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师徒密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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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门主在窗前沉吟良久，久到凌楚安本已笃定的信心都几乎要动摇起来时，那宽大的黑色斗篷才‘呼’的一转，金黄色的面具豁然撞进凌楚安的眼中，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但早已僵直的双腿却仍然一动不动。
“黄金门与天下钱庄合作了二十年，从未间断过追查它背后的东主，可直至今日，仍然一无所获。”黄金门主的语调一如既往，但凌楚安却从这看似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压抑的怨恨。
片刻的停顿之后，黄金门主又缓缓道：“此次朝廷公然动手，可谓既快又狠，却仍不能逼出其真正的主人，如此不合常理，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凌楚安颔首欠身：“还请师傅赐教！”
黄金门主定定看了他一会，似乎很是满意这位天子徒儿的反应：“黄金门虽没有查到天下钱庄的主人，却查到刘元当初的屯粮之地，一个在定陶城，一个在襄阳城。”
凌楚安略一思忖，便眯起了眼睛：“这两个地方，都是宁王妃当日收容难民之所，难道刘元屯粮，是为了她？”话音刚落，凌楚安脸色一变：“刘元收粮屯粮是在头一年秋天，黄河水患是次年春天的事……宁王妃如何算得到黄河会在何时何地引发水患？又如何能精准算定襄阳与定陶二城不会受水患波及？”
他语速飞快，越说越觉得背脊发凉。黄金门主却并未给他解答这个问题，反而语调平平地反问：“如此，你还要拉宋青下水么？”
凌楚安薄唇紧抿，微垂的眼睫快速的动了动。
他自拜在黄金门主座下为徒后，虽并未参与过黄金门的暗杀任务，但他对黄金门的组织结构以及行事手段，皆有所了解，这当中自然也包括黄金门与天下钱庄的合作方式。
当然，这一套历经二十年未曾更改过的程序，在江湖中早已不是秘密，就连朝廷官员也绝非一无所知，只是摄于天下钱庄与黄金门这一明一暗两个庞然大物的威势，间或也有自己的私心，便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其实这买凶行刺的程序说起来并不复杂，雇主甚至不必亲自出面，只需委派一人将悬赏的金子全数存入天下钱庄特定分号的柜上，在留底的记档上写下存银的期限——也便是黄金门完成任务的期限。以及悬赏刺杀的目标人物以及必要的背影资料。
黄金门每日里会有特定的联络人拿着印信，到天下钱庄去查看属于黄金门的那一份记档，记下悬赏任务后，再去向负责执行的黄金令使复命，再由令使决定能不能接手，由谁接手。待任务在指定期限内完成后，黄金门的联络人便会到天下钱庄将此页记档收回，而天下钱庄会在此次交易的悬赏金额中扣留一部分抽成。留在天下钱庄的记档既被黄金门收走，雇主手中的存根自然失效，自此，钱货两清。
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天下钱庄只负责保管任务存续期间的悬赏金的安全，并未参与到实际的交易里，但是黄金门收起的那一份用来买凶的悬赏记档，却是的的确确印有天下钱庄的印章图腾。
凌楚安想要的，便是悬赏刺杀宋青的那一张存金记档，有了这张由天下钱庄出具的证据，再辅以天下钱庄掌柜的口供，足可证明天下钱庄与黄金门勾结，合谋人命买卖的事实，于情于法，世所难容！
如此一来，抄没天下钱庄便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而这张记档上的目标若是宋青，这买卖的性质便更加恶劣。朝廷自然要表现出同仇敌忾追查到底的决心，更可借此事大作文章，下诏令于西北都司查抄天下钱庄开在西北两省至今尚在开门迎客的几家分号。
西北都司如今虽然早随了宋家，但这条诏令一出，这些在西北嚣张称霸的宋氏朋党岂能坐视不理？就算宋青大人大量，不与天下钱庄计较，但宋家手下那些不知底细的小喽啰，岂有不趁机向宋青献殷勤的道理？
如此一来，天下钱庄在西北的分号还能安安稳稳的留着么？一但宋氏动了天下钱庄，便是将天下钱庄扎在东凌的根基彻底拔除了，到那个时候，那个神秘的钱庄主人，是否还能如此安之若素的当他的缩头乌龟？即便仍旧逼不出他来，西北定然也会因为天下钱庄的轰然倒塌，而导致民生乃至政事上的动荡，一但政局不稳、民心不定，宋家军即便是将西北守成铁桶，也奈何不得水沸自溢。
