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棠观察笔记》释芮

4、柳荷

　　这一年来，何一棠每天都要花两到三个小时做各种运动。别看他个儿不高，运动神经倒是很发达。
　　只是……
　　徐春庭一脸惆怅地合上了《何一棠观察笔记》，只是何一棠为什么！变得！这么！受欢迎！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那时有一部偶像剧《流星花园》红透半边天，一夜之间，花泽类成了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花美男”这个概念终于走进了大家的视野。何一棠此人，纵然没有花泽类的忧郁，但论皮囊，也足以承担“花美男”的头衔了。也是一夜之间，何一棠突然变成了很多女生的“共有物品”，徐春庭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跟在他身后了。
　　唉，都是时辰的错。
　　徐春庭虽然遗憾，但打从心底里为何一棠感到高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从前只有自己跟在他身后，现在有这么多人在他身边，这下总不会有人欺负他了吧。
　　其实这样的担心有几分多余，实际上何一棠这个人的感染力挺强的，他愿意打开自己、接纳别人后，身边慢慢聚集起一堆朋友。长相却依然是他的禁忌，谁若胆敢在他面前提“娘”这个字，那一定是会挨揍的。打过几架之后，真没人敢作死招惹他了。
　　进入发育期的女孩子，简直一天一个样。徐春庭抽芽儿似的长高，才十二岁，个子已经逼近一米七，身材也像气球泄气一样瘦了下来，虽然她的脸蛋一如既往的圆。
　　值得庆幸的是，经过上一次海边旅游的事情，何一棠对她倒是热情了不少，见面也会主动打招呼，时不时邀请她一起打篮球、踢足球，还亲切地称呼她为“哥们儿”，当然彼时稚嫩的徐春庭并没有发现事情的走向有些微妙的不对……
　　这天的体育课，何一棠也像往常一样招呼徐春庭踢球。
　　“哥们儿，快来，我们缺一个人呢。”
　　他拳头砸在徐春庭肩上，给了她一个兄弟间的见面礼。
　　徐春庭呲牙。
　　很，痛。
　　“何一棠，带她干什么，她又不会玩。”身后一个男生很不满地横了她一眼。
　　“她会玩，我教过。”何一棠淡淡说了句。
　　那人仍是不满，但没再说话，只嫌弃地扫了扫徐春庭。
　　等那些人都转身向球场走去，何一棠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兄弟，不争馒头争口气啊。”
　　这一声“兄弟”，这一句“争气”，把徐春庭听得是热血沸腾，甩掉外套就和何一棠奔赴球场，把对手杀得片甲不留，看得体育老师啧啧称奇。
　　后来何一棠带着徐春庭越玩越疯，她的性格也越来越野，连见到王一锫都左一句“哥们儿”右一句“兄弟”，惊得王一锫鼻孔都大了，连连问她是不是吃错了药才导致画风突变。
　　直到有一天，徐妈妈终于忍无可忍，把徐春庭扔进了古筝班，那一天，她拉着何一棠哭诉了很久，最后还是不得不抹泪挥别了球场。

