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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吃饭?后续 ...

  •   等他们醒过来,天上正在飘雪,黎暮一看天色,再看看身边空无一人的惨状,连忙摇醒身边的狗蛋,“狗蛋,咱们睡迟了,赶紧起来!太阳晒屁股了!!!!”
      狗蛋被他惊慌的呼唤给吓的两脚一蹬醒过来,头发睡的翘起几挫也顾不得理,红着眼睛慌张一看天,这他娘哪是晒屁股了!都快下山了!晚了两个时辰多,要被赶回老家了啊!他连忙摇醒身边的包子星,“包子赶紧起来,太阳要下山了!!!”
      包子星揉了揉眼睛,一看他俩惊慌失措的表情,再跟着看天,目瞪口呆晃醒身边的夏米希尔,可他没说话,他指了指天,长大嘴巴神色大变,然后捧着脸做了个惊慌失措的姿势,又做了个跑步摆臂的姿势,最后双手叉腰学老八威风凛凛做了个点人出局的姿势,最后又做了个抬袖擦眼泪还牌子的姿势。
      夏米无语的看着他。“……我听得懂汉语……”
      包子星一拍大腿,他娘的给急忘了!见夏米已经醒了,包子星又去晃墨渊,“墨将军!我们要回家拉!!!!”
      黎暮看着他们一个个话传的越来越匪夷所思,想起他一开始只是对他们说太阳晒屁股要赶不上训练了,现在都成要回家了,止不住跟着揪起一边眉头,小时候玩传话不走样这个游戏……总是这样的。
      墨渊才刚睁眼睛,就听那边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朗声大笑,老八正坐在老四边上的板凳上交叠双腿看着他们,一副看戏的模样,修长的双腿加上挺拔的身姿,这不雅的姿势被他坐的优雅又漂亮,让人移不开视线。
      几个人连忙站起来立正。
      老八笑看着他们,放下交叠的双腿走向他们身边,一一打量着,“羊崽子们睡醒了?”
      狗蛋垫在墨渊的墨甲上睡着的,脸上几道盔甲的印子还在,他第一个回答,“睡醒了!”然而他的眼睛是最红的,头发是最乱的,衣衫也被睡的皱皱巴巴。
      老八听到这叫唤,本来走过狗蛋的脚步又退了回来,上下打量狗蛋一番,笑意更深,“你躺棺材里多久了?”
      黎暮一听心下就乐了,狗蛋这睡姿太放肆,可不就像是躺棺材里几百年没翻过身被随葬物品压的么?
      狗蛋刚睡醒气色好,脸上的红晕一下涌的很明显,他只有嘿嘿笑两下缓解尴尬。
      老八又走到黎暮身前,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饿吗?”
      黎暮一听这他娘肯定又是陷阱啊,指不定还在记恨他之前在人群里挑着要他给休息给食物的事,连忙回答,“不饿!”
      “哦?”老八挑了挑单边眉毛,“真不饿?”
      “真不饿!!”黎暮回答的坚定,心里在淌血,一只小恶魔不断地在心里叫嚣着:饿,饿死了!!可不争馒头争口气不是!
      老八倍感遗憾地负手转身走远,“那就可惜了,别人都去饭堂吃饭了,你们既然不饿,就在这杵着吧。”
      黎暮目瞪口呆,哇靠!!原来大伙不是去训练,都是去吃饭了!这小八爷今天一定是心情好!竟然请他们吃饭了!!!!感情这问话又是个圈套!他怎么总被反将一军呢!!!
      “饿!”墨渊连忙瞪了眼黎暮,改口道。
      “饿的前胸贴后背!”包子星附和道!
      “饿的不省人事!”狗蛋指了指自己的发型,义正言辞道。
      “二四了!”夏米高声喊道。
      嗯??站的整齐的四个人连忙扭头看向夏米,饿成二十四岁??意思饿老十岁?
      夏米不好意思地红了红漂亮小脸,尴尬道,“饿死了……”他的汉语……在激动的时候容易走音……
      老八没回过头,听到这走调的声音心下一乐,轻轻勾起嘴角,问着背后的人,“书生,你呢?!”
      黎暮看着他微微侧过头的背影,笑道,“不饿!”
      墨渊站在他边上连忙拍了拍他的手臂,使眼色给他,老八都大发慈悲让他们吃饭了!这时候还不服软?不是找死呢嘛!
      闻言老八总算转过身子,看向他,还想说他一番嘴硬,却见黎暮……
      恭敬地弯下腰,对着他深深地鞠着躬。
      “我曾说你铁石心肠,我道歉。”黎暮说着站直身体,“说不饿,是我骗你的,对不起。”
      道歉,这个词,意思是为不适当或有危害的言行,承认不是的主要方式,承认使人委屈或对人无礼,同时表示遗憾,给予补偿。以礼节或者行动征得对方的理解和原谅。
      他需要老八转过身来,面对面的行这个礼仪。
      来郑重表达他的歉意。
      老八想起那一日黎暮拉着他要他救那两个昏倒的人,着急地说他就算铁石心肠也希望能唤回一点人性,其实黎暮当时的语气语气说是责骂,更像是信任与关切,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是那样的人,可还是故意这样出恶口去试探,怕他不救故意这么去激他,老八是知道的,所以刻意没去管,反正身后安排了老七。黎暮如今是在表达他不该去试探老八,不管怎么样都不该口出恶言,他表示惭愧。老八对于这个礼貌又聪明还有骨气的书生,他没法不去喜欢。老七说的对,或许,不周山缺他的一席之位。随即他扬了扬手,毫不在意转身道,“目标饭厅,跟着我,跑步,走!”
      五个人兴高采烈地跑着,能、吃、饭、了、啊!!!!!!饿了十二天,总算能吃饭了!!生死边缘啊!!!他们跑着跑着就差没蹦起来!当然,黎暮是个意外,他脚伤还没好透彻,为了跟上这帮发狂觅食的野狼只好连蹦带跑地走着,可这一次,丝毫没感到脚上的疼痛,因为,喜悦已经盖过所有。
      他好高兴,这个天官其实,很体贴,他猜的没错。
      还没到饭堂,一股米饭的香味先飘了过来,狗蛋恨不得口水都要流出来,老八带着他们跑到在一幢门前,“立定。”
      五个人齐刷刷站定脚跟,自动标齐,这是他们这几日军训出来的老毛病,老八对他们简直就是部队化训练以及管理,大伙从不习惯到习惯,然后就成了根深蒂固,自然而然一举一动都整齐起来,何况这里除了黎暮以外是书生,其他大多都练过武,还有一大部分是军队直属分配过来的名额,是皇帝亲选来这参加甄选的,自然各个军姿标准,好在黎暮从小也没少接触军人。
      老八满意地看着他们,现下谁的身体素质好,谁的意志力强,谁的脑子聪明,已经摸的七七八八了,这五个,是最有希望能成功爬上来的,所以他等着他们醒,因为他还有别的事要他们干。
      黎暮抬头看着楼阁上挂着的“集萃楼”三个字,里头朱隼正吃的那叫一个欢,嘴上叼着个馒头,手上还拿着俩,一看到黎暮他们立刻对着他们招招手,嚼着满嘴食物对他们招了招手。
      老八看着黎暮的眼睛一瞬间亮了不少,笑道,“老五给你们做了一桌子好菜好饭,想吃吗?”
