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花》后妈团团长

3、第三朵花 长川如斯不复返

　　我见到了我的二哥，夕隐，他有一张连女人都自叹弗如的脸。
　　我只有一副平凡的外表，虽然我是莲花化身而来。但我知道我的眼睛很出众。二哥也是这么说。回眸顾盼千姿媚，他说，我的眼睛让我成为一个美人。
　　碰到二哥之前，我在各地流浪。我的双眼看见人世间的千年浮华，万年沧桑。
　　春日漫空招惹的柳絮扬花飘摇坠落的桃花坞内流过的半江春水逆影天光白云苍犬紫金的皇城靡靡的翠阁桨影荡漾的灯下画舫撩拨的琴弦潺潺水声蓑笠下的渔翁日出日落的农人阴暗角落的饿殍浮尸绵延荒漠里的直上烽火。
　　我看着，眨一下眼，如斯长川中的种种纷扰往事就都散了。前缘，今生，来世，也只是沧海一栗桑田一隅。
　　实在太过微小。
　　我想起以前，踏出莲池的那一刻，无数的影像充斥了我的视野，我紧紧闭上眼却仍摆脱不掉那些如影随形的梦里浮生。于是我知道了，我这双眼，注定要看破宿命，看破流年。所以许多无谓的烦恼会终生伴随我，所以我终将慢慢冷漠麻木，漠视所有尘世轮回。
　　而我几乎也做到了。
　　只是现在，我仍怀念在莲池沉睡的那段时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时间在那里静止了，没有什么能来打扰我。
　　可我终究失去了那种生活，再也会不去了。
　　泪水模糊了视野，我没有让它流下来。
　　因为即使流泪，也于事无补。

　　在人间游荡了很长时间，我才想起要去寻找我的两个哥哥。
　　他们先与我离开莲池，先于我来到人间。现在他们是什么样子呢？
　　我很奇怪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想起要找他们。对我来说找到他们的踪迹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也许正是因为眨眼间便能找到他们，我才久久没有想要这样做吧。
　　红尘涤荡间，近在咫尺的东西都湮灭在阳光阴暗的角落，遥不可及的奢望背后却总迈着森然的白骨，磷火乍现间，悔意顿生。
　　我曾嘲笑过这种蜉蝣惠蛄朝生暮死的糊涂，于世生存，究竟是为了什么？可现在，我自己也似乎沾染到这种习气了。
　　而我所怀念的莲池，已隐藏在一片浓雾中，不见了。

　　我把自己叫做瞳，我流浪在各地，隐晦的向人们道破一些我所窥得的天机。我不在乎会因泄露天机而遭天谴。既然我窥破它们，就不打算隐瞒。
　　我冷笑着望着天，有什么天谴，就尽管来吧。
　　可是什么都没有。天依旧平静。

　　我先找到的是大哥，可每次我注视他时，看到的总是漫天花火。焚烧三界的红莲之焰如噩梦般充斥了我的视野，猛烈的火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甚至能感觉到炙热的稀薄的空气中那种绝望无助的窒息感和火焰烧灼皮肤的痛楚。在我不得不闭上眼抽回意识的那一瞬间，总会有个孤独绝望的身影在火焰中隐约出现。
　　那是大哥的身影。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但我认得出，那鲜艳如血的红莲花瓣，曾经是如羊脂般的洁白。
　　我有一刹那的惊恐，可接下来，围绕我的是深深的悲哀。那悲哀像是缭绕的青丝，剪不断，理还乱，缠缠绵绵，叫人挣不开逃不脱，触手的冰凉凉到了心底。
　　我看到了大哥的前世来生，可那六道轮回下来，重复的，都是一样的命运。
　　宿命之轮在我面前无情的旋转，复杂的黄金齿轮发出咯咯的响声。
　　这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
　　我能找到大哥，可我到不了他身边。他跑得太快了，我怎么也追不上。所以我也没办法告诉他未来的命运，会是怎样。

　　我对二哥说，我看到大哥了。
　　他看着我，等待我继续说下去。
　　我看得到他，却追不到他，他总在不停的跑，跑遍每一个妖精生活的角落。我眯起眼睛望向窗外，窗外烟雨朦胧。可是那红色的火焰还是那么明显，那亮光穿透了雨雾，在远方，不断地燃烧。你感觉得到吗，二哥？那里，红莲之焰。我知道你能感觉到，你也有所预感了吗？
　　二哥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脸色冷硬，眼眸低垂。
　　你会杀了他吗？我睁大眼睛问道。
　　他猛地抬头，直直的看着我。
　　我眼前一阵恍惚。
　　我能看尽千年，却突然看不清他的脸了。
　　阿瞳，他慢慢走到门边，背对着我，止住脚步，你在哭吗？
　　嗯？我笑眯眯的弯起眸子，没有啊。
　　二哥没再说什么，只沉默的走出门去。竹伞青青，他的背影渐渐模糊，在潇潇细雨中，溶化了。

　　为何上天要让莲花为我我为莲花？为何要给我一双超越轮回的双眼呢？又为何，让我看到了一切却依旧无力改变？
　　也许得到一些必然就会失去一些。可是我所得到的，却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留下的，却永远的失去，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这就是伴随着我的天谴，那无法抗拒的天谴。

　　二哥，你说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