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天涯梦》阿枝阿蔓

162、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还未亮，人们便被尖锐的警报声惊醒，迷迷糊糊的就开始做着战斗准备。
　　城墙之上，清晰地看到那抹熟悉的红云和云下黑压压的妖兵。这一幕并不陌生，这些日子来，暗月城军民不止一次的和这些妖兵对战，虽然每次看见妖兵大举进攻还是会心中一紧，但已经不会感到恐惧了。在战场上，人们渐渐的会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会超出想象的坚强，对死亡和杀戮很快的视若寻常，对敌人甚至对敌族无辜者的恨意深得异乎寻常，与此相对的是对战友的感情也深厚得异乎寻常，为没有血缘之亲甚至根本不相识的战友付出一切乃至于生命，在平时看起来是多么的傻气，而在战场上，这种想法正常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如今，对面滚滚而来的是恨之入骨的妖人，身边和身后是亲比父母兄弟的战友。这只是众多战役中的其中一场，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这该死的战争才会结束，路还有很长，还不能松懈。
　　城墙上陷入一种怪异的严肃氛围中，面对那些要命的妖兵和随时可至的死亡，除了紧张，倒没有什么恐惧流露。
　　距离越来越近了，那震天的喊杀声海浪般冲刷而来。军民们在城墙上，在城门后安静地等待着，等妖兵进入到魔法打击范围，守城大将豹眼环睁，一挥令旗，声若洪钟：“杀！”
　　喊杀声骤起，声震云霄，城墙上，各色魔法之光亮起，疾如流星，紧跟其后的是机关强弩射出的大片飞蝗般的破魔长矛，径往那些红色巨鸟扎去。
　　那些红色巨鸟吃过不少这些破魔箭矢的亏，眼见人族故技重施，一时左闪右避，顿时阵型大乱。
　　城门大开，魔法小队和铁甲勇士汹涌而出。其中最显眼的依然是夹在队伍里的魔法小队。小队大多裹着一团土黄色的光罩快速移动。那是土系魔法师的防御罩。防御光罩中一般还闪烁着其他颜色，或是淡淡的绿色，或是淡淡的金色，那是两种元素魔法完美融合的表现。如今的魔法学院团队作战绝少使用单一的魔法，不管是防御还是攻击，基本上都是同时施放两种以上的魔法。乍看来，魔法的施放的数量少了很多，可相互融合的魔法威力惊人，比单一的魔法威力强了许多倍。但由于需要相互合作，所以，原本可以瞬发的魔法都要慢上一些，这也就导致了魔法小组里必须要配备防御型魔法师或者可带着整个瞬移的魔法师。防御魔法或瞬移魔法补足了这一点点的时间差，在这场对抗妖族的战争中，魔法小组大放异彩。
　　有他们所在的军队，就有了底气和主心骨，这一场战役胜算也会很大的。
　　两军即将交锋时，妖兵诡异地忽然停下了，天上地下，极有默契地停下了。在城墙上主持大局的大将军心中一寒，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不由得浑身发冷，在久经沙场的大将面前预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绝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那是一种对危险天生的预知。大将军没有犹豫，几乎是心里才有不好的感觉就立刻鸣金收兵，而此时人族和妖族甚至还未实际上交上手。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甲士们还未来得及对新的命令产生什么反应，只见对面的地面作战部队忽然让出数条通道，十数个长相怪异的魁梧得像铁塔般的妖兵嗵嗵嗵嗵地跑过来，看起来很笨拙的样子，速度却快得吓人，一下子就逼近前来。
　　魔法师小队不敢怠慢，手上一一燃起各色的魔法之光，防御光罩也立了起来。
　　十数个铁塔般的妖兵齐齐站在队列前，且咧嘴一笑，露出黄色的尖牙，刀兵之声响起，却是铁塔妖兵伸出十只粗胖的手指，指尖唰一声伸出三四尺长的尖刀般的指甲，指甲上吞吐着丈许长的寒芒。未待魔法师和铁甲勇士们看清，铁塔妖兵就化作一团团黑中带着恐怖蓝芒的旋风，旋风毫不客气地卷入面前还在呐喊着冲上前的人族士兵当中。而这时，城楼之上的收兵的命令才落入众人耳中，人们带着最后一丝疑惑：为什么要撤退？就被砍成了平整的两截。
　　城墙上正进行远程打击的魔法师和弓箭手惊讶地发现，在军队中那些显眼的，或是闪着淡淡绿色或是闪着淡淡金色的土黄色光罩，就像一个个大而多汁的水果那样毫无阻碍地被扫成了两截，其结果并没有比铁甲勇士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人们震惊了，沉默了，挣扎着不愿相信，但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面前，那满地的鲜血，满地的不甘不信，被一双双怪异的脚踩成泥，踩到肮脏的泥土里去。不知是谁先发了第一声喊，满含愤怒和痛苦，像失去了至亲至爱，紧接着，绚丽的魔法之光比先前更加猛烈地激射而出。
