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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舵主唐爷 ...

  •   南城外,有河曰泽水。泽水穿宿州城而过与运河西水道相通,偏巧便经过清风苑西侧。

      泽水不宽,却还行得小船,几条乌篷船自清风苑启航,往运河而去。

      当中一条船上,宋青与妖无错坐在乌篷底下,面前舱板上躺着一人不醒人事,正是沈其屾。

      乌篷外,笔直立着一个灰布短褂的中年汉子,方脸大眼,一脸的络腮胡子似是刚剔了不久,顶着密密胡茬。

      他一抱拳向妖无错道:“兄弟这一回欠好汉的情算是还清了。”说完掏出一块残布一抖手,抖出那布上写的三个字:清风苑。

      他哈哈一笑道:“亏得兄弟心细,瞧了一眼这包裹令牌的破布,否则,兄弟就是找到清风苑,怕也来不及救出好汉了,哈哈!”

      妖无错已无力抱拳,连说话也很是勉强,只微微一勾唇角道:“多谢。”他蒙面的黑巾已拿掉,本就略嫌苍白的肤色此刻看来,更是灰白灰白的。

      “唉~”中年汉子大手一摆道:“谢什么?我漕帮兄弟从不欠情,上一回欠了好汉的,如今有机会还上,正好!”

      妖无错再次勾了勾那紫成了葡萄皮色的薄唇。大汉直到此时才想起妖无错的不对劲,猛地一拍脑门道:“看我这糊涂,好汉身上还中着毒!”

      他一步窜到沈其屾身边,蹲下身把他身上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果真掏出几个瓶瓶罐罐来,汉子捧在手里,粗重的眉毛拧起了一个黑疙瘩,一面嘟囔着:“也不知哪个是解药?”一面在沈其屾的人中上一掐,直掐出了血来,沈其屾才悠悠睁开眼睛。

      “解药是哪个?”汉子一把拎起沈其屾的衣领子,直提起他半个身子。

      沈其屾眨了眨眼,似乎尚未明白身在何处,待眼角余光看见歪在乌篷里的宋青和妖无错,眼角几不可查的跳了跳,然而依旧闭口不言。

      汉子一巴掌扇了过去,沈其屾微凹的脸颊立刻肿得老高。

      “说,哪个是解药?”

      沈其屾微微一笑,眼睛却看向宋青:“在下的解药,王妃可敢用?”

      宋青被药力拿着,已经张不开嘴,却不影响她盯着沈其屾的眸色中毫不掩饰的嘲讽。

      沈其屾回之一笑:“可与王妃共赴来生,在下求之不得。”

      他话音一落,又被一巴掌拍倒,那大汉啐道:“真他娘的嘴贱!”

      沈其屾嘴角淌着血沫子,笑容依旧,眼中连一丝愤恼都没有。大汉虽打了他,反而觉得自己落了下成,于是恼羞成怒,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太重,竟把沈其屾又给打晕了。

      中年汉子瞧了瞧自己的手,再去瞧沈其屾,悻悻道:“小白脸,太不经打!”

      妖无错与宋青无奈对望一眼,皆是哭笑不得。

      忽然,一阵马蹄铮铮自远而近,成功吸引了大汉的注意力,他丢下沈其屾探头去瞧,咧嘴笑道:“是那位小兄弟回来了。”

      妖无错与宋青听了眼中一喜,想提醒那汉子停船靠岸,却是使了半天劲也张不开嘴。

      幸好,船后摇橹的兄弟问了一声:“舵主,要不要靠岸?”

      汉子一怔,怒道:“废话!不靠岸如何接人?”

      于是,小船顺利靠岸,那快马也奔至近前,马上人长长一声“吁!”勒缰下马后,又从马背上拉下个麻袋往肩上一扛,脚尖轻点,三两下便上了船。

      船上被称作舵主的中年汉子看得啧啧称叹:“好汉手底下的,也都是好汉呐!瞧这身手,端的干净利落!”

      来人却不理他,只将那麻袋往船上一丢,单膝跪地,低低唤了一声:“小姐!副统领!”

