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杀》莫红尘

164、阴谋？秘密？

　　箭身乌亮，只有三寸来长，箭势既快又稳，一看便知是出自特制机簧的镔铁小箭。箭出之处是侧后方的一条乌篷船，与宋青所立之处相距不过一个船身。

　　如此之近的距离，如此奇快的速度，偷袭者显然是瞧准了时机，企图一击必中。事实上，宋青在察觉到箭风时，箭尖已迫在眉睫，她甚至来不及为近在咫尺的林允成示警，只是本能的一个错步，堪堪避开眉心要害。饶是如此，那锋利的箭簇边缘仍在她右眼尾外侧削出了一道血痕。

　　直面偷袭的宋青尚且应付得如此狼狈，那背对着险情的林允成就更是避无可避了。

　　三寸来长的镔铁小箭，分毫不差的钉进了林允成后颈的哑门穴，林允成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整个人便已软软瘫倒。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刺客，就在这眨眼之间，一翻身越过船舷，鱼一般钻入了黑沉沉的河水之中。
　　这是他在乌篷船上蛰伏时算计好的行动计划——蛰伏、刺杀，然而不论成与不成，都要在发箭后的一瞬间，趁着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目标身上时，迅速潜入水中。

　　逃脱的时机只在袖箭机簧弹开后的眨眼之间，逃脱的方法也只有借水遁藏匿。

　　他计划得合理，行动更是果断迅疾。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逃过一双夜鹰般敏锐的眸子。

　　几乎就在他入水的同时，一条细而软的‘绳子’便缠上了他的腰身，他本能的抽刀去砍，但手中扣着的锋利匕首竟然没能将那‘绳子’斩断。

　　下一瞬，他已被那‘绳子’上传来的巨大力道扯出了水面，隔着飞溅的水花，他勉强睁开双眼，却刚好对上一双藏在银色面具后的冰冷目光。

　　银光闪闪的面具在火把跳跃的红光里应是极其醒目的，但是他偏偏第一眼便对上了那双眸子，那一双比冰冷的面具更加令人胆寒的目光。

　　‘砰’的一声，刺客被重重的抛到了宋青前方的船板之上。这沉重的一声，如同打开了滞塞洪水的闸门，“啊！”的一声尖叫之后，红绡整个人扑在林允成那已毫无知觉的身体之上，嚎啕大哭。

　　宋青一脚踩住刺客的手腕，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自刺客手中脱落，宋青用脚尖一踩一挑，那匕首便高高跃起，刚好落进宋青的手掌中。

　　“这是辽人分肉惯用的匕首！”宋青低头看着刺客手腕上的套筒：“但你的暗器却不是辽人惯用的。”

　　刺客对宋青的试探仿若未觉，微眯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那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色身影。而那银面黑衣的男子却只一晃身便到了宋青身侧，借着火光扫了一眼她右眼侧的伤势，既而伸手入怀，也不知掏了什么只往宋青眼前一送：“先上药！”

　　声音沙哑难听，着实与男子挺拔修长的身姿不搭。刺客颇为意外的动了动眉头，终于收回了停留在银色面具上的视线。

　　宋青正在低头盯着刺客手腕上的套筒，不经意被一抹光华晃了眼，抬眸一瞧，却是那人摊开的手掌中，除了一只拇指大小的白玉瓶，竟还有一枚氤氲着微光的碎片。

　　就在宋青发现这枚碎片的同时，那黑衣男子似也被这多出来的一抹光华给惊了一下，手掌不禁一抖，那枚碎片便如莹火一般自他手掌边缘滑落下去。

　　宋青眉心一跳，待要抄手去捞，却终是慢了一步，那朵淡淡的光华已然被黑衣男子收了掌心，手一背便藏在了身后。

　　“上药！”男子将托着药瓶的手掌往前一递，声音虽是沙哑又低沉，但仍听得出一丝欲盖弥彰的。

　　“你……”宋青抬头看向那银色面具后略嫌仓皇的双眸，已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最后只得冷冷道了一声：“不必！”

　　言罢她一撩衣摆半蹲在刺客身边，拨开粘在他脸上的几缕发丝，剥出一张苍白又平凡的脸。

　　宋青盯着这张脸看了半晌，眉心越拧越紧，口中喃喃自语：“这张脸，我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黑衣男子的目光始终盯着宋青脸侧的伤口，见那伤口不断的有鲜血流出，终忍不住脱口而出：“子邛！”