　　与此相对的是妖兵的从容不迫，无惊无喜，还是静静的站在原处，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虚空中，空间仿佛扭曲了一下，随即罡风大起，空气以一个圆洞为中心，带出道道凛冽的白痕，似被吸到无名的空间去了般。眨眼间，一个小山般高大，鼻子上顶着漆黑尖角的丑陋妖兽倏忽出现在暗月城和妖兵之间。原本凛冽的风痕如今温顺地围绕在妖兽身边，渐渐的消散了。
　　暗月城上忽然响起凌厉的防御信号声，魔法师们未及多想，连忙催动灵力，庞大的光幕在妖兽狂奔而至咆哮着扬起房子般巨大的拳头锤落的时候浮升了起来。就像砸在厚实的大地般的钝响，光幕结结实实地挨下了这看起来就不轻的一击。
　　人人禁不住暗暗庆幸幸好这暗月城的大将不是无能之辈，还未知妖兽能力如何的时候就十分明智地下了防御命令。
　　然而这份庆幸这持续了一小会。
　　在妖兽狂暴的怒吼声和持续不断的锤砸声中，光幕狠狠地震动了几下，忽然毫无预兆地一下子碎裂开来。暗月城内的军民看到了迷梦般美丽的五彩光幕碎片缓缓飘落，塔楼在巨拳下被轰得粉碎，原先站在那里的守城大将和魔法师等人连一声喊都来不及发出，就和塔楼城墙一同坍塌了……
　　暗月城坚持了一个月，逼得妖族两次增兵后，举城被毁，军民被屠杀殆尽，血流漂橹。
　　至此后，妖族才算是真正的摸清了人族的底细，开始大量增兵，全线进发。东方的天空时常看到大片不祥的红云飞来，一时人人闻妖字变色终日惶惶。
　　涯之国国土广阔，要全线防守绝不可能，只能以帝都为中心制定防守计划。
　　至于那些不在计划内的民众，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噩耗传回其他防线的时候，人们更是忧心忡忡。想不到暗月城这么快就溃败了，那个以英雄城自称的城市，再一次的留下许多值得称颂的英雄事迹后，举城坍塌。妖族自此全面进犯，兵分三路，东南沿海全线告急。
　　涯之国地形是北高南低，东部大片的平原，两条绵延不绝的巨大山脉将东部和中原地区分隔开来。中原地区地貌复杂，山脉和平原交错，很多地方易守难攻，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也就为帝都防守战提供了十分优越的条件。
　　烽烟处处的涯之国陷入一种怪异的平静中。战线推进过快，拉得过长，一旦遇阻，不能速战速决，妖族不得不也停下脚步，开始了细致的占领和清扫。一旦给了人族足够的反应时间极容易形成合围之势，对妖族进行绞杀。这大概也是妖族总是一波一波的前来的缘故。民间的抵抗也出乎意外的顽强，流落在民间的魔法师和特殊能力者并不比魔法学院的少，虽然大多数能力并不出众，但也不乏隐世不出的大能力者。这些人就算只是单打独斗也给妖族带来不小的麻烦，零散的妖兵猝然遇到一两个大能力者，那也是有去无回。虽然这种事并不多见，但保险起见，妖兵也不敢像屠杀西方诸国那样，将兵力分得很零散，像蝗虫一样瞬间分散各地，这场细致的屠杀也就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容许涯之国从容部署。
　　当初放任曼罗国被妖族屠杀不肯援助的时候，我这个决策者不知承受了多少的骂名，而今，涯之国放弃的国土更多，放弃的民众不知是曼罗国的多少倍，可没有人再骂皇后冷血无情。亲眼看到了妖族的战斗力才知道什么叫恐惧，才知道我那些以前看起来小题大做太过夸张的决策一点都不夸张过分。
　　幸好，为着今日一役，我们做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准备。为后的这数十年，总司局未有一日空闲，总是在收集阵法、秘术、寻找闻所未闻的特殊种族和大能力者，总事堂总是有那么多的密谈，总是有很多不能问明白的特殊任务要执行，忙着那些根本就看不到收效和成绩的工作。如今，变故一起，总司局属下才明白，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建造一道多么坚韧的防御线。
　　这道防御线是根据大贤者手书中遗留的防御图纸为雏形，加上我自己的理解和设想以及那几个值得信赖的谋士的设计结合而成。大贤者的防御线是建立在人族团结一致的围在涯之国身边团结一心为前提，各阵地设置的兵力多得不可想象。那位大贤者怎么会想到，三千年后的巫族已失去了神之代言的光环，失去了那令人死心塌地地为巫族首领的梦想而战的能力。当他和先祖想出那样一个控制魔法师巩固政权的圣女制度时，没有想到那会让巫族失去天赋能力吧。失去了信仰的人族，也没有办法再一次依靠神之代言的身份号召起来了，这也就导致了我不得不用了一系列见不得光的手段团结了能团结的人族。