      老五?看起来是另一个没见过面的天官,众人有些好奇地引颈侧目,但还是没看到半个白色的人影,不过不要紧啊,进去不就能看到了么?想着大伙一致整齐划一回答,“想!”岂止是想,想死了都!这几日做梦都是烧鸡烧鸭!肚子里没一点油水的日子太可怕了!连草在肚子饿的时候都能嚼出滋味,他们都害怕自己哪一天醒过来发现自己其实是一只山羊!
      “那好啊。”老八眸色更加幽深,笑的也让人捉摸不透起来,“全体都有!站军姿,两个时辰!”
      “……”所有人本来兴奋的神色一瞬间变的惨白……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在他们觉得他或许,是一挺好的人的时候,又一鞭子抽的他们爹妈都不认识。
      这人,实在太奇怪了!
      门里的朱隼听到这话也不由得一愣,手上的馒头差点掉地,里头本来吃的热火朝天,想着听到这么一句冷枪谁都食不下咽起来。
      老八仿佛没看到两队人马的注视礼一般,负手跨立,对着他们朗声道,“吃饭有吃饭的规矩,你们睡过了饭点,就要接受不准时的惩罚,多睡了一个时辰,那么就在这给我站双倍回来!!”
      包子星从牙缝里顶出一句话,“我就说他怎么突然大发慈悲,感情这是一场鸿门宴,杀咱们给身后的猴儿看呢!”
      墨渊咬牙答,“别说了,依他的性子被他听见又要多站了!”
      黎暮和狗蛋握紧拳头,一个个咬牙切齿心中愤恨不平,黎暮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真是冤家!”
      恰好,老八听到了最后两个字,回头笑笑接他的话,“路窄。”
      黎暮如果是一支河豚的话,现在已经鼓炸了,气到死亡!
      老八满意的看着他气的煞白的俊脸。
      老四老七这时候正好也赶来吃饭,见他们这么一副又掐起来的样子,老七对着老八点了点下巴,“无不无聊?”总逮着一个往死里练,谁都知道他尤其偏爱这书生,老这么呛着也不是一回事,这几个都是这一届里比较翘楚的,不周山历来能通过甄选的就少,这几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万一真给气跑了,他们不就得不偿失了么?
      老八依旧端着四平八稳的态度不冷不热回答,“他们无聊,我不无聊就成了。”
      老四叹了口气,拉着老七往里走,老八这手段,太辣,多待一会他都看不下去。
      黎暮眼睁睁看着他们跨进大门,突然对老八道,“考官,我有一个建议,你不听我也要说了。”
      老八有趣的挑了挑眉,“哦?这么气势汹汹?”
      黎暮点头,“这两位天官也晚了饭点!所以我们罚,他们也得跟着罚!”
      墨渊连忙拍他一下。
      黎暮没反应,老八倒是有了不一样的反应,那眼睛,瞬间变的和刀一样锐,直戳的他们心惊胆战。
      墨渊拍他第二下。
      黎暮依旧和个愣头青一样直挺挺再出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老四老七跨门槛的脚步一愣,纷纷神色一变回头看他们,墨渊包子星夏米狗蛋四个人真想哭啊……
      老八看不出心思地几步走近他,几乎又是那般面对面地直视他,这气氛让在一旁的墨渊仿佛能听到他们暗自次火花的声音,心中大叫:完了完了,这一下又不知道得多加什么罚,搞不好连这难得求来的晚饭也得泡汤。这天还在下雪,多站几个时辰他们肯定得冻成冰棍儿!
      老八黑亮如同黑曜石的一双眼睛紧盯着他,胁迫的意味十分明显,黎暮依旧将腰板挺的笔直,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只是黎暮不太习惯和人靠的这么近,不符合礼节,让他有一瞬间的想后退。
      老八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阻止他往后退的脚步,“继续说啊,你不是挺伶牙俐齿的么?”
      黎暮对于他粗鲁的行为微微皱起眉头表示不满,随后依他所言,站的更加坚定,“我自小听闻一个词,叫法不责众,可我最恨这个词,为何明明是错的举动,做的人多了就成了对的?律例的出现难道不是为了阻止人们错误的行为,从而维护世间和平吗?还是,难道有特权就可以横行霸道藐视王法了吗?你们是不周山上的弟子,人人都说你们品德高尚,是神仙,人人也都说这是个传言,可我想相信这个传言,不止我,来这里的都是傻的相信这个传言的人!考官说的对,我们都是被门板夹过的傻子,跑这来受这么大的罪!那是因为我们知道你们绝对不是给我们如今刻意看到的样子!!!”
      这话说的老八心下一愣。
      黎暮他们是带着极大的热情以及抱负,以崇拜以及崇敬的心情来这里想成为他们的一员,跟老八相处的这段日子,他虽然弄不懂他的心思,可他却明确的知道,他决不是一个低俗的人,不止老八,老四老七都一样,他们很有人情味,甚至仁慈,每一个都有独特的君子之风。可却刻意表现的冷若冰霜,他不明白,为何不肯直白地鼓励他们,哪怕对他们说一句:你做的很好。也足以让他们不丧失信心,也不会一下走这么多人,他们会剩的更多!
      黎暮清亮的眼睛印出他的身影,继续道,“你们是要挫我们的锐气,我都知道!可也有人不知道,该说有很多人不知道,很多人不服!我不想你们继续被人误解!这是我为你们说的第一句话,我希望你们能站出来,用你们真实的自己来让我们信服,让我们相信你们就是我们梦中想成为的人!给我们一点鼓励!让我们有信心、有勇气继续接受你们严酷的试炼!我希望你们用行动告诉我们,真实的桃源乡是存在的,落在人间的神仙也存在;告诉我们,你们和伏羲、魏王、靳麒没有任何区别,你们与他们一样伟大,值得让我们当成目标所信赖,值得让我们拼命!”
