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四·痛饮狂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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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江源。
几个满身血污的年轻人躺在那浅浅的水中，冀望清冽的溪水能够洗净身上的血污。
他们的剑上还滴着血……
血，到处都是血。
又是一批年轻人匆匆赶来。“那儿，就在那儿。”听到这声音，一个少年吃力地抬起了头。
那批年轻人中带头的，原来是黄公子。
黄公子看着这些疲惫不堪且又满身血渍的人，摇了摇头，说道：“孟兄，看来你已经把人救出来了。”
孟浔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噫，他人不在啊，看起来他还是对你心存芥蒂嘛。”黄公子继续说道，“好心没好报啊，你又何苦呢？当初你饶他一命便算了，如今为何又要拼了命救他。我倒想知道，这个劫我们军资的是个什么人。”
“他是穆老将军的儿子。”孟浔淡淡地说。
“穆小将军。”黄公子简直要呼出来，“可就算他是穆小将军，但他现在却也什么都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带去的二十好手，伤亡有多惨重！”
“死了三个，重伤八个。”孟浔看着黄公子，说道。
“不错，你竟然为了救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你……你果然不再是当初那个孟浔啦。”黄公子有些激动，“孟浔，你清醒点好么？”
孟浔没说什么，或许是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吧，顿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开口：“还有一件事情，我要拜托你。”
“你说。”
“请你马上出兵，进攻大秦。”
“你……你是想围魏救赵？燕国，可是……可是我们的敌国啊，有百年难消的血仇啊。”黄公子甚至有些生气。
“围魏救赵说不上，只是你要明白，若是大燕被大秦所灭，那么大楚能够独保么？”
“孟浔，不管你的意图是什么，总之，这件事情我会去做的，只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在大燕待久了，连心都向着大燕了……”黄公子狠狠说道，“我实在不希望有一天，我们兄弟要拿着剑指着对方。孟浔，你要记住，你背负着大楚的仇恨。”
“谢谢你。”孟浔放松地一笑。
他躺了下去，他没有力气看着黄公子了，他的力气随着他的血液流进了这水里。
黄公子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悲哀，“孟浔，好自为之吧。”
他走了……
孟浔躺在水中，想着过往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么沉重。孟浔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怎么做才是对的。
既然躺在了这里，不妨便忘却烦恼。
谷江的水干净得很，洗涤着孟浔的大脑。
这地方好得很，要是死后也能躺在这儿，那就好了。孟浔想。
身子好些的时候，他独自进了谷江城。他不请大夫，他自己便是顶好的大夫。他找了几家店买了药，找了个地方敷上。
谷江，他本该熟悉的地方。
现在，他该去哪儿呢？穆坚还是不理解，黄公子已然生气了，就连木青，也不会原谅他了。
他掏了掏腰包，只剩下钱了。
他打趣地笑道：“孔方兄啊，这世界都离我而去了，只有你还是一样陪在我身边。”
“走吧，买壶酒，好好醉一场。”他自对自说着。
