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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忠义二字 ...


  •   茗言阁三层,只有四间雅室,每一间雅室之间都有一个不算小的玄关。玄关中或墩放着一只巨大的鱼缸,养着几尾五颜六色的锦鲤;或摆放着一套高低错落的花架子,各色珍惜花草置于其间。赏玩儿应景只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将那四间雅室隔出一段相安无事的距离。

      沈其峻早在进入雅室之前,便已将这一层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排除了隔墙有耳的可能性,他才敢无所顾忌的在这里与沈丹瑶商议密事。

      然而他却不知,就在这间看似万无一失的雅室之内,在他二人围炉商谈的茶桌之下,有一只直通地下的竹筒,早已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的传送到了地下的一间密室里。

      竹筒尽头的密室之中,刚刚听罢姐弟俩密谋的陆殉正狠狠搓着下巴,两条粗直的眉毛拧成了疙瘩,绞尽脑汁的思忖半晌,终忍不住喃喃出声:“郭凤……这小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这厢尚未想出一个所以然,却见密室顶端的风灯动了一动。陆殉眼皮一挑,赶紧将那连通下来的竹筒塞住,起身出了密室。

      茗言阁后院的账房里,一个戴着草帽的‘农夫’正捧着一只大海碗‘咕咚咕咚’的灌着凉水。
      陆殉只扫了一眼,唇角便不自觉的弯了一弯,语气却是不甚客气:“我这茗言阁的水,可不是白喝的!”

      那‘农夫’的草帽压得极低,只露出半个长满了胡茬子的下巴,他将一碗水喝得精光,将空碗往桌上一撂,随后在腰间摸出一只光溜溜的银环,也不抬头,只随手一扬,那银环便直冲着陆殉的面门而来。

      陆殉猝不及防,疾退了半步,抄手一捞,只觉掌心一片热辣辣的疼,不禁呲牙咧嘴地道:“你要谋财害命不成?”

      那‘农夫’早在桌边的凳子坐了,慢吞吞道:“照规矩,验了腰牌再说。”

      黑脸汉子‘切’了一声,也从怀里摸了个银环出来,在那‘农夫’的银环边缘轻轻一磕,只听闷闷一声“嗒”。

      照理说,两只银环相撞,本当发出清脆的交击之声,而这两只银环碰撞出的声音却很是奇怪,然而陆殉却是丝毫没有见怪的表情。他先将自己的银环收了,又随手将另一只银环抛给了‘农夫’,皱着眉道:“虽说你跟在宁王身边时也是做的暗线,但终究在京城日久,识得你的人不在少数,在这个节鼓眼儿,你怎么跑到京城来了?”

      ‘农夫’垂头不语,一张脸被大草帽遮着,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陆殉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抱臂往屋柱上一靠,兀自道:“你莫太自责,这事也怨不得你!”

      ‘农夫’咬着牙故作平静:“还是怪我不慎,露了身份。”

      陆殉盯着‘农夫’的草帽顶看了一会,突然走过去,一把掀了他的草帽:“你是为无伤他们来的?”
      ‘农夫’似早知他有此一举,连眼皮都未动一下,只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自幼时被令主送来京中,便一直与他们一处,虽说是各为其主,但终究是出生入死十来年的交情,我……”

      “连岳!”陆殉面色凝重,收起惯来的嘻皮笑脸,竟很有些不怒而威的气势:“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我记得!”‘农夫’豁然而起,一双通红的眸子几欲滴出血来:“我若不记得,为何一入京城便来找你?可我不只是连岳,我还做了十几年的无迹啊!”

      陆殉心头一堵,脸上却并无波澜,依旧平静得近乎冷酷:“你当知,自你成为凤羽卫的那一天,你便只是连岳!只能是连岳!”

      “我不明白!”连岳——也便是无迹,用嘶哑的嗓音,带了哭腔低吼着:“无迹与连岳又有何分别?大小姐与宁王本就是夫妇,无论是宁王暗卫还是凤羽卫,守护大小姐的职责终究是一致的!”

      “连岳!”陆殉厉声喝斥:“凤羽卫的职责是听命于凤羽令!”

      “那又如何?”无迹死死盯着陆殉:“我接令的任务是要成为宁王心腹!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若得宁王以心腹待之,我必先受之以心腹!陆殉,你可知,何为割心切腹之痛?”

      陆殉无言以对!他管理情报多年,也曾变身细作套取情报,他自认可以理解身为一个暗桩的艰辛,可此时,他却无法与连岳那一双悲伤到绝望的眸子对视!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他终究不能感同身受!

      无迹惨然一笑:“与其经受这等切腹之痛,我宁愿如连城一般死于揭开真相之前,至少也算全了‘忠义’二字!”

