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那夜之后,我仿佛又更痴痴傻傻了几分,终日坐在小溪流边发呆出神,兴起时会忽然抱起琵琶猛击出几声重音,落寞时又会任凭眼泪掉落却浑然无一丝感觉。
浑浑噩噩度了几日,早忘记了现今又是什么时节,唤来聋哑仆一问,他在纸上写下“重阳”两个字,我拍了拍脑袋,兀自清醒了些。
重阳佳节,最应该与好友一起登高望远,只可惜我天性好静,不喜主动与人结交,到中原已经三年,却连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友人都没有……
咦?
红鞘剑!
怎么会……这把剑不是应该还在花满堂的手里吗?为何竟被放在了溪边石桌上?
我正纳闷,眼前忽然一黑,有人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
一个强忍笑意的声音传入耳际。
我心头一热。
“除了你这只贼狐狸还能是谁!”
“姐姐果然聪明。”
她松开了双手。
我转过身去,她满脸笑容,一点也没有想象中遭逢大劫后的低沉。
想象了许多次我俩再见时我应有的反应,她尚年幼,我不能说出些令她痛上加痛的话,我本应笑着顺着她的话同她开些小玩笑,嘻嘻哈哈绝不提起那场事才对,可是……我却忍不住摊开双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叫了声:“好妹妹……”
说了三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只好将脸颊靠紧她的脖子,将泪水擦在了雪白的衣领上。
她拍了拍我的背,有些不解道:“姐姐,我们难得聚这一次,你为何这般悲悲戚戚?我不是还没死么?”
“胡说!”我忍不住抬起头叱了她一声。
我红着眼眶,泪水仍在眼里打转,脸上却又一副泼辣劲,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惹得她又忍不住大笑起来,跌坐到石凳上,眼泪都快笑了出来。
“你……你这模样真好似海龙王的开路先锋……”
“什么意思?”
“夜叉先锋啊!”
“你!你居然说我是母夜叉!”
我一下反应了过来,禁不住杏眼圆瞪,作势要打她,她赶紧跑开,依旧同我嘻笑道:“姐姐我知错了!你这粉拳可别对我使,留着将来侍候你相公吧!”
她这话恰好戳中我的痛处,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再没了心思和她开玩笑,颓然地坐在了石凳上。
“姐姐……我说错了话么?”
她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我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不说这个了,说说你是怎么从花月楼逃出来的吧,你逃命功夫天下第一,想必也没费多大力气。”
“逃?我可不是逃出来的,我是大大方方走出来的。”
我低下头去,隐隐觉得有丝难堪,她……的确可以大大方方走出来……
白狐狸看着我,心觉有丝古怪,半晌后终于恍然大悟,赶忙解释道:“姐姐你想哪儿去了!我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出来是因为花满堂已经被杀了,花月楼也已经落入了其他人手里。”
“啊?”我不由吃了一惊:“花满堂已经死了?”
她点一点头。
“是什么人杀死他的?”我继续追问,能找到花月楼的所在,而且能杀死花满堂,这人势必不会简单。
“听说……是什么天玄教,花满堂是被人乱刀砍死的。”
我的心又不由重重一跳。
“那……只是天玄教的人?天玄教主有没有现身?”
白狐狸用食指点了点下巴,像是在回忆着说:“天玄教主?是不是一身红衣,戴着一副面具的人?”
我的心又是猛地一跳,原来……他真的已经到了中原。
“是……”
我低低应了一声,手不由自主地抱起了紫檀琵琶,轻轻拨动起了琴弦。
“原来那人是教主啊,我还以为他是唱戏的。”白狐狸漫不经心的剥了颗葡萄,送到我嘴边。
我皱了皱眉头,她那话听在我耳里十分不舒服,赌气别过脸去。
白狐狸笑了笑,将葡萄放进了自己嘴里。
“天玄教为什么要杀花满堂?”
“听说花满堂好像是天玄教主的杀父仇人之一,所以他才死得那么惨。”白狐狸一边说一边掸了掸衣角上的灰。
“那……教主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我仍旧波澜不惊地问到。
白狐狸抬头看了我一眼,转了转眼珠,道:“有啊,他夸你长得又漂亮,武功又好,谁娶了你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
“别老是没个正经!”我斥了她一声。
她脸上的笑容一僵,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他说,你不声不响便离教三年,已经犯下教规,稍后定会重重罚你。”
“哼,是吗?”我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忽然从石桌上一把抽出红鞘剑,架在白狐狸的脖子上。
“姐……姐姐,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刀剑无眼,你千万别伤了我……”
她慢慢站了起来,一脸的欲哭无泪。
“我明明没有跟你说过我和天玄教的关系,你是怎么知道我已经离教三年?教主向来少言寡语,就算你们当真见过面,他也绝不会跟你提起这么多。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教中这么多事?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出来,如果有半句隐瞒,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白狐狸犹犹豫豫,半天不见动静,我狠了狠心,稍稍抽了抽剑锋,一道鲜红的血迹顺着剑锋慢慢流了下来,白狐狸忍不住一下叫痛,看得我心疼不已,差点快忍不住扔了手中的剑。
“我、我说还不行么!没想到你这女人居然这么狠。”
她狠狠地瞪向我,我慌忙看往别处。
“我也是天玄教的人,是教主派我来保护你的。”
“你?他怎么会派你来保护我?”我仍是不相信,这鬼精灵年纪不大,除了轻功外武功也不高,少尘怎么可能派她来保护我?以我在教中的身份,即使要派人也至少应是四色旗旗主这等身份的人才是,况且这人我从来就不认识,不能听信她一面之辞。
“你还在撒谎!信不信我真一剑杀了你!”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你又何必问这么多!”