      老八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不止老八,老四老七也纷纷心下一沉,这个书生说的很对,法不责众这四个字,本来就是错的,老八是特地要挫他们的锐气,他们本来也是要配合他演这一场戏特意来晚,特意耀武扬威从他们面前走过,书生什么都看穿了,可他不允许。
      他允许他挫他们的锐气,可不允许他们用这种藐视人权以及法律的方式,他要求公平,不管身处多么恶劣的环境里,人与人之间都该是平等的,毫无差别之分。
      他真的,很正义。
      黎暮的视线缓缓落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一字一句坚定开口道,“如果你们不站出来,这也将是我为你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唯一一句话,我会下山。”如果他们是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即使品德被夸赞的再高尚,也不值得他崇敬,更不值得他为此拼命成为他们的同袍——他绝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老八冷冷地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给你一息时间收回刚才说的话!”说着他眼中的胁迫更加炽烈。
      黎暮的视线依旧不畏不惧凝视着他,下巴被他掐的酸痛唇齿也跟着首先,他艰难地一字一句说的清晰,“覆、水、难、收!”
      老八掐他下颌的手更加用力,“书生,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的力度让黎暮吃痛的皱起眉头,可依旧没有一点要退让的意思,倒是迎难而上更加倔强,“对和错很重要!如果人没有是非对错观念,那这世界会成什么样子!如果有强权就能泯灭黑白,那这世界还不永远都会停留在奴隶制度之下,只不过套了个时间在流动的外壳,和茹毛饮血弱肉强食的原始社会又有什么区别!所以,做对了,很重要!”
      老八凝视着他那双清亮的眼眸,像在打量他眼中的真意,片刻之中,黎暮一次视线都没移走,说明他的决心很坚定。老八沉下眼睫,纤密的睫毛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阴影,黎暮离得近,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他那层不讲道理又严厉的外壳下的一抹温柔。老八磁性的声音随着他的视线一同再度扬起,他看着黎暮道,“我怎么,就碰着你这么个小冤家了呢?嗯?”
      老八说完便松了手,向前一步站近人群里,站定脚跟利落地转身,绷紧军姿。
      墨渊几个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见到老八站进队伍,知道他是要和他们一起罚,犹如吞了个白煮蛋,卡在嗓子眼里,这才没让比往常还活蹦乱跳的心脏跳出嗓子眼。
      黎暮总算一改严肃面容,轻勾唇角,他一直以来想的对,他们很高尚。恐怕,这个局面是老八特意安排的,料到会有人不服,故意挫他们的锐气,可从老八刚才的反应来看,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直面的与他对上。
      老七和老四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站到老八身边。
      白雪飘飘荡荡从天空垂落到门口站的齐整的人的身上,带着冰凉的寒意钻进他们的肩膀、衣领、被露出衣衫的皮肤温度化成寒水,一点点浸染着他们干燥的衣袍,每个人都站的挺直,昂首挺胸,在四周白皑的景色中像一把挺立的标枪,又彷如站岗执勤的士兵,肃穆威严。
      坐在板凳上吃饭的朱隼眼睛都要掉下来了,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书生上不周山,不止走到这一步,还让所有天官一起陪着罚站的“光荣”事迹了。
      老七站在老八边上,迎着一帮新人的目光顿感丢脸,轻声对老八道,“你看中的这个书生,到现在还是这么锐,锐气和傲气一点没平。”与理想中的服帖大相径庭,倒是越来越威风了。
      老八目视着前方端着饭碗一个个噤若寒蝉地菜鸟们感到很头疼,“这个玩意儿,我是挫不了他的锐气了……他倒是把咱们给挫了。”这个玩意儿指的谁大家都心里有数,老八顿时语气也跟着挫败。
      老四感到很心累,“都和你说差不多得了,队座一会过来看到咱们这幅丢脸的德行回去都得挨罚信不信。”
      老八叹了口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见鬼!”湿鞋那是小事,这他妈的今天算见到一个鬼了,冤魂索命!!
      黎暮站的离老八最近,听到这对话心下跟着乐开花。
      其实,这样挺好的,对于他们来说,老八他们就犹如一直高高在上的顶头上司,忽然,有了些亲近感,让他们了解了他们真实的一点样子。
      这很好,他喜欢真实。
      老八见他目带笑意,连忙轻咳两声,吼道,“再笑把你脑袋拧下来信不信?”
      “不信。”黎暮头也没转,早就想找机会也试他们一番了,现下,总算找到机会,他们确实和老百姓口中,是一样的。所以自此以后,他全权信赖于他。
      这个天官,很好。他的试炼独具匠心,但凡反应过来都不得不暗自感叹他的用心。黎暮第一次觉得自己词乏,越是理解老八,就越觉得他很好,除了好这个字以外,他想不出别的词,似乎所有的美好都包裹在了一起,沉成了这个好字。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奇特的人,严厉又温柔,一眼就能看穿人心,将每个人玩弄在股掌之上,又从不按常理出牌,让人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走,走到最后才发现他的好,可又说不出他哪里好,你说奇特不奇特?
      或许,黎暮一辈子也弄不懂这个人。
      “闭嘴。”老八低声吼道,还敢和考官打趣了,这书生,他娘的哪里像个书生?
      黎暮被他一呵斥反而笑的更欢了。
      朱隼本来拿着两个馒头想给黎暮塞一个的,这下刚走到门口,就被老八给瞪回去了。
      老八:“你们吃好了就赶紧给我滚回猪圈去!”
      朱隼见这显然不肯通融的样子只好低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又被老八给一把拉住,“走可以,食物留下!只准你们吃一顿,谁说你们可以吃不完兜着走了?!”他说着开始搜起朱隼的身。
      朱隼见瞒不过去叹了口气,将馒头放回桌子,这下那些想偷鸡摸狗带着走的人通通被这一声威吓给逼的放了回去,朱隼以为他够胆大包天的了,没想到看柳淮景脱下外褂,里面掉出一整只烧鸡不说,还有不少张饼……怪不得他说刚上菜的时候看见一只烤鸡转眼就没了呢……丫太缺德了!
      黎暮几个在外头看的下巴都快掉了,这厮……以前是小偷出身的吧!这么多东西是怎么藏得下去的!
      柳淮景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拉着目瞪口呆的朱隼就往外跑。临走时给了黎暮他们一个:加油!的动作,果不其然又受到了老八眼神的“良好问候。”柳淮景吐了吐舌头,这才转身走了。
      屋外雪越下越大,每个人头上都积起白雪,黎暮站着站着感觉自己双脚都被冻的没有知觉了,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双手指尖开始发红,估计……回去就得生冻疮了吧?
      众人硬着头皮站了半个时辰左右,哪一方都没有动一下,好像站成了两队水火之势,老八这里被他们扯下水想当然不甘心,黎暮他们踩着道理呢,当然不肯退让!队座来吃饭,见到门口一排人柱整齐的将视线投向他,他一愣,皱着眉头沉声喝道,“怎么回事?”
      “报告队座!” 老八出步,“我们正在训练。”
      “你把你自己也训进去了吗?”