      他知道妖无错与宋青已无法回应,便自行起身,将那麻袋口解开,边解边道:“这小子不老实,属下只好出此下策。”

      “混蛋!”随着一声怒吼,麻袋里钻出一个人来,不大不小的鸭蛋脸,黑白分明的一对大眼睛,不算白也不很黑的肤色,略有些肉的嘴唇,是一个长相颇为柔美的少年郎,正是路北堂少主路雲。

      舵主脸上一阵的失望:“怎么又是个不男不女的小白脸?”

      路雲怒目而视:“你才不男不女!”

      舵主嘿嘿一笑,摸着自己的络腮胡茬子道:“毛都还没长齐,竟敢跟你唐爷叫板!是活得不耐烦了?”

      路雲虽不认得这个唐爷,但是唐爷后面那个歪靠着乌篷似笑非笑的美人他却是认得的,视线一碰,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又狐疑的转眼去瞧,那美人如今脸色青白,嘴唇发紫,连眼睑处都微微泛着紫色。路雲立刻有了底气,几乎是带着雀跃地喊了一声:“你中毒啦!”

      立时后脑勺便被甩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前金星一片,好半天才醒过梦来——他实在是太过得意忘形了,竟忘了自己的处境,看这情势,即便那女魔头中了毒,他恐怕也得死在她前头。

      路雲丧气的叹了口气,摸着后脑勺转头看向打了她一巴掌的舵主唐爷,唐爷大眼一瞪:“看什么看?”

      路雲悲愤的转头,正好扫见那个把他装进麻袋里的混蛋。

      他于是更加悲愤。

      本以为今日是天赐良机,宁王下了船,带走了一半暗卫,其余暗卫忙于戒备,被他瞧准空子溜下了船。

      想着从今后便可海阔天空,再不必看那女魔头脸色行事了,他便想仰天大笑三百声,结果,刚刚仰天,还没大笑,便听一人道:“冬瓜脸、桃核儿眼,身高五尺,一身青衣……你便是路雲?”
      路雲被那一句‘冬瓜脸桃核儿眼’引去了注意力,完全没意识到人家是在确认他的身份,他猛然转身,看着眼前人,容貌一般,眼睛也不大,但是一对黑眼珠特别的黑,使得一双眼显得特别的深遂。

      路雲哼了一声,指着自己的脸反唇相讥:“不会说话就免开尊口,你家冬瓜脸这般秀气的?”
      那人黑眼睛一闪,道:“这么说,你当真是路雲,路北堂少主,路雲?”

      路雲此时才意识到,一个陌生人竟然指名道姓的来找他是一件多么诡异而危险的事,于是赶紧摆手:“不是,我不是路雲。”

      然而,已经晚了。黑眼睛的小子一把拉了他便走。路雲急了,摸出一把药粉便欲扬出去,却突然觉得后颈一痛,便没了知觉。

      再醒过来,人已在马背上,还是个相当憋屈的姿势,肚子被马背顶着,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腹都颠碎了,这还不是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为何又把他送回那个女魔头的手掌心里了?

      宋青看着路雲那生无可恋的模样,很想笑一笑,可惜这个动作于此时的她,也是痴心妄想。她于是用眼神提醒了路雲一下:“你的秘密和你的命,都捏在我手里。”

      路雲机灵灵打了个冷战,赶紧爬起来,扑向宋青,却因太过猴急,没留神脚下,被晕死的沈其屾拌了一下,一个大马趴正砸在沈其屾的身上,竟把人给砸醒了。

      路雲慌慌张张从沈其屾的身上爬起来,也顾不得去看把人砸得如何,赶紧去捞宋青的手腕。

      把了一会脉,路雲的神色渐渐凝重。半晌,他缓缓抬起眼皮,正色道:“此毒可解,但配制的解药需得熬制十二个时辰,才可得效用。王妃如今,怕已等不得了。”

      宋青眨了眨眼,眼中竟闪出几分笑意来,路雲一怔,心道这女魔头傻了不成?

      舵主唐爷给了他答案:“你瞧这些个有没有解药?”