然而，这个一举两得的计策，只建立在宋氏与天下钱庄势不两立的基础之上，若宋家与天下钱庄早已同流合污，或者本就是一丘之貉，那此计不仅达不到预计的效用，还因此暴露了他与黄金门的关系，实在得不偿失！
凌楚安心思电转，忽而眉心一凝：“若天下钱庄与宋家一路，当初又怎会任人买凶刺杀宋青？”
黄金门主语声平平：“雇主在存银记档上写下目标人物和资料的墨水，是由黄金门提供的特制墨水，写完后会即刻隐去字迹，需要以另一种相应的药水涂抹后，才能显现出字迹来。”
这一回，凌楚安当真是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这么多年来，明里暗里的追查下来，他对黄金门的隐密虽谈不上了如指掌，却也知道得七七八八，可竟不知道黄金门还有这样一种隐形墨水。
他虽心中吃惊，面上的表情却不敢泄露分毫，只踌躇着道：“也既是说，天下钱庄在整个过程中，不但不知雇主是何人，就连被刺目标也不知？”
黄金门主并不作答，却道：“天下钱庄行事向来规矩，不该看的，绝不会多看一眼，不该知道的，他们也从不会多探究半分。否则，你以为黄金门这样的组织，如何会跟他们合作二十年之久？而那些雇主，又凭什么肯将自己的金子交到天下钱庄的手里？”
凌楚安默然不语，起初那胜券在握的信心，如今已荡然无存。
黄金门主似乎瞟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道：“天下钱庄的买卖再大毕竟只是一个商户，难不成还真的敢与天下之主抗衡么？你只管放出风声，就说在天下钱庄查抄了他们与黄金门勾结的证据，因牵涉太大，不好公开，可得按下不表。那些心中有鬼的朝臣，难免要怀疑你捏住了他们的把柄，岂敢再与你添麻烦？”
凌楚安抿了抿嘴，没说话。这个办法他不是没有想到过，但一来他不知真正牵涉其中的朝臣是多是少都有哪些，二来这样敲山震虎固然能起到震慑作用，令一部分人有所顾忌，但这对朝政稳固而言真的就有好处么？
黄金门主对于他的沉默似有不耐，语调也略略急燥了些：“可还有事禀报？”
凌楚安犹豫了一下，一撩衣袍再度单膝跪了下来：“徒儿确有一事劳烦师傅，还望师傅襄助！”
黄金门主对他的反应也有些惊讶，顿了顿才道：“说。”
凌楚安抬头望着那金光微闪的面具道：“师傅可听说过北辽国主萧乾？”
黄金门主默然半晌，道：“如何？”
凌楚安：“他此刻就在宫中。”
黄金门主：“那又如何？”
凌楚安垂下眼帘，掩住骤然收缩的瞳仁：“他私下见了徒儿，说了一桩秘事，并以此要挟徒儿不得将与他见面之事，告知他人。”
“哦！”黄金门主转过身，再次面向窗外，缓缓道：“你待如何？”
凌楚安抬眸紧紧盯着那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我想请师傅帮我杀一个人。”
黄金门主：“萧乾？”
“不，他手中握有我的把柄，还不能死。”凌楚安道：“我想请师傅帮我杀的，是我的皇后！”
岿然不动的人影猛然转身，一向沉稳威严的气息，此刻竟有些浮躁的煞气。他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你是说，萧玉露？”
凌楚安坦然迎向那张没有表情的黄金面具：“是。”
“为何？”
“她会成为我的威胁。”
黄金门主直起腰身，方才那一刹那逆乱的气息已然恢复如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何须黄金门出手？”
凌楚安道：“我不想让母后伤心，因而她需得无声无息的消失。”
黄金门主良久不语，再开口时却是截然不同的话题：“本座交待给你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凌楚安并不意外，却还是垂了头，略有愧意：“尚未查到！”
“米公公呢？”
“不知所踪！”
黄金门主宽大的袍袖一甩，凌楚安便倒飞出去，撞在后面的床柱之上，他咬牙忍住翻涌的气血，依旧单膝跪地，姿态恭顺。
黄金门主默默看了他许久，既没有答应凌楚安的请求，亦没有斥责他的办事不利，一转身，竟拂袖而去了。
凌楚安缓缓抬起头，望着他鬼魅般消失的方向，唇角渐渐勾起一抹弧度，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眸之中，却是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深沉的算计和深深的忌惮。
作者有话说第115章 师徒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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