      老八脸色为难,“这不是,体验生活呢吗……”
      黎暮和墨渊心下堆笑,面上不动声色得互相对着对方使了个眼色,这一次真就是,对他们不好意思了。
      队座又看向老七和老四,“你们俩怎么也给我中招了?嗯?”
      老七和老四低头不语。
      队座一看这三个手下爱将一副认错模样,再大的气也瞬间消下去几分,摆了摆手准备息事宁人,“全体解散,吃饭,吃完所有天官给我跑二十公里!”
      “是!”四七八说着整齐道。
      听到这话,黎暮他们心下叫好之余不由也有点心疼了,大晚上,二十公里不是闹着玩的,晚上路可不像白天这么好走,而且老八刚跟着他们跑完二十公里训练,这下又被罚跑,加起来又是四十公里,他们都跑过,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队长都下命令了,他们本来吊着一口气站着的手脚顿感酸痛,老八对他们朗声道,“就地解散,吃饭呐!杵上瘾了是吧?!”
      黎暮几个这才敢动,连忙欢天喜地往集萃楼大门冲,狗蛋这时候发挥出他粗犷的男儿本色,直直跑了个第一,不要命般往桌上扑,黎暮依旧被堵在了最后,看着那一个个犹如饿狼扑食一般的身影苦笑着,这群小子,真他娘的不是人!本性暴露了都!
      集萃楼是长排桌椅,面对面两把椅子,一条长桌,和军营一模一样,黎暮他们虽然人是先冲进来了,可碍于天官嘴里的队座还没落座,于是没人敢动筷。这人怎么看都是不周山管事的最高权威,他们连不周山的人都不算是,这角色他们可得罪不起!
      黎暮对面坐着老八,墨渊对面坐着老四,夏米对面坐着老七,包子星对面坐着队座,狗蛋对面是空的,包子星一看对面的人,连忙要和狗蛋换座,狗蛋死也不换。
      这天官,出场自带威严,走近三尺之内,气氛就和下一刻要凌迟处死似的,太可怕了,坐对面怎么让他好好吃饭嘛?
      桌上已经被朱隼他们风卷残云扫的差不多快干净了,这时候后门那有一从没见过的天官端着两盘菜走上来,老七老八连忙起立鞠躬,整齐唤道,“五师兄。”
      黎暮他们连忙将视线投向那个一身雪白的身影,这个天官,眉目温雅,衣摆一株墨兰恰如其人,点缀出他不凡的气质,连眉目都是赏心悦目的,他身上的书卷气很浓,和黎暮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学生,只不过比黎暮要稍显年长成熟一些。黎暮想起刚刚老八提过老五,这就是那个一直没见到的第五位天官,竟然与自己一样还是个书生,黎暮不自觉对老五有一丝亲切感,老五亦对黎暮投以赞赏目光。
      老五走近将菜放在桌上,对着队座恭敬作揖,“队座。”
      队座颔首,“辛苦了,坐下吧。”
      老五点点头,在狗蛋对面落座,狗蛋这下眉飞色舞的很,连忙对着一旁包子星挑了挑眉,这个好,这个没压迫力,看着还能让人多吃两碗米饭,比他对面那个可怕的队长要好多了!
      包子星回他一个“你去死”的表情,不想多搭理他。
      夏米仔细地端详着老七的模样,一直冷冰冰的小脸忽然笑开了。
      老七见他小脸笑得漂亮讨喜,问他,“你笑什么?”
      夏米笑得眸色更深,“很早就想看看你究竟是何模样了,你真好看!”他们一直离的很远,夏米从没看清过他的面容,但老七一直以来,都非常吸引他,他很好奇。
      老七对着小孩难得的面目柔和一些,抿了抿唇没讲话。
      老八和黎暮就没这么融洽了,两个人好死不死坐对面,视线一对上就能打起火来,经历刚刚那么一场制衡,现下谁也不让谁,好像在玩一个谁先移开目光就输了的游戏。让坐在边上的墨渊和老四不由频频对着他俩侧目。
      队座看他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开口道,“动筷。”
      众人这才敢动,狗蛋最先上手,拿着一个馒头就开始啃,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低头看到什么都和山珍海味似的,老五斯文人,刚拿起筷子,见着对面这样一副吃的眼球都往外凸的模样,忍俊不禁勾起笑意道,“别急,后厨还有很多,你们可以慢慢吃。”
      狗蛋吃的脸鼓成青蛙,含糊不清的回了句“蟹蟹啊!”手上也不忘掰了个鸡腿往嘴里送。
      夏米刚抬起筷子,还没往碗里夹东西,老七先一步为他夹了两块红烧肉,夏米连忙抬头看着他,老七对着他做了个嘘的姿势。
      小孩子嘛,长身体,多照顾一些是应该的。
      老四闷不吭声的看着对面的墨渊,两个人客客气气地端碗吃饭。
      包子星……包子星吃的真的好沉重……他觉得自个儿就和刚做好什么欺男霸女的缺德事回来被人当众捉奸一样,一双威严的眼睛一瞄到他,他吓的筷子都忍不住要抖地上去,这队座……说真的,怎么看怎么不像人,倒像是一条活生生的大龙,反正就类似于那种有鳞片又霸气威武的生物,眼睛……眼睛一对上就被震慑的心神乱颤,他根本……没法好好吃完这一场饭啊……呜呜……包子星艰难地咽下米饭,从没发现连吃饭都这么艰辛,他真的好想哭啊!
      黎暮和老八那边就惨了,黎暮要夹一筷青菜,刚好老八也落筷,黎暮想想,他是天官啊,还是自个儿考官,现在的顶头上司,连忙收回筷子,老八也尴尬地收回筷子。彼此相觑一眼,默契的换了盘菜,这次黎暮换了一块红烧猪蹄夹,没想到两个人的筷子又同一时间触碰到了一起,黎暮也跟着尴尬了,再次收回筷子,好,总要针锋相对是吧?那他不吃还不成了么?!两人共同想着。老八看着满桌子菜忍不住了,筷子一放,开了一坛边上的女儿红。
      恰巧黎暮也正要将手中的酒杯入喉,一看老八手上这么大一坛,自己手上就这么小一杯子,更是不服气了,提起墨渊边上的酒壶就开始灌自个儿。
      老八一看他一书生敢这么和他喝,自己也不能示弱不是?连忙拿起酒坛往喉咙里灌。
      酒水顺着壶嘴往下流淌,黎暮喝的姿态洒脱。老八那边抱着坛子灌的快,酒水倒一点没从嘴边漏,与黎暮同时放下空杯,一摸袖子。
      二人皆是一惊,老八没想到黎暮一书生敢这么喝,黎暮也没想到老八酒量能这么好,黎暮想:快酒最容易醉人,何况老八一下喝了一坛,虽然坛子不大,一只手就能握住的量,可那好歹也比自个儿酒壶要大吧!他竟然喝完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厉害啊!
