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兰因（六） ...
-
这时候，小二小声提醒道：“老板娘，您同客人讲这些做什么？”
外人在这时候到绫州城，肯定是冲花灯盛景凑热闹来的，谁会乐意听些二十年前血腥诡谲的故事呢？魏公子可是客人啊。
老板娘笑了笑：“也是，不小心说多了。”
魏轻时却道：“无妨，听什么故事不是听呢？老板娘方才说，那兰因娘娘在绫州城内被天灵派弟子诛杀——死前她可说过什么话没有？”看起来俨然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了。
于是老板娘继续道：“哪还能说得上话呢？她在城中发狂似的杀人，几乎红了眼，天灵派弟子也不是吃素的，灵符刀剑没命地往上招呼，她当场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魏轻时若有所思道：“这事蹊跷。”
老板娘说道：“蹊跷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呢，你们外人只知道绫州城有‘三绝’盛景，却极少有人知道，其实这一带，还有两个不可踏入之处。”
“一个名为‘花坟’，就是绫州城外那座废弃的兰因寺，那座寺如今跟个坟冢似的荒凉，因此得名；另一个叫作‘鬼道’，误入那条路的人，如今都不在这世间了。”
魏轻时问道：“如何个‘不在世间’法？”
老板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相传，‘鬼道’也在绫州城外，我和你说啊……”
……
眼瞅着老板娘语气幽幽地越说越上瘾，小二在心里叫苦不迭——这正是寒冬里的黑夜，本就凄清寂寥，外面指不定还有什么妖物在游荡，老板娘和这位魏公子聊什么不好，居然讲起了鬼故事！
他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老板娘自不必说，这位奇女子大概是小时候让妖怪吓傻了，反而吓出了个“爱讲鬼故事”的毛病，平时尚能好好地不发作，一旦遇上“知音”，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而那魏公子居然也听得饶有兴味。小二只得哭丧着脸叫道：“老板娘，您别说了，我明天还得起来跑堂呢！”
“瞧你那点出息。”老板娘说，“我都说了是传闻了嘛。那鬼道在绫州城外，又不会跑到你床上找你。”
魏轻时反而摇头道：“说不准啊，毕竟五行妖鬼即将出世，很多事都是可以乱来的嘛——哎，若是它夜里来了，记得叫我下楼瞧瞧。”
小二捂住耳朵，“嗷”了一嗓子：“您二位饶了我吧！”
魏轻时哈哈大笑，总算是不提那些妖啊鬼啊的了。
可老板娘这边不罢休，扔了“鬼道”这茬，又捡起另一茬说：“魏公子，方才你说五行妖鬼，让我想起了一句话，叫作‘五行出世，生妖鬼死万物’——这话的意思是说，一旦五行妖鬼重临世间，已死的妖怪都会活过来？”
“并不是这个意思。”魏轻时正色道，“‘五行出世，生妖鬼而死万物’，这当中的‘生’，不是死而复生，而是‘生杀予夺’。”
“生杀予夺？”
“不错。五行妖鬼可助其它妖鬼增长邪力，便是‘生’；它天生凌驾于群妖群鬼之上，残杀同类自然不在话下，便是‘杀’；它若是心情好了，便将自己的妖力分出去，是‘予’；要是心情不好，就抢走其它妖怪的力量，便是‘夺’了。在它面前，再强的妖鬼也掀不出风浪，有再大的妖力，也得乖乖供其驱策，”魏轻时顿了顿，“就好比，群妖群鬼都被串在一张网上，它是那个坐在网中/央的大蜘蛛。”
小二：“……”
被魏公子这么一说，他的眼前居然出现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蜘蛛，不怎么恐怖，还有点……喜感。
老板娘惊讶了：“你居然了解得这么细致？莫非真是仙门人士？方才阿文和我提了一嘴，我还不信呢！”
魏轻时心道，可不是么，那长舌妇还是我杀的呢，面上只笑了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桌面：“我看着不像？”
还真别说，这样一看，虽然这位魏公子总是站也站不成笔直，坐也坐不端正，可就是让人觉得，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是种十分仙气飘飘的气质。
看了一会儿，老板娘忽然很感兴趣地问：“哎，你是哪个派的？北边的话，岚岫山庄？还是虚怀谷？”
“不敢与名家大派攀关系，”魏轻时摆手，“我只是一介散修罢了。”
“是吗？”小二阿文半信半疑，他可是亲眼见过魏轻时施展“仙术”的，那随便的一抬手，可比任何火折子都好使呢！
