑道：“老实说……我成亲，又为何一定要过分你的意见？”
梦碎。既是梦醒。
他站定，忽然拔剑出鞘，直刺床上一直惊疑不定地望着这边的女子。
我松松地扣住他的手腕，反手一转，剑尖在他的白皙的颈项浅浅留上一道。他震惊地望着我。
我曾说过，若他要杀我，我是完全没有能力抗挣的。然而，每次不能抗挣的，却都不是我。
我冷笑道：“兄弟有什么话直说就说，要动许某爱妻，是否有些不妥？”
他手一抖，剑径直落在地上，“咣”地一声，清脆而突兀。
“你走吧，冷静些再来见我。”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冷漠极了。就象他平时所表现的那样。
……我已经毁了你。然而，正因为我不能毁了你……所以，你才需要这暂时的毁灭。
爱是未知。明日的我，是否会如今日的我一样，对你拥有同一种心情？若不是，那样的我，会伤你多深？
不要你拥有这样的未知。
你有多坚强？象你表现出的那样吗？而我，又有多么坚强？足以承受所有为你而起的心伤吗？
如果爱是不能长久……我和你，都不要它，才好。
我不若你坚强，不若你坚定。
“夫君？”温婉的女子唤到。方才的场面似是吓坏了她，连声音都带着惊恐。然而，那惊恐却依旧是含蓄的。合乎礼数的温柔，合乎礼数的惊讶。如同死物。
眼前又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灵动非凡，人如轻云之蔽月。
“……放心，一切有我在……”
所有的伤害，都不会落到你身上。
……“律兮兮……”
马长嘶，箭响剑鸣。一片混乱之中，我焦急地搜寻他的身影。远远地，只看他剑舞成光、剑气如霜。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他怎能如此疯狂！我急欲纵马前去，前面却挡着人山人海。
“陌！……”我大声嘶喊着他的名字。他似乎微微回了下头，眼里空无一物，冷得彻骨。却不理我。
不要！
如果这样的选择会害死你……我……我！城破。我早已是必死的命，何苦累你，何苦累你！
突然……发现，我，这次可能真的错了。
陌，我应该更坚强些是么，也许……我们都会幸福……
巨大的悲哀几乎淹没了我，心力交瘁，是形容这时的我吧？陌，陌。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我却……再难躲开。然而，箭没有射在我身上。
“主上，主上，将军他……”“闭嘴！”
血流了一地，或者说，是他的血汇入了一地的血中。眼前渐渐，全是红，和那时，他眼底的绝望一样……
我……
时光如流水。新的，旧的，无人能辨别。
那座城，最后却保住了。我不想听别人怎样在我耳边赞颂那时的我有多么多么英勇。那时候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
只算好的是，他，依然还陪在我身边。
只有他。这么多年。在我身心疲惫之时。
虽然这些年，待他依旧不冷不热……也只因，我不过，仍在踌躇。到底怎样，他才会快乐。
那个温婉的女子终于在一场战役中意外死去。平白害了一人，我却觉得轻松。一时间，少了许多累赘的感觉。
或许，今天，我可以不再是许罹。可以再多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
我坐在主位上。听底下一群人胡言乱语。
“主上，陌将军通敌之罪请主上明察！”
“主上，仗着主上重视就横行起来，眼里可有主上存在？”
“主上……”
……
“你相信吗？”
却只听见他这轻轻的问话。他跪在我面前，不曾反抗地被反剪了双手，却仰头看着我，目光那样清亮，清澈如水。“……不要再让我失望……最后一次……”
我淡淡地笑。“马副将，把将军送回房。”
他的眼里刹那只剩绝望，看得我心中不忍。但是，陌，很快便不是了。我会给你幸福。“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陌，陌……你怎么会以为我不相信你？
一路无人，风过回廊。
我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便开口问：“在吗？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已历经轮回。
门，打开了……
其实那时的我，应该是怀着满心期待的。
可是，迎接我的，却是他眸里的寒冷疯狂……
钝痛袭上心口，视野，逐渐模糊……
◇ ◇ ◇ ◇ ◇
陌压在我身上，大力地前后抽动着。我的身体无半分气力，浪里落花般地，只能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摆动。
我应该觉得很痛吗？可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静静地漂浮在半空，安静而贪婪地看着他美丽依然的面容。
“罹……”他情难自抑地呼唤身下那具再没了反应的躯体。得不到半分回应，却依然，亢奋着。
我却再没有任何感想。这一年，看他雷厉风行地收复王朝，看他夜夜沉迷这已死的躯体，看他四处收集千年寒冰保存这残躯……
其实，他接近我……一直都是有目的的吧，收复王朝。即使，你爱着我。
我最后对着他微笑。
记得我跟陌说过：你说你叫陌，我把我的名字送你可好？
可我们最终不是“莫离”而是“需离”。
错过，到底是谁的错？
是我不够坚强，把那句话塞在心里，直到自己死去？
还是你不够坚强，没有为了爱坚持到最后，即使自己遍体鳞伤？
“你选择好了吗？”
我回过身，身后是一袭黑衣面无表情的男人。“恩，我的魂魄送你为食，你保他长命百岁可好？”
手，最后伸向那人乌黑的发。再接着，想接住由他脸上坠落的，晶莹的泪珠。
可惜，我已没有实体。并且，逐渐离析。
陌。可以让你看看我的坚强。我是怎样为你，坚持到最后。即使，即使中途，曾经困惑迷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只不过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