      墨渊扭头看着黎暮一副专注凝视对面的样子,老四也看着老八一副心无旁骛紧盯黎暮的样子。
      好嘛,这俩人,又怄上气了,走哪都能碰一起,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棋逢对手好还是冤亲债主好。
      “书生,你这么能喝,要不和我比一比?”
      “比赢有什么好处吗?”
      “你想要什么好处?”
      黎暮想了想,随即认真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老八想起之前带他们跑完步回来的时候,就黎暮一个人没走,对着他笑,说想知道他的名字,当时自个儿回了一句没资格知道,这厮,还记恨上了,在这等他呢!想着他回答,“好,你要是能赢,我就告诉你。”
      队座沉默地吃着饭,老五忧心忡忡看着他俩,他俩一个管训练,一个要训练,要是喝醉了明个儿起来都得头疼,想着他准备起身去说两句,队座拦住他,悄声对他道,“你让他去,他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的苗子了,心里激动,喝两杯庆祝庆祝不碍事。”他刚刚其实一直站在大门口,将之前一场闹剧尽收眼底,看到黎暮是怎么义正言辞的顶撞他们,能走到这一步的书生不多,何况脾气还是这样的,自然与众不同,他不由对这个书生有些期待。
      闻言,老五皱了皱眉坐稳凳子,狗蛋边扒饭便看着他们,老七和夏米也停下吃饭的动作投以注目,包子星忍着肠胃隐隐作痛的压力亦将视线转向他们,墨渊和老四坐的离他们近,见他们这么折腾早就心有预料叹了口气。
      老八从集萃楼后院提了两大坛酒来,比刚才的体积少大一些,大概两只手掌可以握住,他掀开大红的封顶,“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书生。”
      黎暮连忙压住他的手,“你还没说你赢了该怎么办呢?”
      “我?”老八挑了挑眉,“赢了你就给我闭嘴三天怎么样?这几天睡下都是你小子的声音,话太多,吵的我头疼。”
      黎暮心下一乐,他竟然没要求自己下山,这让他有点喜出望外,这从侧面说明,老八其实很看好他。当然,他一次次挑战权威也够让老八受气的了,他心里有数,不过他以后,不会再和老八对着干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他们是怎样的人,他想交老八这个朋友。“一言为定!”
      “废话少说,来,干!”老八说着为黎暮的酒杯斟酒。
      黎暮摇了摇头,老八以为他到这档口后悔了,却见黎暮一把将酒杯丢向身后,拆开另一坛酒封,抓着边缘对着老八道,“干!”
      嚯,感情这小酒杯盛不住他的豪情壮志!老八见他抬头喝的豪爽,一点没有书生的娇柔做作,不得不佩服他一书生行事竟然能如此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文弱,与普通的书呆子相比大相径庭,让人大跌眼镜,不过,反而更加讨喜!于是他也不客套,抓起边缘仰脖喝着。
      不一会,两人又是同一时间一饮而尽,抬袖抹唇互相凝视,一副今天我不死就你死的样子,恨不得用眼神打到天昏地暗。
      一边老五看他们喝的兴头正烈谁也没有要收手的意思,连赌都打上了,只好头疼地为他们又拿来两坛酒,老八接过对他一笑,还是五师兄知道疼人,多温柔啊!
      这赌局一下,似乎成了他们与天官施力的权利拉锯战,包子星干脆丢下筷子饭也不吃了跑黎暮边上鼓气加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狗蛋夹了几筷子菜也跟着围了过去,夏米也要跑,老七扶着他的碗对他摇摇头,小孩子吃饭要紧,都饿十二天了,身体机能会跟不上生长速度的,他是大夫,见不惯孩子这么虐自个儿。夏米只好被无形的关心给压在板凳上,老实地坐着看着他俩的战局。
      “加油!”包子星殷勤得就差没为黎暮揉肩捏腿了!
      狗蛋边啃着鸡腿边道,“黎暮你把你那愿望改一改,快改成赢了咱们天天有饭吃!”
      黎暮好笑地看着他,他们能不能待的下去还不一定呢,指不定下一场甄选就被迫回老家了,这娃,刚吃了一口不周山的饭菜,已经自动把自个儿给划进天官的范围里去了,这饭里头啊,怕不是有迷魂药吧!
      那边老八又拆开一坛酒,仰脖灌着,酒水顺着他欣长的脖子蜿蜒而下,他喝酒的样子恣意潇洒,随着喉头起伏,坛子里的酒越来越少,他一饮而尽,抬袖一抹唇,对着黎暮眼睛一弯,“空了。”
      黎暮见状亦抬起手中的酒坛,往前推了一些,示意敬酒之意,随后利落入口,再放下又是一坛空坛。
      两人依旧面不改色,一点红晕也没沾。
      老四瞥了老八一眼,将他们桌上的两坛酒也移了过去,“你要连这么小的崽子都喝不过,我得对你另眼相看了。”
      老八回了句放心,再度打开酒封。
      包子星这回真给黎暮捏上肩了,“梨子,你丫绝对不能输啊!让他们也看看咱们的厉害!”
      黎暮对着他狡黠地眨眨眼睛,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两个人就和要上场打角斗赛一般,你来我往之间谁也不让谁,转眼又喝了四坛,还是谁也没有醉意。
      “不错啊,书生。”老八对着他碰杯。
      酒杯与酒杯对碰的一瞬间,黎暮撇了撇嘴,“我有名字。”
      “哦?”老八毫不在意地仰脖喝下。
      黎暮对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知该怎么张口,这摆明了就是对他说,现在他还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们还不是不周山的人。黎暮想着握紧酒坛跟着他仰脖喝下。
      迟早他会叫的!
      又喝了四坛,两个人总算脸上有点反应了,依旧谁也不服输。
      老四老七他们一看这俩人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去,队座一看天色,都快到睡觉时间了,连忙吼他俩,“你们赶紧去给我跑,还想喝到天昏地暗不成!”
      老四老七老八一听到队座发号施令,连忙站起身,老八看着黎暮,“诶,书生,可惜了,咱们下次再比。”
      黎暮对着他笑道,“没问题!”说完就随着他们一起往外跑去。
      老八一看他跟着自个儿,疑惑抬眉,“你干嘛?”
