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杀》莫红尘

83、辽人奸细

　　郭鸾轻轻拍了拍手掌，一面走出拐角一面笑道：“阁下果然深藏不露。”
　　她步履轻盈，走得不紧不慢，制住薛家兄弟的两个魁梧汉子也放了手紧随其后，只剩下那小公子与薛家兄弟仍躲在拐角处，战战兢兢地观察形势。

　　乞丐站在巷子中间，一动不动，任郭鸾三人步步近逼。而巷子的另一端，竟也出现了两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向乞丐靠近，薛家兄弟这才明白郭鸾那拍手的含意，原是招呼手下的暗号。
　　只听郭鸾道：“别紧张，我并不想为难你，只想请你帮个忙。”

　　乞丐一动不动，但周身散发的另人窒息的杀气却丝毫不减，郭鸾又道：“你刚被那一伙人打了半个时辰，就算没受内伤，外伤也当不轻。这个时候，你就算想跟我打，恐怕也赢不了。”
　　郭鸾那被狐裘帽子包裹的脑袋左右一晃，示意她身边的随从并非摆设。

　　中间那披头散发的乞丐却不为所动，微微前躯的身子紧紧绷着。走得近了，郭鸾才发现，此人虽瘦得皮包骨，但身量当算是高大的。
　　郭鸾在距他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笑道：“我若再往前走，便到了你一击必杀的范围。以我的功夫，你杀我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她顿了顿，抬手点了点她身边的护卫，慢条斯理道：“但他们四个，以你此时的状况，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兴许你是不怕死的，甚至宁愿被人打死，但你身上却有一样东西，是连死也不想旁落他人的。”

　　郭鸾顿了顿，想观察一下那乞丐有无变化，无奈被一头乱发遮挡着，根本看到脸。于是她又缓缓道：“你若死在这儿，你那宁愿生不如死的活着也要护佑的东西，便就归了罗定王府了。”
　　‘罗定王府’这四个字，她说得极慢极重，明摆着是震慑威胁的意味，虽然她并不能肯定一个‘乞丐’是否晓得有罗定王府这个存在。

　　显然，乞丐是晓得的。
　　他在听到罗定王府的时候，微微抬了抬头，郭鸾虽然仍看不到他的脸，但那抬头的动作却还看得出。
　　知道就好！郭鸾笑了：“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见你功夫不错，想请你帮我办一件事，你意下如何？”

　　她不等乞丐有所反应又‘啊’了一声补充道：“我忘了你并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你刚刚杀了这许多人，我们可都是亲眼瞧见的，若送你去官府，你猜，你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呃，又忘了你不怕死！那这么说吧，你是愿意你身上的东西被我们抢走，还是被官府搜走呢？”

　　‘乞丐’默默站着，并不说话，郭鸾也不催促，目光只在前方那几个东倒西歪的尸体上转了一转，并微微蹙了眉。
　　‘乞丐’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臂，平举到胸前，伸出了一根食指。
　　郭鸾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只替我做一件事？”
　　‘乞丐’点了点头，郭鸾笑道：“就一件！本郡主从不食言！”
　　‘乞丐’两手一摊。

　　郭鸾道：“你想知道是何事？这个不急。”
　　她慢悠悠前行几步，走到那些尸体当中，蹲下身一具具看过去，越看越是心惊，不禁再度抬头扫了那‘乞丐’一眼。‘乞丐’一动不动，木雕石刻一般。
　　郭鸾起身，又走至那个从屋顶上摔下来的人旁边，轻声唤道：“青龙，把他面罩取下。”

　　一名护卫伸手一扯，那蒙面的布巾便被取下，郭鸾只见这人死不瞑目，瞪着一双不大的三角眼，塌鼻梁厚唇圆脸，看不出是何来历。她向青龙使了个眼色，于是，青龙便在这死者身上搜了一圈，除了几两碎银子之外，还有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黑铁铸的牌子，牌子正面刻着一只狼头，背面是一个弯弯曲曲的字。
　　郭鸾看见这个字，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吩咐青龙，一把扯了那人头上帽子和包头，露出了与中原人明显迥异的发式。

　　“辽人！”郭鸾再度望向那个‘乞丐’，发现他也已转过身来盯着这个死者。
　　一个辽人，为何要雇佣几个流氓来为难一个乞丐？而且，看他身上仅有的这几两碎银子，十两金子，不过是个说辞，他压根就没打算给那些流氓留活口。
　　郭鸾越发觉得，这个‘乞丐’或者说‘脚夫’极不简单。

　　她蹲在地上想了一会，突然豁然而起，举起那块黑铁令牌对青龙道：“你四人速去打探一下，这附近定还有辽人的探子！”
　　青龙略作踌躇，道：“留下朱雀和玄武！”
　　郭鸾心知她若不答应，这四人一个也不离开她身旁，便点头应了。

