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杀》莫红尘

125、世外桃源

　　“曼陀罗……”大祭司的话让宋青茅塞顿开，她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本还在奇怪，芒刺之毒只会令血肉溃烂，并不至人疯癫，何以哥舒猎魇会疯狂至此，原来是曼陀罗花的缘故！”

　　“不错！”大祭司终又找到了可以卖弄的机会，伸手捋了捋那稀疏得不剩几根的胡须，点头道：“曼陀罗之毒短期内并不致命，因而不易被察觉，但中毒日久，人便会变得暴躁易怒，间或精神委顿，受到强烈刺激后，疯癫发狂确是有的。”

　　宋青盯着他，脸色突然严厉起来：“哥舒猎魇心思缜密，如何会察觉不出那曼陀罗的致幻之毒？”

　　大祭司理所当然地道：“本尊自然知晓哥舒猎魇不好糊弄，因而并未瞒他，一早便将曼陀罗的害处告知于他，只未说及发疯之事。”

　　宋青讶然道：“他明知有毒，为何还要依你的话去做？”

　　“这个……”大祭司犹豫了一下，见宋青目光凌厉，只好道：“本尊告诉他，这曼陀罗是地狱的引路使者，闻着它的香味，有助于……有助于……”他嗫嚅着，眼珠转了又转，终找不到可以瞒天过海的说辞，索性一闭眼：“有助于生魂找到还阳之路！”

　　这话在一旁休息的米公公看来，纯粹是一句荒唐的无稽之谈，但他的唇角刚刚弯起嘲笑的弧度，便见那冷冰冰的阿丑竟然眸色忧虑的看向宋青，那在石壁附近摸索的洛天涯也停了手，转头深深望着宋青。宋青呢，则是怔怔站着，良久之后，才将目光取焦在大祭司脸上，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哥舒猎魇想要复活的，是我娘？！”

　　宋青的话一出口，最为震惊的当属米公公了。

　　虽这一日来从诸人对话之中听得的消息已足够让他震惊，却也没有宋青如今这一句来得惊世骇俗。仅管他至今仍未领悟兰台冰冢、冰室、曼陀罗……这些他从未听到过的名称究竟有何密秘，但他却听得出，那冰室之中停放着一个死去多时的女子，并且，这女子便是宁王妃的母亲！

　　宁王妃的母亲是西夜国的最后一位公主，而那远在东凌深宫中的夜贵妃，竟然便是公主的影卫。
　　米公公只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产生了幻听，但当他借着微光想要从其它人脸上看出如他一样的惶然时，却只看到了一双双凝重而专注的目光，目光的焦点是大祭司。

　　大祭司有些慌张的躲闪着众人的逼视，却是闭口不言。米公公实在按捺不住心中惊疑，喃喃道：“复活……可是起死回生？”

　　大祭司恼怒的看了米公公一眼，但此时这避无可避的处境，恐怕有些事还是得透露一二，他清了清嗓子，并未回答米公公的问话，只对宋青道：“没错！他想要复活的，便是望月公主。”
　　宋青面无表情：“为何？”

　　大祭司嘿了一声，似得了理似的声调都拔高了几分：“这个还用问？你没见那哥舒猎魇对你娘，那简直是……”

　　宋青冷冷打断他：“我不是问他对我娘如何，我是问你，为何要撺掇哥舒猎魇复活我娘？”

　　大祭司刚刚高涨的气势倏然一滞，挺起的腰板泄了气般弯了下去，支支吾吾道：“本尊……本尊这也是没办法，投其所好才得保命！”

　　宋青冷笑：“所以，你告诉他若想起死回生，先要找到魂引？”

　　大祭司动了动嘴，却未出声，算是默认了。

　　宋青又道：“可你又是如何得知，那魂引在我身上？”

　　大祭司连忙摆手道：“本尊只算得出那魂引所在方位，是在江宁城一带。至于那魂引为何会在你身上，那可是哥舒猎魇自己猜到的，本尊又不知，你便是望月公主的女儿！”

　　宋青盯着大祭司的眼睛，见他眸光闪烁，心知他所言定有不实不尽之处，但此刻情势危急，又有外人在旁，她自是不能再继续打探魂引之事，于是她突然转了头，看向洛天涯。

　　洛天涯实则比大祭司还要紧张，在他没弄清楚所谓‘心头血可为复生之引’一事，是真是假之前，他并不希望宋青知道此事。他太清楚宋青的个性，若当真有一个办法，能用她的心头血使她至亲之人复活，那么有朝一日，若遇此情形，她当如何自处？自取心头血的事她并非做不出来，就算勉强阻止住她，也阻止不了她内心深处自诩之见死不救的愧疚！

　　因而，无论真相如何，洛天涯都不希望宋青得知。

　　于是，面对宋青询问的目光，他立即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在那石壁的某一处用力按下，只听咯楞楞一声，那石壁竟然自动划开了。