      黎暮边甩臂边跟着他保持匀速,“这路是我害你们跑的,我赔罪呗,附赠免费陪跑。”
      “赶紧给我滚回去!”老八揪眉看着他,一副胡闹的目光。
      黎暮只是笑笑,脚上动作一点要停的意思也没。
      外头还在下雪,越下越大,他俩刚几坛子酒水下肚,要说一点反应都没那是假的,往常体格一向强健的老八这一次被远远甩在老四老七后面,天色黑暗,好在还有月光照耀,隐约可见山路的大致路况,集萃楼里开了地暖,与屋里相比,外头这风雪就显得格外寒冷。老八和黎暮正好需要这样的温度来醒酒,寒风扑面带去一丝酒气。
      他们走的是下山的路,一路借着微弱的月光辨别方向,黎暮踩着厚厚的积雪,眼睛滑向老八,“小八爷,我觉得,你其实,挺好的。”
      “那是你瞎。”
      “真的真的,我觉得你很温柔。”
      “……”老八看到鬼一般看向他,“我怎么没发现,你可能是个傻的?”
      黎暮对他的调笑报以一笑,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不周山管事的应该是你们嘴里的队座吧?这饭,要不是你去求情,恐怕咱们是吃不上的吧?还有之前你总对我们这么严厉,可一回头,我才发现,每一次训练,不管刮风下雨,你都在边上陪着我们。”
      老八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别套近乎,柔情牌对我没用。”
      “我就是想说……”黎暮清亮的眼睛滑向他,又看向正前方,“我喜欢你真实的样子,总让我想起杨宁将军。”
      “……”老八沉默片刻,“说的你好像见过他似的。”
      “啊!”黎暮用语气附和着,“见过!”
      老八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他,“你俩可差了一百八九十年,你怎么见过?”
      闻言黎暮凝视着他,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积累的一个水坑,“去那里,你也能见到他。”
      杨宁嘶了一声,“你到底,是有多崇敬他?”
      “嗯,他是我自三岁起最高的憧憬,无人可以比拟。”提起杨宁,黎暮完全没有否认,笑的眉眼弯弯。
      “他到底有什么好,死了一百多年还值得你这么牵肠挂肚?”
      “他为魏帝死生不计打下整个华夏版图,阻止西域各个民族分裂,给予宗教平等以及自由,他在世时大小九百多仗从未败阵,以战止戮,与魏帝共同创造了一个没有纷争彷如童话的盛世,并且在魏帝驾崩的同一日一同离世……所有史书都说他死了,可我却更相信,他是不愿意再侍奉除了魏王以外的任何君主,选择了离开。”
      老八安静的听着他的话。
      “臣子贵在忠诚不二,将军贵在勇猛而正直,杨将军他曾经差一点随藏地活佛出家,他不愿意杀人,他是个很善良的将军,可为了天下,握起了刀,一点点把当时那四分五裂的华夏土地粘合在了一起,救下了无数的人,刀是用来杀人的,在他手上却成了拯救苍生的标志。他与史书上所有为战争而战争的将军不同,他很伟大,更像是个天神,完美无缺,所以我崇敬他!”
      老八听完只是低沉着一把好听的嗓音回答他,“完美无缺的人是不存在的。”
      “或许吧。”黎暮看着今夜圆亮的月亮,“所以老天收回了他的命,我想,他是属于天上的。”
      月亮清亮的光束之中,老八扭头注视着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却一字都没出口,他选择了沉默,沉默的挥臂跑动。有时候,人呐,还是有个念想的好,年轻人需要一个目标,才有动力,即使这目标不完美,在他心中足够好就成了。
      两个人越跑越偏,跑到上次老八带他们过的那个迷宫阵边上,他们走的是回旋的下山路,黎暮突然听到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老八眉头一皱。
      这声音更响了,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沉闷崩裂声,随即大地跟着晃荡起来,这下黎暮也意识到不妙了,与老八连忙对视一眼。
      他差点忘了,这里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雪山!雪崩要来了!
      雪崩的发生是有规律可寻的。大多数的雪崩都发生在冬天或者春天降雪非常大的时候。尤其是暴风雪爆发前后。这时的雪非常松软,粘合力比较小,一旦一小块被破坏了,剩下的部分就会像一盘散沙或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产生连锁反应而飞速下滑。
      雪崩发生的多少跟气候和地形也很有关系,想到这一点,黎暮瞬间意识到,之前那个迷宫困境的低谷,再怎么积雪也不会积这么厚,这么一想,那里之前肯定发生过雪崩啊!黎暮连忙在脑内思索着关于雪崩的知识。和洪水一样,雪崩也是可重复发生的现象,也就是说,如果在某地发生了雪崩,完全有可能不久后它又卷土重来。雪崩的严重性取决于雪的体积、温度、山坡走向,尤其重要的是坡度。最可怕的雪崩往往产生于倾斜度为二十五度至五十度的山坡。之前那地方,是低谷,又与山体成最大危险角度,总结就是——他娘的,在劫难逃!
      眼见他们正上方伴随着轰隆声斜冲而下的白皑犹如一条活着的巨龙气势汹汹冲涌而下,上层堆积的白雪往往夹带被卷起的树木以及建筑,他们正站在下放,砸下来生命危在旦夕,黎暮有一瞬间的惊愣,“跑!”老八见状大吼着,黎暮这才回神,老八连忙拉起他的手往前跑着,他们离山脚还有一圈高度,如果能跑开,就不会被砸住!
      黎暮边跑脑子边飞速转着,脚下已有块状的大雪块砸下,好几次差点迎头砸在他们身上,他对着老八大吼道,“这估计是湿雪崩!”
      湿雪崩是最危险的,一般发生于一场降水以后数天,因表面雪层融化又渗入下层雪中并重新冻结,形成了“湿雪层”。在冬天或春天,下雪后温度会持续快带升高,这使新的湿雪层不可能很容易就吸附于密度更小的原有的冰雪上,于是便向下滑动,产生了雪崩。湿雪崩都是块状,速度较慢,重量大,质地密,在雪坡上像墨渍似的,愈变愈大。因此摧毁力也更强。这种块雪崩的形成区通常在坡度稍缓的雪坡上。因为陡坡上松散的雪几乎崩完了,才会轮到相对的缓坡,发生块雪崩,这说明上面已经被这白皑的巨龙扫荡过了!该轮到他们了!湿雪崩沿途会带起树木和岩石,产生更大的雪砾。人一旦卷入块状的雪崩体中,停止下来会立即凝固,碰到湿雪崩的人,大多十死一生!
      这是最糟的情况了!
      老八顾不得瞧他,这小子在危机状态下,一只脑袋瓜还能想这么多,现在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撒丫子跑才要紧!不然两人都得玩完儿!!!
      黎暮真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在跑,老八比他更快,他们两人的体能在根本上有差距,眼见还差几步就能脱离崩塌范围,黎暮竟然,跌倒了!