　　平心而论，徐春庭对于踢球一事，并没有除何一棠以外的兴趣，调整了心态以后，她很好地适应了古筝班的氛围。何一棠倒是贼心不死，一直惦念着她这个好哥们儿，既然不能踢球，他们俩就伙同王一锫一起打游戏，地点定在了王一锫家，那时候有一款射击游戏风靡全国，徐春庭便开始了上午弹古筝，下午哒哒哒的腐败生活。
　　王一锫本来对打游戏这件事并不热衷，他声称有时间打游戏不如多看两本书，并极力邀请何一棠和徐春庭一起去他家看书，显然这两人对于看书并不热衷，为了迁就他们俩，王一锫只好给家里的台式和两台笔记本都装上了游戏，陪他们一起玩。
　　世事就是这么无常，王一锫刚上手就展现出极高的游戏天赋，玩得不错的何一棠和玩得一般的徐春庭都要抱他的大腿，这让王一锫很满意，他开始搜刮一些不错的游戏，玩得比谁都疯。
　　徐春庭有一个优点，就是学习和模仿能力不错，只要有人教，她很快就能学会，加上她还算听话勤奋，很快就受到老师的青睐，每节课都号召别的同学向她学习。而后果就是，她几乎成了整个古筝班的公敌，下课休息了也没人和她说话，好在徐春庭自娱自乐的能力很强，她很快发现了隔壁琵琶班有个美女，颜控如她，每到下课就趴在窗边偷窥，小美人轮廓很深，乍一看上去像是混血小孩，仔细一看，明眸善睐，唇红齿白，有一股说不出的神韵，美是美的，然而看上去太冷，徐春庭偷窥了她数日，愣是没看见她和谁说过话。
　　徐春庭只得放下了搭讪的念头。
　　在古筝班受到排挤的冷落境遇，在某一天下午打游戏的时候，她小小地吐槽了一下。没想到何一棠听得义愤填膺，当即报了一个吉他班，说是不能让哥们儿被欺负了，王一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甘示弱地报了一个……二胡班。
　　是的，没错，二胡班。
　　徐春庭很震惊，王一锫却很淡定地告诉她，二胡很好听，他经常听二胡曲入睡云云，甚至当场播放珍藏的二胡独奏，这一曲听得他们俩男默女泪，在如泣如诉的二胡声中，何一棠欲言又止：“兄弟，你……唉，算了……”
　　“你放。”
　　“你听这个睡觉，不会觉得致郁吗？”
　　“哼。”王一锫回以一个不屑的鼻音，“是你的鉴赏水平没到那个高度。”
　　何一棠徐春庭面面相觑。
　　王一锫的喜欢可不是一句空话，到后来何一棠和徐春庭放下了吉他和古筝，他还在坚守，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何一棠和王一锫就位之后，徐春庭在兴趣班的生活就好过了很多，每到下课他们就凑到一起玩，王一锫刚学二胡，拉得惨不忍睹，被何一棠肆无忌惮地调侃，徐春庭听得直笑，偶尔跟着损两句，走廊的拐角正好对着琵琶班的，徐春庭和他们说笑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小美人往这边看来，每当目光相撞时，她就毫不迟疑地把头别开。徐春庭觉得奇怪，心想是不是他们说笑的声音太大了，就拉着何一棠和王一锫走远了一点。
　　为期两个多月的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在此期间，他们三个人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感情，然而徐春庭也意识到了一个不幸的事实，那就是在何一棠眼里，她和王一锫没有区别，都是“兄弟”、“哥们儿”，虽然这样的称呼对何一棠来说，已经是友谊的最高见证，而这一切，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但徐春庭无计可施，只能眼巴巴地任由事态发展，并不断安慰自己——
　　“不管怎么说，能成为朋友已经不错了呢。”
　　转眼到了报到的日子，王一锫的爸爸托了点关系，把三个人分在了一个班，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徐春庭心中难免忐忑，但想到三个人可以相互照顾，她稍显心安。不幸的是，早上她错过了一班公交车，险些迟到，匆匆踏进教室，满眼都是黑压压的陌生人，所幸老师还没到，她闷头往教室后面走，想找个空的座位，走到一半就被人拉住。
　　“圆圆，这边。”
　　徐春庭侧头看过去，原来是何一棠。
　　“给你留好位置了，在中间。”
　　果不其然，在何一棠和王一锫之间有个空的位置，徐春庭心里大为感激，落座之后，本来埋头看书的王一锫扭头问了句：“怎么这么晚？”
　　“没赶上公交车。”
　　王一锫点点头，就继续看书了，这人暑假沉迷游戏，成功把自己弄成近视眼，配了一副金丝框架眼镜，看上去更像个衣冠禽兽了。
　　何一棠也在看体育杂志，徐春庭没人聊天，只能好奇地四处张望，这一张望不要紧，撞上了几道饱含探究的目光，她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别人是在看自己，早在上幼儿园的时候，追溯到和王一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知道王一锫的皮囊很能唬人，年幼的她也小小花痴了一下，终止于王一锫捏她的圆脸蛋，一边捏一边啧啧称奇——“你脸真圆。”何一棠更是不用说，他是怎么变得受欢迎的，徐春庭是一路看过来的，据说在小学毕业那天，很多女生流下了不舍的泪水……
　　想到这些目光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就坦然地回视过去，碰到的视线往往挣扎一下就缩回去了，只有一个人除外，这人只是看着徐春庭，就把她看得十分羞涩，因为这人也是个熟人，正是琵琶班的小美人。
　　徐春庭手足无措，只得回以礼貌的微笑，她本以为高冷如小美人，一定不会理她，谁知小美人竟然也冲她一笑，这一笑，世界都亮了。
　　徐春庭有些晕眩，以致后来老师进来点名她都浑然不觉，何一棠拍她才反应过来。
　　“liuhe。”
　　“到。”
　　小美人高高举手，并往徐春庭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像在暗示什么一样。
　　liuhe？那个liu？哪个he？
　　徐春庭抓耳挠腮，想不出所以然，只要写了个小纸条——
　　“小美人，你好，我叫徐春庭，你是叫刘和呢还是叫柳河呢？”
　　写完之后，她郑重地折了几折，捣捣王一锫的胳膊，示意了小美人的方向：“递给那个最漂亮的女生。”
　　王一锫接过纸条，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又把纸条还给她。
　　“你干什么？”徐春庭一脸莫名其妙。
　　王一锫笑眯眯地说道：“整个教室难道还有比我们圆圆更漂亮的女生？”
　　徐春庭面对他的调侃已经能泰然处之了，作势要绕过王一锫找别人帮忙，王一锫认怂，帮她把纸条递给前面的人：“把这个递给前面穿绿裙子的漂亮女生，谢谢。”
　　纸条再穿回徐春庭手上，上面多了两个字——
　　“柳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