醉了的书生是没有书卷气的。孟浔不是很会喝酒，几口下去便醉了。可就是醉了他还是往肚子里灌，踉踉跄跄，边走边喝。
“酒鬼……”“酒鬼……”边上的路人看了纷纷避在一旁，生怕他找谁麻烦。
孟浔也不去理会，自顾自喝酒。
酒是谷江的美酒，有家乡的滋味，可孟浔喝着，却怎么都不是那个味儿。
他醉了，纷纭的世间由不得他不醉。
他富贵了，却还不如十年前潦倒的时候来得快活。
原来这一生都是烦恼集聚的过程，从当初的离愁别恨、家国恩怨，到如今的孤独寂寥。孟浔想着。
出了城，又走了数里，便又回到了谷江源。
还是这里自在，更合他的心境。
他喝着酒。还记得上次痛饮是和穆坚一起，如今却是他一个人了。
哈哈哈。也好。
“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喝闷酒。”
竟然还有人来找，有趣，当真是有趣。孟浔笑着转过了头。
那熟悉的眼眸，清澈的瞳子。
“木榆姑娘。”
“孟公子，真是多谢你相助。有了赵老爷给的那笔钱后，的确活得舒服多了。”
是啊，除了钱，我还能帮你什么呢？孟浔笑着。
“孟公子，我在飞云关没找到慕容公子，却看到了追捕他的文书。”
“我知道了。”
“可孟公子，他……他不是七皇子吗？为什么……为什么？难道，皇帝连他都不放过吗？”
眼前这个小姑娘还是这般的单纯，哪里懂什么权利的纷争。
“木榆姑娘，慕容公子他会好好的。他是七皇子，什么问题他都会解决的，你不必担心。”孟浔安慰着。
“孟公子，你能帮我找到慕容公子吗？”
孟浔看了看木榆：“我会的。”
“陪我喝酒吗？”孟浔笑着。
木榆小心翼翼地接过酒壶，饮了一口，吐吐舌头，叫道：“好辣，好辣。”
“我们谷江的酒一直都是这么辣，没有清香，没有甜冽，但是能够醉人。很多时候喝酒不是喝那个味道，而是想让自己忘掉烦恼。”
“那……孟公子忘掉了？”
孟浔呆滞了一会。
他忘掉了吗？
“我在飞云关后的日子一直很平坦，直到他闯进了我的世界。他的微笑，他的拥抱，都是那么温暖，明媚了我的心房。”木榆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我放弃原来的生活对不对，但就是那么一晚，我的心便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他教我识字，带我认识这个世界。他笑也罢，怒也罢，现在想来，都是那么的珍贵。”
十年前，孟浔也是这样。孟浔还记着那大燕的公主，笑也罢，嗔也罢，现在想来都是那么珍贵。
他记着，一直记着。只是现在想来，念念不忘的，还有木青，那个善良到有些愚蠢的姑娘。
“我走出了山，才知道原来有一种感情叫爱。”木榆喝着酒。
“现在的日子，你喜欢吗？”孟浔问道。
“喜欢，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世间的灯红酒绿。”
这世间的灯红酒绿，原来如罂粟花，让人上瘾，让人痴迷，让人入魔。
木榆擦了擦嘴：“谢谢你的酒。”
人们说，酒是件好东西，能够让人忘却一切烦恼。这真是最幼稚的谎言，很多刻入心底的事情，又岂是酒能够湮没的？
谷江城的江太守是南王尔霈的红人，十三年前初任太守时还是意气风发，如今也渐渐老去了。
孟浔先去拜会了这位老太守。他不知道对这位老太守是恨还是感激。他是谷江仇人尔霈的人，可他却也给了谷江十三年的安定。
江富和这位传奇的商贾的会面俗套的很，无非是奉承几句。不同的却是江富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孟浔。
谷江太守有女名婉儿，才貌双绝。
孟浔自然是拒绝的，江太守也不好意思，但还是热情地招待了孟浔和木榆。
草草用完了饭，孟浔和木榆来到了街上。巧的是，他们正好遇到几个壮汉欺负一个弱女子，然后便是故事中的蒙面英雄出现，三拳两脚打退了那些恶霸。
英雄救美的故事对孟浔来说一点都不稀奇，“走吧。”他轻声说道。
可木榆却一动不动看着那里。
“怎么了？”
“那人的身影，像极了慕容公子。”
“想来是你看错了吧。”
“不会的，虽然我们好久不见了，但是我不会认错的。”木榆坚定地说。
