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杀》莫红尘

67、血洗乾元

　　乾元宫正殿，虽明知宫外有重重宫禁卫把守，但百余位朝臣仍是如坐针毡。
　　谋逆自古有之，但能如这般杀进宫来的，却少之又少。再如这般将朝臣们搓堆一锅端的，更可谓是绝无仅有了。
　　朝臣们虽嘴上不说，却难免在心中暗暗埋怨天恒帝，不该将他们卷进这朝权动荡的腥风血雨里，他们不过是一介文臣，这定邦夺天下，又与他们何干！
　　可事到如今，埋怨谁也没用，只能寄希望于陈伐，盼着沈家叛军因为沈成书兄弟而有所顾忌，拖得一时是一时。

　　朝臣们起先还能相合着咒骂几句，后来便连开口的心思也没了，一殿寂静，更显得外面的喊杀声直刺到了心窝里。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从人数上并不吃亏的宫禁卫却似乎并不是南疆铁骑的对手，且打且退，宫中阡陌条条，叛军如洪水般四散涌入，那被重重宫禁卫把守的乾元宫，很自然的，成了众矢之的。
　　宫禁卫死守乾元宫，却是守到死也没能守住，叛军闯入乾元宫，灯火通明的正殿便首当其冲，沈其峰带着随从一拥而入，将殿内满满当当的朝臣吓得挤作一团。这群往日里自命不凡的高官重臣，此刻并不比那些伺候其间的内侍宫女多几分骨气，能挺直了背脊站着的没剩几个，大多都腿软得站不起来，干脆跪坐在地，更有甚者，竟吓尿了裤子！

　　沈其峰一脸洋洋得意地在朝臣中扫视一圈，倏然脸色一变，就近拉起一个朝臣的衣领子，厉声道：“我父相何在？皇帝何在？”
　　那朝臣汗如雨下，哆哆嗦嗦一个字也说不出。他并非不想说，而是吓得失了声，可沈其峰哪知这个内情，只当他是皇帝死忠，冥顽不灵，于是一巴掌扇在那朝臣脑袋上，好巧不巧地打中了太阳穴，这一巴掌竟就给打死了！
　　打死便打死了，沈其峰没有半点愧悔，他此刻心焦如焚，哪还顾得上一个半个朝臣的死活。
　　早在决定杀进宫中时，他便已想到皇上可能会拿父相和叔父的性命相要挟，所以他压根没觉得父亲会有性命之忧，而今都到了这里，不只父相与叔父不见踪影，就连沈氏一脉的亲信官员亦皆不在其间。
　　他就算再是愚钝，也预见到情势不妙。

　　城外沈其佑正在死撑，若不能尽快找到皇上和父亲等人，拿住朝权，不单城外的沈其佑会被援军里外夹击，他这区区几万人，也便成了孤立无援的瓮中之鳖。
　　于是他就近拿了第二个朝臣，这朝臣亲眼看着他一巴掌打死了同僚，吓得不等问话，便结结巴巴道：“丞相、丞相被……被陈伐带走了。”
　　沈其峰：“带去何处？”
　　那朝臣却是傻了眼，带去何处，他哪知道呀？虽不知道，却也不能不说，便急急道：“去了奉天门！”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沈其峰便是自奉天门一路打进来，若当真去了奉天门，他为何不见？沈其峰怒极，又是一巴掌扇下，这个朝臣同样是头一歪便不动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余者朝臣极力后退，如鹌鹑一般挤作一片。
　　沈其峰一把抽出长剑，剑指众朝臣，怒道：“若说不出我父相和皇上的去处，你们就不必再活着了！”

　　朝臣们并非忠烈，只是皇上将他们安置在此，并未交待他自己的去处，而沈成书，明明是被带去了拦截叛军，却为何没能与叛军撞上？
　　一个朝臣颤颤微微道：“沈相确是被陈伐带去，拦截叛军，说不定是走岔了！”
　　皇宫之内路有千条，可从金銮殿通往奉天门的却只有一条，走岔了？这话恐怕连他自己都骗不过！沈其峰如是想着，愈发觉得这些朝臣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冷笑一声，旁边的随从长剑一挥，那朝臣的脖子上便多了一条血线，临死还瞪着诧异的双目，想不通为何如实答话的反倒先死了。

　　这么一来，其余朝臣更加不敢多言，个个闭紧了嘴巴。沈其峰怒不可遏，举起长剑往朝臣堆里一扫，立时便倒了一排。一时间，乾元宫内血溅三尺，铺天盖地的血腥之气，生生将一个华丽天堂变成了人间炼狱。
　　沈其峰向来是有勇无谋之辈，一向只由沈其屾在背后出谋划策，他只管依计行事。而今，到了他不得不独挡一面的时候，他除了威吓逼问，竟想不出任何办法。他并不相信这些朝臣不知皇上与父相的去向，他以为与其满皇宫去找人，不如在这里问出实情，他实在没多少功夫可以浪费。
　　其间，被吓坏的朝臣也有说皇上好像去了书房，可沈其峰派人去看过后，说是半个人影也无。

