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神机妙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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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上炙烤的鹿肉终于散发出焦糊气味，夏侯煜默默起身，自腰间拔出匕首，将烧焦的肉块切掉，又慢慢翻转，将宋青交与的盐和调料一点点匀洒在肉片上。
他聚精会神，每一个动作都仔细得过分，仿佛这一片烤得流油的鹿肉，是他唯一的珍视。
“祁连煜……”宋青涩然开口，却不知要如何继续。
“你既然是宋青，定然已知我就是夏侯煜。”夏侯煜苦笑：“我虽对天下大事并无兴趣，但总有先生在耳边循循善诱，多多少少我也会听进一些。我知道宋家军有个少将军，名叫宋青，她本是东凌宁王正妃，却与太子联手剿灭沈氏，护得东凌皇城片瓦不失。又在沈氏之乱后直接潜回西北，不尊朝堂号令，不领新帝封赏，雄踞潼关、划疆而治。我原本还在奇怪，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既然曾在嘉峪关待了十几年，为何一直默默无闻？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宋青并非横空出世，只因她之前在嘉峪关用了不一样的名字。”
他将烤好的肉切了一片用削好的树枝串了，递给宋青。宋青毫不迟疑的接过，低头默默撕咬。
夏侯煜悲伤的眼里迸出一丝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欢喜，嘴上却冷笑一声：“你不怕我下毒？”
宋青眼皮也不抬地摇了摇头：“你若有那个心机，也就不会……”
她没有说完，夏侯煜却也明白了，他不禁叹了口气：“我本来一直住在青海之畔的离宫，这一回西域遭逢巨变，母后立刻便遣人来接我回格尔木。先生说，突厥失势，西域失守，下一个便要轮到我们。母后是怕宋家军横渡青海，生擒了我，这才急急忙忙召我回来，却还是掉进了你的陷阱里。”
宋青食不知味的咽了一口，闷声道：“对不住。”
夏侯煜自嘲一笑：“人不都说成王败寇，你我立场相悖，你理当如此，不必抱歉。”
宋青抬眸直视着他：“我抱歉的是祁连煜不是夏侯煜。”
夏侯煜微微一怔，既而轻声笑了。
这时，妖无错飘然而入，在宋青耳边低声道：“浴火令出，正阳宫的方向。”
宋青轻叹一声，她就知道，黄敏绝不会好相与，夏侯煜这张底牌，到底还是要派上用场。
她看向夏侯煜，夏侯煜也在看她，脸上并没有丝毫惊慌或恐惧。
她问：“你既知我来意，为何不怕？”
夏侯煜：“你又不会杀我，我怕什么？”
宋青不禁失笑：“只有死才可怕么？”
夏侯煜理所当然地道：“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死了一切皆无，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不是么？”
宋青怔然良久，竟无言以对。
……
夏十三还是头一回被数百个弓箭手这么近距离的盯着，他躲在殿柱之后，苦笑着对同样躲在柱后的洛天涯道：“对不住了。”
洛天涯并不看他：“同归于尽并不容易，你可明白了。”
夏十三叹了口气。
他与黄敏的纠葛，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包括洛天涯。这一回来格尔木，洛天涯本不欲带他，却因他执意追随，这才成行。
他原本是打着独自进宫的主意，也已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就算拼了一条命他也要杀了黄敏，一为报仇，二为给宋青助力，两全齐美。
想得虽好，却被洛天涯一眼看穿。洛天涯虽不知道与黄敏有何旧怨，却仍是敏锐的察觉到他执意赴死的企图，这才断然决定跟他一道。
杀黄敏虽然势在必行，但也绝不能连累了洛天涯。夏十三想着，自己怎么着也要忍到一击必杀才能出手，可一个没忍住，还是连累了洛天涯。
夏十三道：“没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敏，竟能把咱们逼到如斯境地。”
洛天涯：“你虽算准了她不敢让旁人知晓你的身份，却没算一算，她为何敢独自面对你我二人？”
夏十三又叹了口气，他不是没算到，只是一时气血冲顶，忘了。
“还好，这大殿柱子多，有地方可躲。”夏十三惯会自我安慰，那些弓箭手虽虎视眈眈，但他们躲着不露头，奈何不得他们。
洛天涯却是慢慢悠悠的泼了他一瓢冷水：“未必！”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便听嗖嗖嗖一阵破空声相继而来，一支支羽箭落在大殿各处，箭头上绑着点燃的香柱，眨眼之间，整个大殿已被一种奇特的香气弥漫，奇怪的是，味道虽重，烟气却寥寥。
“铃兰香。”洛天涯示意夏十三屏住呼息，自己则跃身扑向殿门，同时自袖中掏出一只小巧圆筒，轻轻一拉引信，只听砰的一声，一团火球撞向当中一道敞开的大门，因其堪堪擦着门楣而出，盾牌兵并无作用，而后面的弓箭手只见火球袭来，本能地抱头躲闪。余者虽有离弦之箭，却也因那火球所拢，失了准头。
火球撞出殿门，化作一只七彩凤凰直冲天际，尖锐凤啼响彻四方。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待夏十三目瞪口呆地回过神来，洛天涯已再次立于原来藏身的殿柱之后。