　　大贤者的图纸里并没有用到我在曼罗国内设置的血腥霸道的五行血罗阵，此阵的设置十分简单却又十分的残忍，付出的代价极大，只需要在五行方位各设置一道生柱就可完成。所谓生柱，是以活人血肉为基，以秘术缚魂，永为野鬼。这还不算什么，牺牲几个人获得如此强大的阵法，我想，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可怕的是，此阵需要大量的鲜血和冤死的灵魂祭炼才可启动。
　　像曼罗国国土那么大的五行血罗阵，足足需要一百万人类的血肉和冤魂！这是在救人更是在杀人，为了树立起这个杀伤力极强极为霸道的大阵，就必须放任那一国的人被屠戮殆尽。曼罗国国土狭小，好在手工业发达，倒也养活了不少人，可离百万人口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我为后之后，开放了曼罗国的商禁，鼓励其他国家民众移民曼罗国，大力支持曼罗国的经济短短数十年，曼罗国的人口就多了近四分之一，启动这个大阵绰绰有余。
　　在晴无城城墙上看着妖族对难民残忍屠杀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不管能不能承受我都得承受，看着他们的痛苦和鲜血听着他们的哀嚎，我没有逃到内室，没有闭上眼睛，那浓重的血腥味熏得我几近窒息，我的心跳声很清晰很大声，我的头昏昏沉沉。阵法启动时，闭上眼咬着唇，没有什么对不对该不该，我只是必须要这样做。
　　五行血罗阵很霸道，短时间内不可能破了此阵，妖族只能选择另一条路入侵人族的地界。恨天山阻挡了妖鸟的翅膀，妖族的进犯速度降低了，兵力也不得不减少了许多。其实涯之国一直有能力将他们击杀于半道，只是在我的授意下，以蝶族为首的寒石城各势力都是消极应对，将他们放出了寒石城。寒石城往东是涯之国坚不可摧的防线，妖族只能转而向西，让那些躲在涯之国背后，事不关己的西方各国好好的感受了一把恐惧的滋味。
　　那些常年在帝都吃吃喝喝的西方诸国的王亲贵胄们不是白吃白喝的，他们无一不是某一强国里具有相当影响力的人。陪着他们吃吃喝喝的人并不是只是接到个不用动脑子的美差，他们必须想方设法让那些贵胄和涯之国产生某些割舍不断的牵绊，有意无意的对那些贵胄洗脑，让他们对涯之国极为信赖和依靠，至于他们会用什么方法我是不在意的。他们的想法在平时里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但在大难发生时，他们的看法和意见就极有可能影响当权者。
　　这些人中，湘国的王子最为难缠，油盐不进。他回国的时候，我特意让人带他到战场附近溜达了一圈。他屁滚尿流地回到湘国后一番语无伦次的叙述让原本最不可能重视此事的湘国也重视了起来，这对西方诸国的影响无疑是十分巨大的。可惜，湘国并不觉得此事应该由涯之国牵头，不认为应该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保卫涯之国的百姓和国土上。厚颜无耻的前来讨要防御线的竖立方法的时候我十分痛快地给他了，我不信他们有能力竖立起上面提到的众多明目繁多的大阵，可我也没有把握他们会知难而退，果断加入涯之国的防御线。只要还不是迫在眉睫的灾难，很难让人无私的为他国做些什么。
　　命夏梦寒出使叶国并不是真的想让她带太子辰溪回来。按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回来也不会浪费我的好意。妖族就在国门外肆虐，叶国孤军困守是不可能自保的，这一点想必太子早就明白，迟迟未作出投靠哪方的决定的原因我也猜测不出，我怕的是太子自暴自弃或者认识不清，派夏梦寒去只不过是迫使他尽快做出决定罢了。最终他们选择前往湘国，太子辰溪和拥有圣女体质的欣怡在此刻的价值就很重要了。此刻的太子已经不会再能忍受屈居人下了，品尝过掌权者的滋味，手上又有不动声色就能获取权力的方法，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屈居人下？让夏梦寒待在他身边只不过是让她在涯之国被妖族大军正式入侵的时候提醒他，故国在遭受着什么样的苦难，给他一个带西方势力回国的理由。
　　当然，一开始我并没有把太子的因素考虑在内，可说是意外之喜吧，他的选择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我也未必能如愿。至于夏梦寒所说的为我回来的话……就当是小孩子一时调皮吧。
　　如今，联盟已结成，战线已布置完毕。若天下人知道这一切都是由一个从未经历过战争，只会纸上谈兵的人统筹指挥的话，可能会大喊岂有此理。为了走到这一步，机关算尽手段用尽，我已满身血腥，倾尽全力了，倘若这般作为还是无法抵抗妖族，只能说这一次是人族运气太差了。
　　而运气，一直都是实力中非常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