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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纯白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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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时不像个教父,不像沢田纲吉,只是个害怕死亡的老人。
我们都害怕死亡,但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脆弱的像干枯的花朵,但竖起了满身尖刺。那是保护他自己用的,并不为了伤害我们。】
0.
我有什么,亲切的人吗?
他缓缓开口,像一只迟钝生锈的钟。指针依旧在转,表盘却在无声中裂去。
——您有的。我推着他的轮椅斩钉截铁。
我是不是曾经很依赖人?或许……任性的像个孩子?
——您一直是很优秀的首领。
他轻哂。笑出了声,总归多少是有依赖的人的,要不然,这么些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推着他静静走着,没有接话。
你是我现在的顾问吗?
——我一直是您的顾问。
噗。
他笑的更夸张了。他转着轮椅回过头来看我,眼里满是笑意,未达眼底的。
那你怎么这么年轻?你还像个孩子啊。
——是么。
我不知道怎么骂他。
你下去吧。他这样跟我说。
从他生病开始起,每次不到20分钟,他便会重复这一句。不论是谁在他身边。
“我想,自己待一会。”
1.
里包恩先生!
我…我父亲好些了吗?
——不好。
那!?
青年的脸蓦的一白,然后又努力恢复镇定。就像当年他的父亲一样,只是没有他的父亲装的成功。
他没有沢田纲吉伪装的漂亮。
毕竟这个家伙不是我教出来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的父亲一样,天生善于卖乖装傻。
——没什么,再不好也不至于会再差了。
【……那不就已经是最差了。】
青年的嘴唇抖了一下,想说什么终究没说,没一会儿红着眼眶给我鞠了个躬,头快埋到地里去。
请您一定陪好父亲,先生,拜托您了。
——那是我此生的职责,少爷。
可是给我鞠躬没有什么用。我受他拖累也不是一次两次,我照顾他也不是一次两次,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也不是一次两次。
我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有事的是在窗户外面吹风的那个。
我不是医生,我陪不了他,也治不好他的病。
现在再给我鞠一百个躬也没用。我是想照顾人的,可人不让我照顾。
“教父既然不喜欢让人陪着,那便别让他们去扫兴。”我跟那边的首领亲卫招手示意。
推开窗子的时候,我看见二把手也在那待着没几分钟就被撵了回来,即便是银色的头发无形中占了优势,也终因伴着掺了白的发丝苍老。
就像我,虽然现在看着还是二十来岁的样子,还能被坏了脑子的蠢徒弟打趣年轻,但实际上还是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先苍老了。
虽想让不气馁的赶回来的那几个人都试一遍,再嘲笑着看他们一个个失魂落魄神色复杂的样子,但还是算了——太折腾,也太无聊了些。他要是能好早就好了。怕就是好不了。
最担惊受怕的不是我。受折腾的依然不是我。更糟心的总不会是我。
心里难受的也不会只是我。
“我想自己待一会。”
沢田纲吉在刚来意大利的时候也经常跟我说这话,我沉默着放他离开,然后看着他红着眼眶偷偷把自己关起来,无声地哭的跟什么似的。
我以前会嘲笑他,现在却也笑不出来。
我想自己待一会。年迈的教父缓缓说着,像一只生锈的钟表。
他看着我微笑,是我教给他的最绅士最完美的笑容和弧度,这个人笑起来很漂亮,就算老了也是。皱纹令他苍老,同时也无声地让他常年皱起的眉峰柔和。只是现在,浅褐色的眼瞳里温润的笑意被时间冲刷的浑浊不清,什么也不剩下。
没了温柔,没了眷恋,也没了对着我们说话时特有的欢喜,只有空洞和掩藏的小心翼翼的不知所措,还有怀疑和不安。
——我想,自己待一会。
——你是我的顾问吗?你怎么那么年轻啊?你还像个孩子呢。
他不认识我了。
虽然他也不记得其他人。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楚,只摸着自己象征权利的指环长时间的默不作声。
他记得他是教父。但也不记得他为什么要做这个教父。
在他好些的第二天,我这个已经可以称为老人的蠢徒弟调了家里目前所有的重要资料看了一遍,精神疲劳到差点当场猝死。
对于手上不确定的势力必须尽快掌控,对于未知的事物必须尽快处理。这些都在他脆弱的神经上压迫他。我明白。
我曾经教给他的一切他早就顺利出师。失去的那些记忆只属于沢田纲吉。他还记得我教给他的东西。
所以,就算对于这一系列很多事、很多事我都一度很生气,但我不能骂他。
他一直是个出色的教父。
2.