白狐狸看样子也恼了,我被她这一声喝惊得愣了愣,她趁机将头一低,一把捏住我的虎口,我痛得将手一松,红鞘剑已被她夺了过去,转眼间剑锋已经横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看了她一眼,索性将眼一闭。
等了半晌却无一丝动静,睁眼一看,她已经将剑收起,坐在了石桌边,看了我一眼说:“总之你信我不是来害你的便是了。”
我抿了抿唇,不再说话,转身从房里拿出一只药瓶,坐到她对面,仔仔细细在她的伤口处撒了些药粉,然后用纱布包扎上。
做完这一切后,我和她不禁对视了良久,忽地,她“噗哧“一声笑,从脚下拿起一坛酒道:“这是我从花月楼地窖里偷出来的,上好女儿红,姐姐今晚愿意赏光陪我喝一杯么?”
我当然求之不得,随即吩咐聋哑仆从备好下酒菜,就着这谷中美景和她一起开怀畅饮,直喝到月亮上了树梢,四周一片漆黑,我喝得酩酊大醉,她却依旧面不改色。
“你……你肯定耍诈……唔……”
我一边打着酒隔,一边傻笑着用手指点她的鼻子。
“我可没耍诈哦,我的酒量的确好过你许多。”
她用左手撑着脑袋,笑着对我说:“不会喝就别喝了。”说完,伸手要拿走我的酒杯。
“别……!”我摇晃着脑袋推开她的手:“我还没喝……喝够呢……唔!好久……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原来喝酒这么开……心,什么都忘记了……呵呵呵……怎么我……以前就没……没想过喝酒……”
“如心,你醉了。”
她的神情好似一下严肃起来,硬把酒杯从我手里夺了过去,扶起我说:“走,我扶你进房休息,睡醒之后就会好很多。”
“你骗……人,我才没醉呢……哈哈……”
我仍旧神经质的点着她的鼻子、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双脚就像没了骨头,站也站不起来。
“嘻嘻……你的脸真好玩……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低……”
恍恍忽忽中,她似乎把我横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衣服、鞋袜,感觉都慢慢不见。
我极不情愿地翻了个身,口里仍旧喃喃地说着胡话:“少尘……你怎么不来陪我喝酒……呵呵,我一口气喝一碗……唔……下去,连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渐渐地,一个温热的气息靠在了我耳边,我听见那只贼狐狸问我道:“你还在想他?”
“想……谁?”
我脑中尚存着最后一丝的理智,傻笑着反问她说。
“邢少尘。”
“嗯……不许你叫他的名字!”
我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情愿。
“只有我……才可以叫他的名字,你记住啦……”
我没有听见回答,只感到一个温热的掌心慢慢抚上了我的脸颊。
“傻瓜。”
两个字轻轻飘入我的耳朵,一张湿润的唇抵在了我的唇上,慢慢厮磨,我本能地意识到了不妥,酒意也慢慢褪了下去。
渐渐地,我感觉到身上正压着一个人,就连我的皮肤也能感受到从她身体中传来的温度,一只手慢慢放到了我的胸前,我的身体一下生起股寒意,强烈的羞辱感强迫我尽快清醒了过来。
“啪!”
我猛地推开她坐起身,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白嫩的脸颊上迅速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你……”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中一片悲痛,脸上却是一副桀骜不训。
“你无耻!”
我咬牙切齿地朝她大骂道。
“哼。”
她看着我,满不在乎笑了起来,一滴泪却从眼中滑了下来。
“你宁愿爱那个花架子,也不愿意接受真正爱你、关心你的人?”
“你这是什么话?”
我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说不出多余的字,若不是看在之前她有恩于我,我早已一掌将她打死!
她仍旧笑着流泪道:“这十几年来,他有没有照顾过你?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关心的话?你在他面前就像一只摇着尾巴祈求宠爱的小狗一样,你到底有没有自尊?为什么还要爱他?”
“啪!”
我忍不住又重重给了她一巴掌,将她差点打到床下。
“我爱谁……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
“与我无关?”她捂着脸颊又回头道:“我对你这么好……为了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关心你照顾你……我比他好过千倍万倍!为什么你就只想着他而不接受我?”
“因为我爱的人不是你。”我斩钉截铁的朝她说:“这辈子我爱的人只会是他!能碰我的人也只能是他!”
“哈哈哈哈……”白狐狸忽然发出一阵大笑:“你连他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就敢这么断定这辈子只会爱他,也只会让他碰你?看来你虽然比我年长,却比我更加幼稚,你根本连自己都没有看清!”
“那又如何?”我咬着牙同她争锋相对:“就算我爱上这天下所有的人,也唯独不会爱上你!”
说完这番话后,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眼中慢慢失去了光泽,目光也渐渐变得呆滞,我依旧狠狠地瞪视着她,良久,她终于穿上衣服,下了床,转身又看了我半晌:“以后我都不会再来见你,你好好保重。如果……你真那么想见邢少尘的话,就去落日峰,他现在在那里。”
说完,她迅速推门离开了。
我张了张口,想要叫她,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想要追出门去,全身却没有丝毫力气,只能呆呆坐在床上,看着那柄重新挂在壁上的红鞘剑,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