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要我以身相许》聆风夜来

31、兰因（三十一）

　　温似来道：“有什么线索吗？”

　　魏轻时便将来龙去脉挑重点说了，而后看着他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有过之前一道分析案情的经历，魏轻时觉得这位后辈并不是如传言中的那样“一窍不通”，相反，在很多方面表现出来的资质，都十分优秀。

　　他虽不收徒弟，但往前在岚岫山庄也教习过一些弟子，对这种可造之材，总是格外爱惜一些。

　　“想法谈不上。”大概是被前辈这种寄予厚望的语气和专注看着自己的眼神给冲昏了头，温似来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而后很快压平，语气如常地道，“不过这个‘鬼道’的事情，你们觉不觉得非常耳熟？”

　　在座其他几位，只有魏轻时对民间杂谈传说一类较为感兴趣，也略有了解，他想了想道：“‘白桥渡我’？”

　　温似来点了点头：“这是绫州城的‘三绝’盛景之一，出现在冬日，毫无规律可循，我听说有人一辈子见不到一次，有人刚出门就能碰上。”

　　所谓“白桥渡我”，说的乃是绫州城外苦竹岗上，有时候会出现一道白桥，若是有缘人得以踏上那座桥，便能随仙人而去，从此无灾无劫，长生不老。

　　须知，就算是如今玄门内赫赫有名的修士，也不敢说自己能无灾无劫，长生不老，因而，“白桥渡我”这个传说刚出来的时候，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还真让当中的一些人见到了此奇景，不过，大多数人都因过不了那道“白桥”，而坠落山崖摔得尸骨无存了。

　　后来，因那白桥出没的频率越来越低，渐渐地，传说也就真的成了传说。

　　黄掌门纳闷道：“可鬼道是苦竹岗附近的一条路，经过的人，没有一个生还的。二者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联系啊。”

　　魏轻时道：“这二者的联系，一是地点，二是时间，三是白雪。鬼道和‘白桥渡我’发生的地方，都在苦竹岗一带。第二点，十多年前鬼道出现，而后很快消失，再之后，‘白桥渡我’的传说就出现了——听起来，就好像接替一样。最后，鬼道是因为雪妖作乱，‘白桥渡我’，也有雪。”

　　这两个传言，一个让人避之不及，另一个让不少人向往无比，乍一眼看没什么联系，此时被他这么一说，似乎还真的有些关联。

　　“以及，同样都有人失踪，只不过前者成了离奇消失，后者被美化成了渡劫成仙。”温似来补充道。

　　“白桥渡我这一景，已经多年不见了。”黄掌门若有所思道，“这样吧，我马上去苦竹岗走一趟，一有什么发现，立刻回来禀报。”

　　“不必。”贺琦行在这时候道，“前几日，有个门人在绫州城这一带失踪，我正是调查此事而来，苦竹岗，我也一定要亲自去一趟。”

　　魏轻时道：“如此一来，大家的目标便很一致了，无论是调查二十年前的旧案，还是照阳山门人失踪，乃至揪出背后搞鬼的七绝，我们都得去苦竹岗走一遭。黄掌门，我有一计，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借我个小弟子？”

　　·

　　几人将计划敲定，便各自回房休息，准备翌日启程。

　　温似来正跟着魏轻时往房间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叫喊：“公子，公子等等我！”

　　温似来转身一看，是张可喜。

　　张可喜跑至二人面前，先问了一声前辈好，而后火急火燎地对温似来道：“公子，大事不好了，老境主派人捉你来了！人已经到了绫州城，说是不见到您就不回去！”

　　无常之境的老境主那倔脾气，魏轻时有所耳闻，那个人手下养的也都是群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一根筋”，说了要见到温似来，那哪怕是在绫州城内杀人放火……也是要把他逼出来的。

　　温似来满脸写着不乐意：“天灵派怎么把你给放进来了，大惊小怪，一点都不优雅。”

　　张可喜哭笑不得：“祖宗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拿我开涮……您还是快跟我走吧！不然我不好交代啊！”

　　他一面说，一面以乞求的眼神看着温似来：“公子，您这次能离开无常岛，少不了我的一份责任，若是让他们抓着我了，那肯定死得透透的啊！”

　　温似来长眉微蹙，一句“你死得透透关我什么事儿”作为答案，呼之欲出。

　　张可喜哀嚎一声，找魏轻时求助：“前辈，求您劝劝他吧，我这条小命可都系在您身上了。”

　　魏轻时顿时让这从天而降的一条命压得险些喘不过气，只得道：“小温啊，明日有贺掌门，黄掌门，还有门内弟子在，我料想就算那妖物有八个脑袋，对付起来也不在话下。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在张可喜跟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便跟他去吧。”

　　张可喜：“……”
　　什么叫“没有功劳”，他功劳可大了好么！

　　温似来道：“前辈希望我回去么？”

　　魏轻时心道，这怎么就成我希不希望的问题了呢，就算我不希望你走，你也得走啊。更何况，接下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温似来回去，他倒还更放心一些。

　　于是他道：“嗯。”

　　“可是，”温似来表情语气中无不透露着失望，“我这一走，不知何时能与前辈相见了，前辈不会挂念我么？”

　　张可喜眼不见为净地偏过了头，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适应自家主人这副“求怜惜，求挽留”的撒娇样。

　　这一偏头，就恰好对上了魏轻时肩膀上的小兰花，看着那只鸟如今这副充满喜感、一脸哀怨的模样，张可喜瞬间豁然开朗，觉得自己的境遇也不是很糟。

　　魏轻时觉得这话听着似乎有些亲密过头，不过并未细究，只当那人说话风格本来如此，道：“自然会挂念你了，不过你看武侠话本里常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以后自然也‘后会有期，来日方长’嘛，相聚不必急于一时，前辈只长了两条腿，走不了多远的。”

　　不知是他这句话里哪些词触动了温似来，那人眉梢的不快之色稍松，而后闷闷妥协道：“我很快会回来找你的。”

　　张可喜松了一口气，对魏轻时道：“多谢前辈！”

　　魏轻时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客气，望着温似来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道，无常之境这小祖宗……好像是有点黏人啊。

　　·

　　两人走出天灵派，温似来的脸色仍然有些阴阴沉沉的。

　　张可喜在心中叫苦不迭——分明是他在客栈中接到了主人的来信，要他随便寻个由头将他带出来，可他做到了吧，主人又不高兴了！

　　主人心，海底针，然而毕竟是自家的主人，张可喜除了伸手捞针之外，别无他法：“主人，您是在想接下去怎么做吗？绫州城的‘七绝’不止一个，根据最新的线报……”

　　他看见温似来微微抬了一下手，便知道主人此刻不想听这个，便又机灵地换了一个话题：“魏前辈那边，有小兰花在，不会有事的。”

　　温似来方惜字如金地道：“嗯。”

　　张可喜松了一口气：“那我即刻备车赴约？小兰花此刻不在您身边，要去见那些人的话……您看要不将‘碎火’带上？”

　　“我又不是打架去的。”温似来想起什么似的一笑，“叙个旧而已，不必这么麻烦。”

　　这分明是足以倾倒男女的展颜一笑，却因为眼底含着的一抹幽暗和森冷，而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张可喜有一瞬间觉得，主人对那些即将要见面的人，是真正动了杀机的。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