　　待青龙白虎走了，郭鸾突然一指那乞丐，吩咐道：“这人是辽人奸细，朱雀玄武将他拿下。”
　　朱雀玄武领命而上，那乞丐一怔，这郡主刚刚才说绝不食言，这一回却又让手下来将他拿住，他怒不可遏，却又被朱雀玄武缠住，一时脱不得身，那郡主似乎是看局势僵持不下有些着急，竟大吼一声‘我来帮忙’便咋咋呼呼的扑了过来，却是乳燕投林般，直扑向那‘乞丐’。
　　‘乞丐’一伸手，便捏住了她的咽喉。

　　情势急转而下，朱雀玄武皆不敢轻举妄动。
　　拐角处的小公子轻轻‘啊’了一声，但脚下却没有动，薛氏兄弟一时见了这许多变故，也怔在当场，竟忘了趁机逃走。
　　‘乞丐’制住郭鸾后，便一路贴着墙壁往巷子的另一端退去，朱雀和玄武二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并不敢强行抢攻。

　　郭鸾察觉到他的手一直在墙壁上摸索，还在纳闷他要做什么，突然他手一扬，一把墙灰便如细碎的暗器一般袭向朱雀、玄武。
　　朱雀玄武反应也快，二人同时飞身后退，待尘沙消散，面前却已没了‘乞丐’和郭鸾。
　　朱雀玄武心下一惊，齐齐飞身上了房檐，往远方追了过去。

　　那小公子这一回再没了强自镇定，大叫一声‘郡主’，便也飞身往朱雀玄武的方向赶去。
　　刹那之间，薛家兄弟身边再无人制约。
　　三人望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呆怔了一会，薛老大道：“走吧。”
　　兄弟三人便按照原先的路线，回了速度赶到了停船的岸边。

　　唐爷给三人安排的，是一条木篷渔船，比漕帮惯用的乌篷船大了许多，也更适宜远行。但因是渔船，船头便占了半个船身，靠后一半的空间，是一座木制船篷，另一半便是船尾了。
　　薛家兄弟解了拴在桩柱上的纤绳，老大和老二跃上船头，老三则直接上了船尾。三人就地把包袱一撂，撑蒿的撑蒿，摇橹的摇橹，渔船稳稳驶入河心，往远方那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行去。

　　三人桨橹并用的划了一个时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手里的动作也缓了下来。薛老三甩着半边膀子，冲着船头大喊：“大哥，咱们轮流歇一歇，料想那丫头片子也追不上来！”
　　薛老大却道：“还是先往前赶一赶，那个要饭的不知能撑几时，我瞧着那四个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提起这个，薛老三立刻来了兴致：“你们说，那个要饭的是何来历，有那般了得的身手，竟甘愿被一群流氓欺辱？”

　　显然，这问题他两个哥哥也回答不了，想了半晌，薛老大道：“我估摸着，那必定是穷凶极恶之人，说不定也是被下了黄金令的，不敢暴露行踪，那几个流氓虽可恶，却也不敢打死人，那要饭的便想忍得一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薛老二点头附和：“可偏偏那些流氓要拿了他怀里的东西，他这才忍无可忍，将那些流氓杀了。”
　　薛老三伸着脖子道：“什么东西？”
　　薛老二斥道：“别说咱们不知，便是知道也得装作不知，你也想像那群流氓一般莫名其妙的被人杀死吗？”
　　薛老三缩了缩脖子，当真不敢再提。

　　薛老大却是低声道：“老二，唐爷为何要咱们在虞城上岸？若去山西，走黄河水道直接行船至陕州岂不省事？”
　　薛老二叹了口气：“函谷关封了，陕州渡口想必也是重兵把守，咱们在那里弃船往北，行迹太过明显，万一引起官兵注意，徒惹麻烦。”
　　薛老大“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薛老二便又对船尾的老三喊道：“老三加把劲，咱们一口气撑到虞城，再找个客栈歇脚儿。”

　　薛老三尚未应答，却听一个戏谑的声音道：“喔！原来是打算从山西过河套。”
　　三兄弟瞬间毛骨悚然，齐齐望向那一座小小木篷。三人只顾逃命，一上来就催船破水，并未进去那木篷。薛老二倒是着意看过一眼，见那木篷敞开着前后两道门，从船头这一边一眼便能望见船尾的老三，也便没进去察看。
　　如今，这声音便是自那木篷之中传出。

　　懊悔是来不及了，薛老大与薛老二对视一眼，凭着多年兄弟的默契便已了然对方所想，二人齐齐向水中跃去，同时大喊：“老三，下水！”
　　运河上虽未结冰，但那水温却是冰寒刺骨，饶是薛氏兄弟善水，全身上下的关节也有如针扎一般痛，而今却也顾不得了，兄弟两人一入了水，便往岸边的方向扎了一猛子，这才冒出水面，察看形势，这一看，两人顿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