这样想着，阿文便做了一个那样的动作，而后跃跃欲试地看向魏轻时：“公子您露面的时候，那一招，我可是头一次看人使呢！”
“那算什么？”魏轻时笑了，“一点小伎俩罢了。从天灵派随便点一个弟子出来都会。”
“这样吗？”阿文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的见识太浅薄了。
不过，他发现自己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这魏公子越说自己的修为稀松平常，他就越觉得对方实乃深藏不露。
老板娘显然也不大相信，道：“可你昨天还说，你比妖鬼难对付多了。”
魏轻时道：“并不一定要修为高深才算难对付嘛，像我这样的，哪怕一点灵力都没有，也是别人的眼中钉啊。”
老板娘品了半天，愣是没品出来他到底是在谦虚还是口出狂言。
“糟了！”阿文听到“眼中钉”，忽然想起了傍晚找上门来的那两个面色不善的人，“我方才忘了告诉您，魏公子，您出门看灯以后，有两个灰衣男子来店里，问过您的踪迹。我……我一紧张，可能说错话，也不是说错话，就是有可能……”
有可能搞砸了。
魏轻时轻声道：“不急，你慢慢讲。”
阿文仔细地回忆着说道：“那两人里，有一个个子很高，瘦得跟麻杆似的，另一个很胖，满脸都是褶子。两人一进来就问我昨日有何人住在我们客栈，我便按照提前说好的回答‘有个身穿白衣，腰佩铜钱挂坠的年轻男子。’”
当时，他话还没有说完，那胖子便神色一凛，说道：“一定就是他！”
那瘦子却拦住了胖子，说：“那个人如此狡猾，怎会大喇喇地将那枚铜钱佩在身上？现在这客栈里九成的人都去灯会了，要等他们一个个回来排查，耗时太长——我看，说不定这就是他有意误导，就想在此地拖延住我们的脚步！”便朝阿文说：“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阿文半是让人戳穿了心里慌得不行，半是被他这副凶巴巴的样子给吓到了，半天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个字。
那瘦子还是不依不饶，劲瘦的手就拽上了阿文的领子，逼问道：“说！他往哪里走了？！”
阿文被他箍捅一样的手劲勒得说不出话，也不记得自己摇摇晃晃地到底有没有指路，回过神的时候，自己衣领一松，那两人已经匆匆追出去了。
……
魏轻时道：“这不是说得很好嘛！”
“啊？”阿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您的目的不是要他们留下来盘查客栈，而是引他们远去！那他们现在追到哪里去了？”
“大概已经出绫州城了吧。”魏轻时说。
阿文放心了：“那就好！”
老板娘插话道：“他们是什么人？是你的仇家？”
当时她在一边嗑瓜子，看那两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恐怕结的仇还不小。
“怎么会是仇家呢？”魏轻时不以为然道，“我这个人很随和的，非要说有仇的话，那也是他们一厢情愿。”
老板娘：“……”还是头一次听到结仇这事儿也有“一厢情愿”的说法。
她问道：“所以你是抢人老婆了，还是卖人儿子了？”
魏轻时无奈地咳了一声：“老板娘，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
“人家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四处追你，肯定得有个理由嘛。”老板娘此时完全就是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压根忘了其实这都属于人家的私事，她像这样追着问，已经属于非常失礼的范畴了。
“理由嘛，”魏轻时想了想说，“可能是之前剑试他们总输，如今见我势单力薄，觉得有赢的希望了吧。”
“那有希望吗？”阿文好奇地问道。
“当然没有。”魏轻时道。眼看着老板娘嘴一张又要刨根问底，他十分头疼，抢先开口道：“老板娘，再问下去，你可得付我工钱了。”
老板娘终于察觉，只得不好意思地笑笑，十分不甘心地放他上楼。
“以我多年经营客栈的眼光来看，”她压低声音对阿文道，“魏公子肯定不简单。”
现在回想真是奇了怪了——她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我也觉得。”阿文看着魏轻时的背影，十分认同地补充道，“你看他穿这么少，居然一点儿都不冷。”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兰因（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