      被埋在雪里的大石绊倒,加上老八一直用力带着他跑的劲道,让他一下摔出一大步距离,狠狠地砸在地上。黎暮第一时间要爬起来,可膝盖只是一弯,就听那边传来叫唤。
      “喂,书生!”老八睁大眼睛看着他头顶上方突出山壁的歪曲大树被腾飞而下的迅疾白雪砸出断裂声,夹杂着上坡各种断枝残骸一同向他的方向袭来,只来得及唤他最后一声,黎暮抬头看向白皑离自己越来越近,犹如死亡的脚步,声势浩大地铺张至眼前,雪很轻不容易致命,但堆积到一起的大雪块却很坚硬,足以砸死人,加上雪里各种冲散的树木,砸在身上,必死无疑。
      可……避无可避!
      转眼,黎暮的视线被白皑所占据,意想之中的疼痛与冰冷并未触及到他,他缓缓睁开眼睛,与他所想的白相反,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黑,微弱的月光被四周瞬间凝固起来的湿雪墙给遮蔽的密不透风,有什么湿热的东西从上向下滴到他的眼眶旁,顺着脸庞的轮廓划至嘴边,黎暮闻到一股浓稠的腥味,那是血。
      他慌了,动了动手指,发现还有知觉,并且有活动的空间,他连忙伸手向上寻找来援,他触碰到了一个温暖的身体。
      老八熟悉的声音响在耳侧,“都说了书生身体这么弱,还要逞强来这种地方……”他略带低沉的好听声线比起往常的明朗有些沙哑,这丝沙哑之中又带着一丝脆弱。
      这让黎暮心下一跳,眼睛适应黑暗之后,隐约可以看到老八的脸就在他的脸上方三寸距离,那双黑亮的眼睛近看依旧摄魂夺魄,在黑夜之中闪着明灿的光,他正撑着手趴在自己身上,更准确的说——他挡在了自己身前。
      老八的身后,是两棵交错的大树,正殷实地压在他的背后,他为他挡住了这股冲击!若是黎暮自己迎面接受这重创,会被直接砸碎,而背部的受压能力比正面要强很多,尤其是身体强健的人,会比普通人更加耐打击,可老八终究也是个人,雪崩的速度冲击加上重力以及雪块凝结的重量足以让再强大的人也去掉半条命。
      血,一滴两滴从老八的额头流下来,滴落到黎暮的脸上,黎暮眼眶湿润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脸颊,什么时候看到一直威风凛凛训他们的小八爷这样狼狈过?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可以击倒他的事一样,他永远都是这么英挺地笑着,犹如一柄标枪般漂亮的站姿,几句话把他们逗的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去将他拆吃入腹又舍不得下手,针锋相对时眼中又期待又挑衅地亮光,以往的一切历历在目,如今,却为了护住自己落得满脸鲜血的地步。“为什么要救我!你刚才明明可以走的!”
      “闭嘴,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老八只是沉静的看着他沉声喝道。
      黎暮看着他撑在自己脸侧的两只手不断地在发抖,显然背部的压力很重,砸下来起码去掉半条命。这人,明明受着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能强装恶人?他明明,是这么温柔的人啊!
      黎暮哭了,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流,黎暮很想抬手去挡一挡,挡住这丢脸的脆弱情绪,可他们之间的空隙不足以让他抬手,所以他只有侧过脸,避开对方的视线。当然,这是避不开的,老八何等聪明又眼尖的人,不出乎意料之外将黎暮的情绪反应尽收眼底,他最怕的就是眼泪,见状皱起眉头,“受伤的是我,你哭什么?”
      “我是在高兴。”黎暮干净的声线带着微微颤抖,可他的脸上一点笑意也找不到。“我高兴你们真的和老百姓口中的天官一样,我没有来错地方。”
      人人都说你们是品德高尚能力高超的天神,我想相信这个传言,来这里的人都是傻的相信这个传言的人。
      老八想起黎暮今天在集萃楼门口说的这一句话。
      “傻瓜。”他总算勾唇一笑,不再强装冷硬,“我不救你,还有谁能救?嗯?”当时的情况他要是不扑过来,这书生这辈子才刚开始就断送在这了,他还这么年轻,有无限的可能去发展,不该就这么毁在这。
      黎暮红了眼眶,“值得吗?万一你也死了怎么办?”
      “现在看来不值得,你这小羊崽子还没长起来,不知道将来能成为怎样的人。”
      老八的回答让黎暮眸色一暗,有些失望。
      他们现在的距离很近,近到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老八喷在自己脖子上的呼吸,那张俊美的脸认真起来堪比世上任何美景,眼神幽深得彷如一个看不见底的神秘漩涡,将黎暮所有的心神都吸了进去。气氛氤氲,黎暮从没离人这么近过,他与人会刻意保持一段距离,这是礼节,往常他与老八互相挑衅还好说,都带着怒意自然不会想其他,如今一下离这么近,近到打破所有高高筑起的无形防备。
      好像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仿佛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鼓动。
      黎暮有些不好意思了,紧张的心跳加速。
      老八继续道,“刚才我吹了哨,老鹰会过来查探情况回报给其他人,我们再撑一会,等老七他们找到咱们,咱们就得救了……咳……”
      他说着微微咳了一声,这一声,足足带出口中猩红,黎暮没想错,他受的内伤很重,遇到湿雪崩还能存活的几率本来就不大,何况还是硬生生拿身体挨过去,想不死也得脱层皮碎身骨,怎么也不会让人好过的!
      黎暮伸出手,穿过他的腰际两侧,然后搂住他与树木接触的后背边缘,这一仿佛情人般的亲密接触让老八心下一愣,趁这空隙,黎暮手上施力将他压下两寸,本来老八就身受重创体力不支,背上仿佛一座房屋坍塌的重量压着,让他撑着的手肘与弯起的膝盖如同骨裂一般疼。这一压让两人几乎胸膛贴着胸膛,近到只剩下一寸距离,呼吸岌岌可闻。伴随着树木往下倒塌嘎吱作响的声音,老八身上的重量全部压了过来,他本来就是刻意护着他,黎暮这么一扯,苦心全部泡汤!连他都受不了这重量,何况一书生!“你疯了吗书生?!”
      黎暮只是沉默地伸手,为他一同出力顶着身后的树木,刚才手离他背后的木头远他碰不到,何况,重力分摊下来才能对老八造成的伤害减少几分,黎暮没回答他,而是另外说了一句老八想也想不到的话,他说,“我有名字,我的名字叫黎暮。”黎暮吸了吸鼻子,稳住还在发酸的鼻头,“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记住我的名字,因为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同袍……到时候穿着与你相同的衣服站在你的身边,我就会知道,你的名字。”
      每一次老八都书生书生的叫,其实他很希望,老八能够叫他一次名字,说是变相承认也好,他希望取得这个天官的认可,不知道为何,这种情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每当他想起老八的时候,好像一直深埋在灵魂深处的种子开始发芽,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黎暮也无法解释这种子最后能开出什么花,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总而言之,他想要与这个人,并肩而行,用同等身份,同等的能力,想要势均力敌。
      “你可能真是个傻的。”老八的鼻尖差一点都要碰上黎暮的鼻尖了,他一个人撑着就够不容易了,本来保持点距离伤不到他,现下他这么一乱来,万一他要是撑不住,他身上的重量加上他一大男人的重量就都得砸他自个儿身上,他一文弱书生,能有什么劲儿啊,那点小猫推奶的力气还不够压碎一个鸡蛋的呢,跑这来凑热闹!