洛天涯道：“半柱香后无人来援，冲出去。”
夏十三同情的看着洛天涯：“令主，虽然你神机妙算，可宋青恐怕是赶不及的。”
洛天涯凉凉扫了他一眼道：“闭气！”
夏十三知道洛天涯真正的意思是让他闭嘴，他只得乖乖照作，但心里其实是焦急的。
但事实证明，洛天涯的神机妙算，并非浪得虚名，天空之上的凤凰图腾尚未完全散去，已有好几个人冲到了朝阳殿前。
“住手！”
这声音虽虚浮，音量却是不小，殿前的弓箭手皆因此而松了臂力，垂了手臂，却终是没有挪动分毫，亦未曾放下手中兵器。
说话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这两个字出口之后他便止不住的咳嗽，显见得中气不足，撑不起这哪怕仅有两个字的震天之吼。
随他同来的侍卫，皆已不算年轻，其中一个怒声道：“还不让开！”
殿门前围着的弓箭手和盾牌兵，皆是国后亲兵，虽对来人颇有忌惮，却并不敢让步。
“谁敢让开！”
老者身后，冷然一声大喝，黄敏被一队侍卫簇拥着款款而来，她目不斜视，只望着老者，用她特有的缓慢语速冷冷道：“族长大人，身子不好便莫要逞强，不该管的，就别再伸手了！免得劳心太多，活不长久！”
“大胆！”老者身边的侍卫怒不可遏，齐齐抢上一步，而黄敏身边的侍卫反应也不慢，纷纷抽刀拉起架式将黄敏护在身后。
“退下！”老者一声令下，虽声音虚弱，却威严不减，他身边的几个侍卫立刻垂首退后，没有丝毫迟疑。
老者上前一步，看着黄敏的目光颇有些痛心疾首：“你不守宗族规矩，将族中大权横夺在手，你不顾树大招风占据整个青川西北自立为王，这些我都可以不管，但你不能不遵先祖遗训，浴火令出，当伏地叩拜，俯首称臣！”
老者说得激动，忍不住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几乎是要将心肝脾肺一齐咳出来。
但他的慷慨激昂，终是换得黄敏一阵尖利大笑：“你不是不管，而是没本事管！我尊你一声族长，你真当自己一言九鼎了？”她肆无忌惮的嘲笑，让本就气息不稳的老者哇的一口血喷出，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幸而身边侍卫扶住，这才没有真的跌在地上。
“伏地叩拜，俯首称臣？”黄敏眼中满是讥诮的笑意，咬牙切齿地道：“你老糊涂了吗？当年若不是受浴火盟牵连，我们黄家何至于沦落到要靠卖女儿进宫来谋求生路？”
老者整个身子都伏在侍卫身上，嘴里的血线潺潺不断，却还是用虚弱无比的声音道：“那本就是……咱们黄家的错，是黄家……对不住……盟主！”
“黄家如何对不住浴火盟？”黄敏冷冷道：“凭什么黄家要世世代代为浴火盟出生入死？黄家先祖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可曾想过后世的感受？”
“你……你……”白发老者嘴里的血线变作血水，汩汩涌出，想抬手指向黄敏，却终是没那个力气，只能徒劳的以愤怒的目光瞪着她，却也抹不掉她脸上扭曲的笑容。
“我觉得大哥做得很对，若不灭掉浴火盟，我们黄家便永无翻身之日！”黄敏愤恨地一甩衣袖：“只可惜，大哥拼了一条命也没有将浴火盟斩草除根，竟给了它死灰复燃的机会！简直是是废物！”
“那么，国后殿下……预备如何处置这死灰复燃的浴火盟？”
一个半带戏谑的声音慢悠悠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殿顶之上多了两个人，一黑一白，一坐一站，此时说话的，便是坐着的那个嘻皮笑脸的夏十三。
黄敏脸色一变，被这老不死的一打岔，竟让这二人逃出了大殿。好当机立断，怒斥一声：“都看什么？还不给我拿下！”
白发老者本已萎靡的双目倏然一瞪，自胸腔深处迸出一串丝丝声：“不可……不可……令主……”
终是气血不济，再加上这一连串的气血攻心，老者口中断断续续的破碎音阶尚未被人听清楚，已被喷涌而出的鲜血给堵了嘴。他身边的侍卫们簇拥过来，一声声唤着“族长”，可这老者却显然已听不到了，只那一双灰败的眼睛死鱼一般瞪着。
这边几人的注意力皆凝聚在老者身上，黄敏那一边的侍卫们却已将矛头对准了殿顶上的二人，箭雨铺天盖地而去，弓箭手却在离弦之后才发觉，目标不见了。
众人四顾寻找，却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嘻笑：“姨母大人，浴火盟的面子你都不给，想必夏侯煜，你也不想留了吧？”
黄敏沉稳的面色终于撕开一道裂痕，气急败坏地前踏一步，嘶喊道：“你若敢动煜儿一根汗毛，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夏十三哈哈一阵大笑：“看来我还是先把他碎尸万段吧，这么一来，就算事后死无葬身之地，也不算太过吃亏。”
这声音飘忽，似在不断移动中，侍卫们寻声追去，却仍是不见人影。
黄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也只得妥协：“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去见哥舒衍！”这一回的声音，平淡平静，没有半点波澜，是洛天涯。
作者有话说第89章 神机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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