      陆殉微垂的眼皮缓缓抬起,不避不闪地盯住无迹通红的眼眸,一字字道:“所以呢?忠义二字,你要如何取舍?”
      ……
      北辽入侵中原,最为坐卧不安的,当属同泰寺中的太后萧容。

      “当日说好,北辽大军入关只是为了给咱们争取一个复夺朝权的机会,可如今为何直杀到保定还不收手?”萧容初闻消息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一阵风似的卷到萧乾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番质问。

      萧乾虽也住在同泰寺的禅院之中,但待遇却远不及太后萧容与皇后萧玉露。他被一队宫禁卫看守,并不似萧容那般可以随意走动。因而,他在萧容进来之前,并不知这个计划进行到了何种程度,此时听得萧容质问,他微微一怔,随即展颜而笑:“是么?已然到保定了?我儿萧桀果然未令我失望!”

      “你骗我?”萧容见他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早算到萧桀不会依计而行,你给萧桀的密信,其实是写给我看的?”

      自得其乐的萧乾似乎这才察觉到萧容的怒火,却是不慌不忙的两手一摊:“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辽王萧乾早已是个死人,又如何摆布萧桀?”

      如此一副无赖嘴脸,萧容本当一早看透,可事到临头,她却还是选择了信他,而信他的结果便是一次又一次的被他利用!萧容的怒火倏然化作深重的悲伤,悲伤至极,她居然也笑了:“原来你是想要亲手毁掉这二十几年的筹谋……”

      “若你母子肯听我的话,我又何尝愿意如此大费周章?他终究……”萧乾顿住话口,眸中掠过几许愧疚之色,却很快淹没于蠢蠢欲动的炙热光芒里:“当日也好,今时也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辽的基业!”

      这番理论,萧容不知从他嘴里听了多少次,初时也会热血沸腾,但渐渐的,血冷了心硬了,至此只得她一声冷笑:“就算遂了你的心愿又如何呢?你方才不是也说了,萧乾早已是个死人,就算这整个东洲大陆都纳入大辽,又与你萧乾何干?”

      萧乾蹙起眉头,用极其失望的目光盯了萧容半晌,这才郑重而严厉的以训斥的口吻道:“容儿,你恨我怨我背叛我,我不怪你!你心生二意误我计划,我亦不怪你!但你是否还记得自己是一个辽人?”

      再度相见以来,萧乾一直摆出一副理亏而势弱的姿态,几乎使萧容忘了他原本的模样,可他原本便是一只睥睨天下的雄鹰,又怎能少得了那一份专属于王者的威压?

      这猝然而来的威压,让萧容的心狠狠一痛。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几年前那个初登王位、不可一世男子,他对她说:“容儿,为了我们的大辽,你一定要得到东凌皇帝的宠爱!”

      萧乾自始至终都在提醒她是‘为了大辽’,可他难道当真不知,她答应以公主之名远嫁他乡,所为者,不过是一个萧乾!

      萧容的眸中泪光如冰,唇角浅浅勾起一抹冷笑:“在你将我送到东凌时,我便不再是辽人!”

      ‘啪’的一声,萧乾一巴掌打在萧容的左脸,力道之大,使萧容踉跄了数步险险跌坐在地。萧乾似还余怒未消,指着萧容道:“我负你,是我萧乾一人之过,你可打可杀!但你身上终究流着辽人血脉,怎可因一已之恨,而弃同即异!”

      萧容一把抹去唇边血迹,反唇相讥:“当日若非我远嫁东凌,让你与凌潇互为依辅,你从你兄长手中抢来的辽王之位可还能坐得如此安稳?说得这般大义凛然,还不是为了你萧乾的雄图霸业?”

      萧乾毫无惭愧之色,依旧理直气壮:“我萧乾的雄图霸业,便是让北辽成为真正的大辽!让这富饶丰美的中原江山,尽归我大辽基业!”

      萧容冷笑:“就算萧桀当真引辽军夺下中原,他也绝不会留你性命!让北辽成为真正的大辽……这份功业永远也落不到你的身上!”

      “那又如何?”萧乾豪爽一笑:“我绝不会如你一般,因一已之私,损大辽之业!若萧桀当真可领大辽成就霸业,我萧乾纵死不悔!”

      萧容直到此时,才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年少时令她怦然心动的萧乾,恰恰正是令她恨之入骨的那一个萧乾。萧乾从来都没有改变,只是她自始至终,都未曾真正的把他看懂。

      萧容那一对闪着泪花的眸子倏然黯淡下去,仿佛所有憎恨的光芒都被那一句‘纵死不悔’而搅得粉碎。

      就在此时,一个不大不小,波澜不兴的声音飘了进来:“口气到不小,你就不怕贪心不足,逼得我鱼死网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8章 忠义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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