      “放心,我撑得住。”黎暮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抿了抿唇更加用力支撑着,老八这么一凑近看,黎暮这手臂还真不纤弱,修长,肌肉匀称。
      “果然,你小子练过。”老八一直以来都在疑心这书生是不是装的,这么一看,很有可能啊!
      “只是基础体能而已,小时候机缘巧合在部队大院住过一段时间,跟着那些当兵的练出来的,后来搬家离开那了,也有在锻炼……武功我那真是一点不会。”黎暮解释。
      “底子还不错。”老八这么下了个结论。
      说话期间,老八背上的树木噼啪作响,又低了一寸,黎暮看着他使力与压力抗衡到眉目紧闭,额上汗水一颗颗往下落,还死撑着不肯压到他身上的样子,忽然,有些心疼,于是黎暮手上抬着的动作更加用力一些,几乎使尽吃奶的力气往上举着,老八可以看见他手上爆出的青筋。
      二人近在咫尺,老八要是再低一寸,绝对可以压死这混小子。老八看着黎暮清亮的眼睛依旧毫无半点惧怕之意,不由有些疑惑了。这小子,为什么总能如此自信?好像什么天大的事塌下来都有他顶着的模样,凭着出色的头脑与不孱弱的身体与意志力不知不觉成为团队的核心,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活这么久,就从没见过一这么不要命的书生。
      即使走到绝路也不认输。
      时间在黑暗之中一点点流逝,二人用尽全力顶着身上的负重,大冬天硬是熬出一身热汗,手臂在叫嚣着无力与疼痛,疲惫,一刻不松懈地施力让他们的身心疲惫。谁也挤不出一句打趣的话来缓和这沉重的气氛了,沉默在空气之中流动着,静谧得仿佛时间就此静止一般。
      老八的身子在细微颤抖,他撑不住了,他的手摇晃的更厉害,一瞬间,脸又低下一寸,埋在黎暮颈间,温热的呼吸近距离喷吐在脖颈的温热瘙痒感让黎暮心下漏跳一拍,不自觉的心跳加速。
      “千万别睡啊!”黎暮无法伸手触碰他,黑暗之中叫唤着,要是昏倒的话,他们会一起被这雪崩给压死的!
      “……吵……死了……”老八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语气之中满是虚弱。
      “老八!!”有几道微弱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雪层传来,听起来沉闷又不太真切,让老八与黎暮皆心下一跳。鹰唳和狗吠一同在此刻沸腾,与叫唤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近。
      黎暮想大声呼救,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不允许再抽出一丝来分散,会支撑不住手上的重量,他张了张口又理智的闭上。
      老八埋在黎暮颈间微微转过头,“侧过身,靠近我,躲在我的身下。”
      黎暮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十分有特色的鹰唳在耳边越离越近,是那只老鹰精准地找到了他们的位置!随后隐约听见老四道,“都退后一百米外,我要安炸药。”
      黎暮瞪大眼睛,炸药!!这玩意儿杀伤力极大,要是没估算好距离,不止凝固的湿雪层会被炸开,树木瓦硕等等炸裂,最主要——会炸死他们的!那东西连城墙都能炸个稀巴烂,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体!
      老八一副很放心的样子,什么也没说,这让黎暮更加着急,低声开口道,“不能用……”
      他话还没说完,一声爆破声响在耳边迅速窜起,他只来得及微微侧过身,将脑袋尽量蜷缩进身体采取保护,霎时间就见身后的树木随着白雪被火药炸的四散崩裂,飞扬在上空盘旋片刻,又重重往他们身边噼啪落下,伴随这尘土沙硕飞扬,二人被遮蔽的光线一时恢复,黎暮身上总算少了一座泰山般的重量,老八也失力倒在他的身上。
      黎暮松了口气,好在炸药的距离与用量把握的对,没炸伤到人,也不知道那个叫老四的天官是怎么测算的,在视线不及的条件下还能如此精准。
      “黎暮!”墨渊狗蛋夏米包子星几个放下遮挡爆破的袖子,见着人连忙向他们的方向跑去。
      “老八!”四五七及队座一起跑向他们。
      老七将老八翻过来,握住手腕检查脉象,另一只手不断在他额上流血的地方摸索,检查伤势,老八已经昏厥了,两只眼睛紧闭,任老七翻着眼皮检查也毫无反应。黎暮撑着手肘坐起身,这才看清,老八一身洁白的衣衫被砸的脏乱不堪,背后触目惊心皆是血迹,胸前也有点点洒落的殷红,他的伤势比自己想的还重!
      老七初步诊断后眉头一皱,将他打横抱起,连忙向百鸟阁方向走去,他们来寻的急,老七什么都没带,要诊治只能回去。“老四,把两百号一起带来。”
      “嗯。”老四利索回答,扛起黎暮的手臂跟着他们的脚步走着。
      墨渊狗蛋他们担心的看着黎暮,黎暮打起精神边走边回头一笑,“我没事的,你们等着我回来。”
      老四抿了抿唇,“其他人原地解散,都回去。”
      “……”墨渊刚经历一场惊心动魄地寻人,现下看到要找的人还活着,心下放心一些,刚才看到老八护住他的一幕,说实话,很震撼。他们回去的路上看到雪崩呼吸都要停止了,何况是知道黎暮还有老八还在那崩塌范围的附近跑着步,一颗心悬到嗓子眼,谁也顾不得规矩,把腿就往外面找,正巧碰到回头寻他们的老四和老七,几个人二话不多说,跟着老鹰一路跑,就怕耽搁一顷刻,再找到他们的时候就是两具尸体。黎暮一个书生虽然体魄不差,可应对自然灾害也不见得会有更多的抵抗能力,老八一直以来看上去本事通天,给他们的印象只有强大二字,可依他那强硬的作风,他们真的很怕他会丢下黎暮,自己跑掉,没想到,他不止没丢下拖累脚步的,还舍身保护着他。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和黎暮说的一样,其实这些人,心里真的和他们的衣服一样白。
      如同无暇的美玉,光洁四射。
      这一刻,他们想起老八以前折磨他们的日日夜夜,突然,谁也燃不起一点恨了。
      只剩下敬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吃饭?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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