　　大祭司惊讶地张大了嘴，半晌才闭上，刚闭上却又哇哇大叫道：“好啊好啊，原来你们是想套本尊的话！”

　　没人理他，只洛天涯冷冷盯着他，他立刻闭上嘴，向洛天涯伸出手臂，洛天涯一手攥住他的手臂猛然一甩，大祭司便又像麻袋一般趴在了洛天涯的身上。

　　重新上路后，几人明显加快了速度，大祭司却是心中打鼓，圣泉池还好说，毕竟那里守卫的都是哥舒猎魇的亲兵，就算不给他面子，凭这三人的功夫，打不过也还逃得过。可一但上了划索，进了兰台冰冢，那里的守墓人，可不是寻常的武士可比的，更关键的是，那些人可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大祭司一路唉声叹气，却未能阻住宋青等人的脚步，圣泉池近在眼前。

　　其实离圣泉池尚有一段距离时，宋青等人便已感觉到气流里的湿热，越是接近，越是明显。米公公和大祭司两人原本就是穿的单衣，并觉如何，可宋青三人身上都穿着御寒的裘袍，加上奔波使力，此时皆已汗湿重衫。

　　在又一个岔路之前，宋青停下了脚步，突然转头望向大祭司：“圣泉池为何这般湿热？”

　　大祭司道：“圣泉池原就是一处温泉暗流，附近还有几处可饮用的淡水支流，突厥人不知如何发现了这里，便在那处建了圣坛、殿堂，用以祭祀和储备，后哥舒猎魇因常来小住，便又命人建了居所寝室。如今那圣泉池真可谓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无风无雨，四时如春……”

　　大祭司啧啧赞叹，恨不能那世外桃源归了他才好。宋青却是一皱眉：“咱们走的，虽是一路往上的山洞，可是算起来，跟天山之颠尚有距离，那圣泉池当真便有通往兰台冰冢的捷径？”

　　“自然！”大祭司正色道：“本尊作保的事，岂能有差！”

　　他说得言之凿凿，可转眼一瞧众人的神色，却皆是不信，只得又补充道：“那圣泉池里，有一条索道，原本是便于将圣泉池里的水运到兰台，被哥舒猎魇改造之后，便不只送水，亦可将人送上送下。”

　　久久未曾言语的洛天涯突然道：“为何要运水至兰台？”

　　大祭司神秘兮兮的转了转眼珠子，放低了声音道：“这可是哥舒部的大密秘，本尊不能说。”

　　宋青冷笑：“看来你在哥舒猎魇的密室里，没少偷看人家族中的不传之秘啊！不知道哥舒衍得知此事，会否将你灭口呢？”

　　大祭司的脸再度皱成一团，一幅便秘的模样，不情愿的道：“兰台冰种之所以坚硬似铁、遇火不融，便是因其制冰的水与寻常的淡水不同。”

　　宋青与洛天涯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与赞叹，原来著名的兰台冰种，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炼制，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然而，带回匪夷所思的事还在后头。

　　大祭司既然已开了口，索性知无不言：“你们之前所去的幽冥谷也是一处祭坛，用以接收地底神龙的警示。那些吊在笼子里的人，实则便是生祭地底神龙的祭品，待神龙吸干了祭品的精气，才将那些被‘龙息’熏蒸过的干尸拖出来喂狼。若那些干尸无缘无故化作飞灰不见了，便预示着地底神龙将要发怒，那圣泉池里的水亦会变得滚烫。到了那时候，这山体之内烈焰如焚，外头则是山崩地裂，唯一可安然无恙的，便是兰台冰冢所在之地。因而，得了上天预警之后，需得登上兰台，才能保得性命！”

　　闻听此言，一直默不作声的阿丑突然道：“所有铁笼中都有人？”

　　大祭司初听这个冷冰冰的声音，见是那个不声不响的护卫，便没好气的应了一声：“那是自然！化作干尸便是没了生气，没了生气又要如何生祭？那些守墓人将干尸拿走的同时，便会放一个生人进去，这是他们的祭品，自然不会敷衍！”

　　大祭司说者无意，另外四人却是听者有心，宋青反应过来急忙转身米公公：“他们是何时将你放进去的？”

　　米公公急忙道：“就在你们去那里之前……大约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说完后，又补充道：“老臣被放下去后一直迷迷糊糊，直到听见宁王妃的声音，才醒转过来。那旁侧还有没有人，老臣不知啊！”

　　洛天涯算是最镇定的一个，语调仍旧不慌不忙：“请问祭司大人，从发现神龙示警，到山崩地裂，需得多少功夫？”

　　大祭司也从几人紧绷的气氛中感觉到了异样，赶紧道：“不一定的，长的可能要几十个时辰，短的，也就几个时辰！”

　　宋青听罢突然冲大祭司微微一笑，那笑容让大祭司全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