　　“子邛……”宋青垂眸，冷笑：“不错！他确是四皇子身边的子邛！”

　　“是否可以上药了！”黑衣男子再度将药瓶递到宋青面前，宋青默然偏了头，将伤口暴露于男子视线之下，这‘听凭处置’的动作令男子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他便挑开了白玉小瓶的木塞，将一整瓶的药粉全部倒在了洇着血的伤口之上。

　　宋青并不反抗，也无片语支言，任他将一条布巾在她头上绑了个乱七八糟，直到他收了手掌，她才抬起眼帘，却是看也不看那银色面具，只盯着子邛道：“凌楚安派你去监视林允成？”

　　子邛头一偏，一言不发。

　　宋青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单单一个红绡又怎能让凌楚安放心？他派了你去，自以为是双重保障，却不想林允成直接封锁了北境与京中的消息通道，你就算明知林允成倒戈，也无法将消息传至京城。”

　　子邛不置可否，将双眼一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宋青盯着他，兀自道：“你潜伏在林允成身边数月之久，若当真想杀他，不会找不到全身而退的时机，可你却没有。既没有动手，便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据我猜测，这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时机，便是林允成抵达京城之日。”

　　子邛的眼皮突的一跳，他用力闭紧，使得眉眼都皱在了一处。

　　宋青‘噗嗤’一笑：“既如此，你为何又改了主意？是为了……那个秘密？”

　　子邛的眼皮颤动不止，他索性睁开双目，愤怒地瞪着宋青。

　　“这么说……”宋青眉梢一挑：“被我猜中了？”

　　子邛冷笑：“猜中了又如何？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谁说的？”宋青笑得狡黠，指了指红绡怀中的林允成：“瞧瞧林大人到死还偷着乐的模样，你还不明白吗？你拼命想要守住的那个秘密，却是他拼死也要让我知道的！若你当真阻拦成功，他又何来这等得意模样？唉！林大人用个一文不值的秘密，既跟我换了红绡的一条命，又能通过我达到他的目的，这一手空手套白狼，着实令宋青佩服！”

　　子邛苍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他咬了咬牙，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你诈我！”

　　“诈你？”宋青好笑的瞧着他：“日前朝廷传来消息，陈隐在朝堂上将罪责都推给了萧澜、萧桀两兄弟，而林允成和红绡皆成了受害者。太后也同时发了罪己诏，称一切过失皆因轻信萧澜。你可有从这里面听出些什么来？”

　　子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宋青，唇角却绷得死紧。

　　宋青缓缓道：“第一、凌楚安急着跟北辽萧氏划清界线，说明他早便知晓那个秘密。第二、陈隐能活着出现在朝堂上，说明他并未将他打探到的消息全部说与凌楚安听，你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那不是秘密，那是辽人的阴谋！”子邛眼下的肌肉突突直跳，咬牙切齿吐出来的话，却是毫无底气。

　　宋青笑得意味深长，又低低补了一句：“那陈隐又为何要隐瞒？”

　　……
　　同一个夜晚的皇城之内，侨装改扮的陈隐跟踪左督御使王千进了一间唤作茗言阁的茶楼。王千轻车熟路地穿过大堂，径自踏上了靠近后门的一条窄小楼梯。

　　陈隐几日前曾被伙计拦下，故此晓得这楼梯是直达三楼雅室的通道，只有提前下定的客人，才有资格上去。

　　陈隐既是暗中跟踪，自然不能暴露行迹，因而确认了王千果然由此上了三楼之后，便转身出了茶楼。

　　他绕到茶楼后巷，四顾无人后，便悄无声息地窜上了茗言阁的楼顶。茗言阁楼顶的四角飞檐下，正是四间雅室的四排轩窗，陈隐已非头一回跟踪王千至此，已然晓得他每一回来，都会将三楼的四间雅室全部包下。因而这四排轩窗内，透出人影来的那一间便是王千所在。

　　王千今日所在，恰是面对暗巷的那一间。紧闭的轩窗内烛火通明，隐约可见一条人影正在窗前晃动。

　　陈隐屏息敛气，倒吊在檐梁上，正预备贴近轩窗听一听里面的动静，那人影却忽然到了窗前，‘啪’的一声，推开了正中的窗扇。

　　陈隐虽吃了一惊，动作却丝毫不慢，几乎在那窗开的瞬间，他已先一步上了屋檐。

　　却听那刚刚打开的窗扇内传出低低语声：“贵客既然来了，何不入内一叙。”
　　听到这一声招呼，陈隐不禁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