孟浔看着她牙咬着嘴唇的样子，想来是不会错的了，刚想说跟上去看看，后面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孟浔，你倒是风流得很啊，又有佳人相伴了呐。”
孟浔知道是黄公子，靠近了悄悄问道：“你来干什么，不怕出事吗？”
“你这新姑娘可不是太好，不过这双眼睛倒是挺美的。”
黄公子笑了笑：“姑娘怎么称呼？”
“称呼？是问我名字吗？我叫木榆。”
“木姑娘，在下是孟公子的朋友，如果有兴趣的话，随我到雅阁一坐。”
孟浔看了看黄公子，轻轻问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黄公子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步入雅阁的时候，那蒙面客和那女子也在。
“说来倒又是一桩英雄救美的故事，搞不准以后还是一段金玉良缘呐。”黄公子笑着走。
木榆两眼盯着那蒙面客，越看越像是慕容公子。
她看着慕容菁温柔点的样子，却反而感到不是滋味。难道这就是吃醋的感觉吗？
“孟浔，木姑娘，你们道这姑娘是谁呐。”黄公子继续滔滔不绝地讲，“她是谷江江太守的千金江婉儿。”
孟浔“哦”了一声，木榆却更为好奇了。
“那你知道这蒙面人是谁么？”木榆问道。
“既然是蒙面人，黄兄怎么会知道？”孟浔笑木榆的天真。
“不，我知道。”
孟浔吃惊地看着他。
“他是大燕的七皇子，慕容菁！”黄公子脱口而出。
“你到底想干什么？”孟浔感到不对，起身怒喝道，“木姑娘，我们走。”
“孟兄，我们什么时候关系成这样了？”黄公子冷冷地说，“木姑娘，你若是有问题，大可来找我，我会在这儿等你。”
“孟公子，既然我已经找到慕容公子了，那之后就不打扰你了。”
“木姑娘，你……”
“我要去见他。”
等他们出了雅间，那蒙面客也已经走了。
黄公子笑着对木榆说：“明天来见我，我会带你去见慕容公子的。”
木榆看着眼前这个贵公子，点了点头。
孟浔看着眼前的木榆，摇了摇头。
黄公子转身而去，仰天笑了笑。
谷江，还是那么平静。
只是木榆喜欢的人，却和别人在一起。
第二天中午，木榆如约来到雅阁。黄公子却已等了很久了。
“慕容公子呢？”木榆单刀直入地问道。
“在城西，和太守千金游山玩水呢。要我带你去吗？”黄公子喝一口茶，笑答道。
“哦，不必了。”木榆有些失落。
“我看他俩郎才女貌，确实是一对。你和孟浔那小子呢？最近如何啦？”黄公子笑着问。
“孟公子？我们只是朋友。”
“哦。”黄公子像是已经猜到了答案，随意地应了一句。
“黄公子，你说，那七皇子为什么会喜欢上江太守千金呢？”木榆试探性地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江富是尔霈的人，很宠他的女儿，如果七皇子能够俘获江婉儿的芳心，就能够策反江富。他现在是朝廷通缉的人，正需要谷江这样离权力中心远的地方避难，这就不得不依靠江富。”
“哦。”木榆听得不是很懂，隐约知道了慕容菁需要一份势力，而江婉儿能够给他他所需要的。
“所以这一次所谓的英雄救美，其实只是一个开端。慕容菁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迎娶江婉儿。”
“那他不怕被通缉么？”
“他当然会用别的身份啦。”黄公子似乎是在嘲笑这个幼稚的人。
“哦。”木榆失望地离开了雅阁。
黄公子满意地看着离去的身影。
慕容菁又怎么会知道，木榆从洛阴到霞江，再到飞云关，乃至谷江城。她在大燕境内四处寻找，受过多少的伤，可她都没有放弃。
现在找到了，却是她最致命的伤。
她像孟浔那样买了谷江的酒，边走边喝。
酒是最烈的酒。
最烈的酒能够醉人，却抹不去心头的伤。
酒洒在伤口上，更加疼。
她饮下酒，狂歌痛饮，却无人能知她的痛苦。
原来借酒消愁，都是骗人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痛饮狂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