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杀》莫红尘

10、阴谋阳谋

　　承影回到红泥苑的第一件事，便是给陆殉留信。她草草交待了去向，让陆殉给妖无错传信接应小姐，同时按兵不动，重中之重是封死红泥苑的密道出口。

　　她将信放进磷筒封好，连同备用的磷筒和宋青枕下的几本书册一起，趁着红泥苑空无一人之际丢进密道。她相信陆殉定然会处理好一切，她亦可安心去追赶宋青。

　　承影很快便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只随便装了几件贴身衣物，和宋青那把能伸能缩的银枪，再无其它。

　　然而，就在她欲寻无伤无痛一起出发的时候，无伤却突然给她带来一个不太美妙的消息：“王爷密令，让我三人暂且留在江宁。”
　　承影急了：“为何？”
　　无伤有些为难：“是主子的命令。”言外之意是，只要服从便是。
　　承影冷笑：“那是你主子，不是我主子。”
　　无伤尴尬得不知说些什么，承影则一把推开他：“你听你主子的，我却要去寻我的主子了。”
　　后面的无痛展臂拦住承影：“若因你我自作主张而给主子们招来祸患，又该当如何？”
　　无伤紧跟了一句：“对对，两位主子可是身在一处呢！”

　　承影这一回是进退两难了，发命令的是宁王，却没提小姐，但他二人又确在一处，若她擅自追去虞城会否打乱他们的部署？
　　她把刚收拾完的包袱一丢，在廊前的台阶上一坐，无伤无痛二人站在阶下，三人均默不作声。

　　好一会儿承影起身道：“小姐吩咐我随后跟上，大不了我将小白留下，偷偷出城，总不令人发现就行了。”
　　无伤皱眉看着她，无痛道：“恐怕你找不到他们。”
　　承影心里咯噔一声，一把抓住无痛的手臂：“王爷要做什么？”
　　无痛面色骤冷：“不管王爷有何打算，也不会害王妃就是了。”

　　对于宋青与凌楚寒的结盟，三人心照不宣，但唯一不同的是，无伤无痛理解的结盟，是真正的联姻，是王爷王妃共同进退相偕一生的结盟，承影却不然。

　　她一路看着宋青与凌楚寒相互合作，又彼此提防忌惮，她不能留下宋青与龙雀二人在一个无法信任的环境里孤立无援。

　　承影把心一横，拾起包袱便走，却两次被无痛拦下，二人当下便动起手来。无伤在一旁看着，帮也不是，拦也不是，只好一跺脚喊了一句：“主子们的去处，咱们尚且不知，如何去追，又往哪里去追？”
　　承影倏的停手，看向无伤：“不是虞城？”
　　“若确知去向，主子也不会让咱们在这里等。”无痛没好气的接过话来：“留在王府里，总比外面稳妥些。”
　　“对！”无伤也道：“有王爷在，王妃定不会有事，到是你，若是出了差错，恐会连累王妃。”

　　承影彻底冷静下来，确是，与小姐和龙雀相比，她单枪匹马反而才是小姐的软肋。但她又不能求助陆殉，若因此暴露了甲字营一众兄弟，小姐便更加孤立无援。

　　承影默默拾起掉在地上的包袱，转身往正殿而去。

　　无伤无痛齐齐叹了口气，半晌，无痛道：“风露轩的碧桃跟职守的侍卫闹了一通，硬要撤了加派的侍卫。”
　　无伤不解：“那可是王爷临行前吩咐的。”
　　无痛冷笑：“风露轩那位主子说要面见王妃。”
　　无伤哼了一声：“这是要查探虚实吗？”
　　“王妃出京之事，暂不能说。”无痛咬牙道：“主子让咱们留下，恐怕也有此顾虑。”

　　王妃是奉旨出京还是私自出京，全都在皇上一句话。偏偏王妃当时的处境，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总不能落得个抗旨不遵的下场。

　　“皇上这事办的，当真欠磊落！”无伤忿忿还欲再说，却被无痛抬手拦住了他的口无遮拦，无痛道：“我去风露轩一趟，你看好承影。最好，不要出红泥苑。”

　　无伤应了，待无痛走远，他往红泥苑门柱上一靠，抬头看了看西沉的天色，感叹了一声：这一天当真漫长！

　　就在昨日，王爷才郑重吩咐他二人要如何保护王妃，如何在各院出入之处加派侍卫，如何将王妃每日状况以书信呈送……王爷早知他离开之后这后院的女人定不会太平，为免去王妃的麻烦，以保护之名将她们各自圈禁；为了让王妃安心，王爷甚至撤去了所有无痕无迹手下的暗卫，全部改用由他和无痛统领的府卫。

　　然而，这一切布置，只因一道真假难辩的圣谕，全成了徒劳。这一回无伤深深地体会到，什么阴谋阳谋，全都不如至高无上的权利来得管用。

　　无伤正自感慨，却不经意地瞥见红泥苑西墙头上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此时天色尚未黑透，无伤自觉没有看错，一时间四散的神智顿时回笼，他将全身的力量全部灌注于双腿，‘嗖’地追了上去。