　　沈其峰更加盛怒难消，长剑一指，怒喝道：“杀！给我杀！”
　　随从应声举剑正待斩向朝臣，却听门外一声大喝：“住手！”
　　沈其峰倏然转身，正看见一人缓缓迈进门槛，此人布衣乱发，脸上布满风霜。唇上与颏下碎须密布，显然是许久没经过打理，但一双眼却是深沉锐利，无端地提了几分气势。

　　沈其峰微微蹙眉，一时看不出这是何人，但有眼尖的朝臣却是像见了救星一般，乍惊乍喜地高呼了一声：“五皇子！”
　　“是五皇子！”
　　“当真是五皇子！”
　　“五皇子啊……”
　　朝臣们激动的伏地大哭，全然忘了来人只不过是一个常常被他们轻看奚落的不受宠的皇子，也忘记了前不久，这位皇子才在青川境内死不见尸。

　　深埋在骨子里的奴才心性，让他们就像是忠犬见到主人一般，找到了聊以安慰的依赖，而完全忘记去判断这个主人有无能力拯救他们的性命。
　　五皇子凌楚安一身藏青布袍，颀长身姿笔直挺拔，他面带微笑一步步走向沈其峰，惯来平静的语气没有丝毫不同：“沈氏谋逆做乱，罪无可恕，若肯即刻放下兵器，束手就缚，兴许能留得全尸。”
　　“凌楚安！你居然没死！”沈其峰扫了一眼五皇子身后，并无他人，于是冷笑一声道：“哼！你若是隐姓埋名留在乡野，兴许还能苟延残喘的多活几年，何苦非要赶来皇城送死！”
　　五皇子不急不恼：“身为人子，怎可不尽孝于双亲？身为人臣，怎可不尽忠于皇上？”
　　沈其峰可没功夫跟他闲扯，不耐烦的举剑指向凌楚安的咽喉：“你既上赶着尽孝尽忠，我这便成全了你！”

　　在沈其峰看来，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一向文不成武不就，是个没甚出息的孬种，因而他丝毫没有犹豫，剑尖往前一递，直奔凌楚安咽喉。
　　他以为这一剑就算割不断凌楚安的脖子，也定然能刺穿他的咽喉，总归是死定了。然而，就在剑尖几乎抵在咽喉一点的时候，凌楚安突然抬起了手臂。
　　他的动作似乎很是缓慢，他脸上居然还带着淡然的微笑，可是沈其峰那执剑的手却突然停住了，就在离凌楚安咽喉一指之距时，再难寸近。

　　沈其峰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汩汩涌出的鲜血，又不敢置信的看向凌楚安，他张着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喉咙深处却只发出一声声近乎呜咽的悲鸣，终于，他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的人亦随之扑倒在地。
　　殿中之人，皆被这意外的惊变骇得忘了反应，谁都以为凌楚安定然会死在那一剑之下，甚至有不少臣子捂了眼睛不忍直视。可是，他们只看到凌楚安抬起手臂，一只黑色的箭便从他袖中飞出，分毫不差的刺进沈其峰的胸膛，又从后背飞出，仍去势不减，咄的一声直没入朱红的柱子里。

　　关羽曾大意失荆州，沈其峰这一回，却因大意丢了性命。他若不是低看了凌楚安，也不至于没有任何防备的生门全开，任自己的死穴摊在对手面前。
　　可这一个大意，不仅断送了他自己的性命，亦断送了沈家叛军最后的一线生机。
　　沈其峰的随从，连同殿内的南疆叛军，见首将竟然这样就挂了，心中恼恨之余，也看到了必死的前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转头扑向朝臣，若能拿捏一二充作人质，说不得还有活命的机会。
　　然而，他们虽快，却快不过那一袭藏青布袍。

　　朝臣们甚至没看到凌楚安是如何动作，只见他身形如闪电一般在殿内叛军中穿插而过，那几个欲掳劫朝臣的叛军便都一一倒地而亡。
　　东凌尚武，皆因天恒帝爱武。几乎所有士家大族的男子皆要自幼习武，虽不见得当真学有所成，但这个样子是一定要做足的。几个皇子自然也不例外，即便是最不得宠的三皇子楚寒，亦有专门的武师自幼督导。

　　即便如此，这些文臣，却向来不将武艺放在眼里，始终觉得那是粗人武夫的勾当，上不得大雅之堂。
　　可是此刻，他们看着五皇子一箭狙杀了沈其峰，又游刃于叛军之间素手取命，动魄惊心间，如同看着从天而降的神祗，而神祗并不能救他们于危难之间，五皇子却能！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