      路雲转头瞧见唐爷捧了一把瓶瓶罐罐,知道事情严重,也不敢再耽搁,走过去,将每一个瓶子都掀开查了一遍,低头沉思了半晌,才抬头瞧着沈其屾:“这里每一瓶都不是解药。”

      沈其屾本就体弱,之前在清风苑主屋里被倒下来的砖石砸得不轻,后又被舵主唐爷打了几巴掌,如今眼皮都有些抬不起,听到路雲的话,仍是弯唇笑了笑,颇有几分得色。

      而船上其它人,听了路雲的话却皆是脸色大变,只有宋青,一张僵硬的脸上,唯一能动的眼珠子仍带着几分笑意的望着路雲。

      路雲居高临下地睨着沈其屾,俊俏少年此时竟凭添了几分睥睨之气:“虽然每一瓶都不是解药,但只要其中三种便可快速配出解药!”

      沈其屾唇角的笑意一僵,既而转成苦笑:“不愧是妙手神医路回春的公子,在下佩服!”

      路雲讶然道:“你认得我?”

      沈其屾疲惫而虚弱的弯了弯唇角,闭目不语了。

      路雲也无暇理他,从那一堆瓶子里挑出三瓶,扭头对舵主唐爷道:“有酒吗?”

      唐爷哈哈笑着从腰上解下个皮囊来,在手中晃了晃道:“别的可以没有,酒却是万万少不得的。”

      路雲接过皮囊,打开闻了闻,喜出望外:“竟是烧刀子!”

      唐爷一晃脑袋:“温温吞吞的酒,爷不爱。要喝就得喝够劲儿的!”

      路雲向宋青道:“有烧刀子作引,此毒更可解得快些,王妃有福了!”

      ……

      就在无痛拉着棺材往北郊陵地引蛇出洞的时候,承影与无伤,却已然大大方方出了城门,领了早已备好的两匹快马,往镇江渡口而去。

      不到五日的功夫,承影已瘦了一圈,单薄的身子浮在马上,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飞。

      无伤也未好到哪里,胡茬子包着消瘦的下巴,眼里的红血丝根根分明。

      二人并肩疾驰,承影突然道:“是无痛杀了翠儿?”

      无伤顿了顿,答非所问:“总得有两口棺材……”

      承影不等无伤说完,便打断了他:“我明白。”一扬鞭,纵马前奔,将无伤落在身后。

      她在意翠儿的死,并非为了一个无辜之人的惨死而悲伤埋怨,她自幼追随宋青,征战途中,见过多少无辜之人惨死,甚至死在她剑下亡魂亦不在少数,她早已不会因此而有所负担。

      然而,翠儿却不同,翠儿本可以不死,却为了她,为了给她制造一口棺木,而不得不死。

      无伤不太理解承影的纠结,在他看来,各为其主而矣,说不得谁对谁错,总归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翠儿若不死,他和承影便很难隐藏,而且日后,翠儿的存在也会是一个麻烦。

      他不愿承影对此耿耿于怀,于是狠抽了几鞭子,追上承影道:“小白留在府中,当真无妨?”

      承影转眸看了无伤一眼,目光复杂而纠结。按理说,无伤在那般情形下,都肯陪她赴险,也当得起她的信任,但她不知为何,对宁王府的人本能的有一分排斥。

      当日,她本可以从红泥苑的密道遁逃,只因身边有一个无伤,她果断放弃了这个出路。那个密道,一但启用,就有暴露的风险。无伤毕竟是宁王的人,若有个万一……她担不起。

      此刻亦然。

      她已通过特殊的方式给陆殉留了信儿,小白的去处自有陆殉料理。但这一切,她却不能对无伤直言,于是只好以反问作为掩饰:“若带着小白,咱们还走得了吗?”

      无伤一噎,却是噎得心甘情愿。承影肯与他斗嘴,总好过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他呵呵一乐,催马扬鞭,跟了上去。

      二人行色匆匆,却未发觉,路侧半山腰的凉亭里,一个白衣公子翘首而立,远远看着二人渐行渐远,唇角的笑意缓缓漫开。

      子邶看到太子微笑,忍不住道:“太子怎知,他二人不在棺木之中,反而会在此处?”
      凌楚宸笑了一声:“虚虚实实,欲盖弥彰,无痛这一手引蛇出洞,玩得当真高明!”
      子邶仍不明白:“难道那二人没有藏在棺材中?那又如何出得城来?”
      凌楚宸道:“众人皆盯着那两口棺材,那护着棺材的侍卫反而无人关注。”

      子邶恍然大悟。

      凌楚宸目送着两匹快马缩小成两个移动的黑点,心里默道:“趁此机会,全身而退吧,莫要再卷入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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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舵主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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