　　待他的身影淹没于渐渐黑沉的夜色中，翠儿踩着匆忙的脚步进入了红泥苑。

　　往日里，这雪海听香便很是清静，别的园子里，总有打扫的侍女或花匠忙碌其间，可这雪海听香，就算是照料饮食起居的一等侍女，据说也只能在固定时间才能进入。翠儿与她的主子一样，从心底里觉得王妃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人窥了去，才会如此严防死守。

　　翠儿进入雪海听香时，便被守在花门的侍卫盘问了一番，就算她端出雪妃的名头来也未能令侍卫放行，直到她说起红绡，说红绡在国色天香苑犯了事，要请王妃示下，那两个侍卫显然与红绡关系匪浅，立刻便放了行。

　　翠儿一路走，一路咬牙，对于‘雪妃’还不如雪海听香一个奴婢的名头管用，很是愤愤不平。她决定一会见了王妃，要添油加醋地告那个红绡的状，坐实了她刺杀雪妃的罪名！

　　待进了漆黑的红泥苑，怒火中烧的翠儿瞬间撤了一半的火，此时天已黑透，这红泥苑里，竟然一盏灯都没有，黑漆漆地一片，成功浇灭了翠儿胸口的另一半火。

　　她在红泥苑门口的廊下顿了顿，仍是提不起勇气再往里走，便轻轻唤了一声：“承影？”

　　承影是个笑面虎，无论何时面对何人总是一副好说话的笑模样儿，不管办不办得成事，承影在宁王府的好人缘却是做下了。因而这府里来雪海听香回事的侍从丫头们，都愿意找承影。更何况翠儿被龙雀整治过，对那个冷冰冰的愣头青始终心有余悸。

　　翠儿唤了一声无人应，想是自己声音太小，便乍着胆子提了声音又叫了一声：“承影可在？”

　　她话音刚落，便见偏殿里燃起了一盏灯，随之一个女子捧着灯盏走了出来，看身形，正是承影。
　　翠儿悄悄吐了口气，盯着承影绕着回廊走近了，及至看到那张招牌式的笑脸，她的心才彻底的回了腔。

　　承影一手捧着灯一手拢着火，笑得一视同仁的和气：“原来是翠儿，有事儿？”

　　翠儿往漆黑一片的正殿方向看了一眼，道：“我们娘娘让我来请王妃的示下，王妃不在吗？”

　　承影放轻了声音道：“今日王爷离京，王妃不免忧虑。刚刚睡下了，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吧。”
　　翠儿没有疑心，只顾得在心里冷嘲热讽的想：王爷在时，也不见得来红泥苑几回，王爷走与不走，又有何差别？

　　想归想，脸上却不敢怠慢，她犹豫了一下，颇有些为难：“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顿了顿，似下定了决心压低了声音道：“那个红绡，就是给王妃梳头更衣的那个，方才在园子里刺杀雪妃娘娘不遂，被逮了正着，雪妃听是王妃的人，差我来问问要如何处置。”

　　承影再是镇定，也不免吃了一惊，她不着痕迹地把灯抬了抬，看清了翠儿脸上那极力掩饰的幸灾乐祸，猜想着这事儿即便不那么真，也不会假到哪里，红绡想必当真被扣在了国色天香园。既派了翠儿来请人，想必不会答应将人移交侍卫。

　　承影迅速作了决断，对翠儿道：“刺杀娘娘是何等大罪，王妃定然不会姑息，请雪妃娘娘自行处置便罢。”
　　翠儿却很是为难：“雪妃娘娘还等在国色天香……”

　　承影心中明镜儿，这是要让王妃当众处置下人啊！若罚得重了，下人会人人自危，若罚得轻了，便有姑息包庇之嫌。

　　承影也面露难色：“我家王妃睡下时最忌讳被扰，我是不敢去叫的，要不，你去试试？若红绡当真是刺客，王妃说不定会饶了你冒犯之罪。”

　　翠儿却是犹豫了。红绡有没有刺杀，她最是清楚不过。若王妃去了，三言两语信了红绡，那她岂不是要被王妃迁怒？可雪妃娘娘还在园子里等着，若是她空手而归，怕也难以交待啊！

　　正进退两难之际，承影却道：“不然这样吧，我先跟你去向雪妃娘娘交待一声，红绡的事待我们王妃醒了，再做定夺。”

　　翠儿权衡一番，觉得这样至少能把自己择干净，不至于两面不讨好，便勉为其难地应了。

　　承影暗中松了口气，四下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无伤无痛的身影，疑惑之余，刚刚沉下来的那口气便又提了起来，竟隐隐有了不详预感。

　　翠儿已走出几步，回头见承影仍一动不动立在原地，不免催促了一声：“怎么了？”

　　承影找不到借口拖延，只来得及将手中的灯盏挂在红泥苑的门楣之下，心想一会无伤回来，便可知她曾出来寻他。承影再看了一眼漆黑的院子，有些庆幸自己刚刚因为担心而忘了点灯，这门廊上唯一的一盏，该足够无伤无痛警惕她的不在。然后只要去院门处的侍卫那里打听一下，便可知她的去向。

　　承影担忧的是怕王妃不在的事被拆穿，若有无伤无痛同时左证，那么王雪凝的刁难总会好打发一些。承影如是想着，快步跟了上去。却不知，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夜色的掩护下，等着她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