——里包恩,等咱们闲下来,就回并盛看看。
沢田纲吉说这同样一句话,曾间隔着在我耳边念叨了将近四十年。
年幼的时候小孩儿刚来意大利,天天吵着要回家,结果朋友和父母出了事,他就突然说不回去了。
他就是那样胆怯的人,明明蠢的要死,却习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把自己当得跟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似的。好事不归功于自己,坏事总觉得跟他有关。
一夜之间,家乡对于这个蠢货突然变得像座坟墓,他哽咽着跟我说他不敢回去。他说他没脸去见他们。
我实在懒得搭理,他总有自己想通的一天。
青年时候的他变的逐渐麻木,也更加忙得不可开交,每次想回并盛,又觉得没有地方可去,或者说,整个并盛都是他想去的地方,最后我都替他排好了行程,又拖拖拉拉的放下。
结果就这么拖着,到过日本,到了很多城市却恰没经过并盛。还好他已经想的很清楚,沢田纲吉不回去是因为那里没了“根”,他回去不知道做什么,最后索性不回去。
我知道他从未把他的首领庄园当过家,但总得有这么一个地方,容得他背负着一大帮子人活命。
——我想回并盛。
上一次提起的时候,他已经躺在病床上。人毕竟是老了,一次小小的感冒就能把这个家伙折腾的浑身不舒服。他那个时候虚虚弱弱的,硬是废了劲招呼着把总部里能叫来的所有人都叫来,我们围了一圈,他拉着我的手,看着我们像要交代遗言一样。
他说他想回并盛。
沢田纲吉拉着我的手,向我小心翼翼地讨好的笑着像个孩子。
要不是旁边几个管事的干部都在,我真想扇他一巴掌,非要在生着病动哪儿都难受的时候回并盛,也不嫌折腾自己。
没办法,别人不忍心劝,劝了的说也不听,闹了大半天,我又低声哄他说等睡醒一觉要是好点就走。
他应了。临睡熟前还催促我去安排飞机。跟我说这几天去的时间长一些,放权给小辈们吧。
他开始闭着眼睡觉,睡的很长很长,长到好几次我和医生以为可以直接给他放进棺材里、埋到葬着他妻子的墓地里去。
只是他醒了,再睁眼的时候很迷茫惶恐的看着我。然后又一瞬间恢复镇定。那一瞬间的惊疑快的像是我的错觉。
所以说Aurelio真的不如他的父亲伪装的好。因为直到沢田纲吉摸到枪拿它指着我,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年迈的教父拿从未对我们流露出的眼神对着所有人,他反复摸着自己的戒指,像是以此寻找失去一切后的慰藉。他握着枪眼神狠厉,那已经是条件反射感受到威胁时的本能动作。
其实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犯迷糊。他的记忆在随着年龄衰退,但是之前还从来没有严重过到这种地步。
他的身体情况还是一点都不好,呼啦呼啦的像个要坏掉的风箱,他肌肉紧绷,粗生喘着气又像一只受伤将死的狮子。
他问你是谁。
他的身上还插着输液的管子,我靠近他其实只是不想让他跑针。
在很多人冲进病房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不要杀我。
我看见他眼里的惊惶无措,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
他记不住很多东西,但是潜意识里已经记住了他身处危险环境的感觉。
那个时候我突然感到很慌张,比他任何宅送进抢救室都惶恐。
沢田纲吉从未跟我说过他孤独。沢田纲吉在来到意大利后,从未跟我说过他害怕。但年幼的他,青年的他,中年的他,以至于老年现在的他,分明很孤独。
教父的位置每一分钟时时刻刻都有可能面对生命危险,他又分明很害怕。
只有这个时候的他不像杀伐果断独自逞强的教父,也不像蠢的可笑还妄想英雄气概的沢田纲吉,只单纯是个害怕死亡的老人。
我们都害怕死亡。但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脆弱地像将枯折的花,但竖起了满身尖刺。我知道那是保护他自己用的,从来都不是为了伤害我们。
而在随着沢田纲吉变得越来越出色,越来越少的每次,他拉着我的手,不是说我想自己待一会,而是你陪我一下行不行的时候,那一瞬间传递给我的眼里的荒凉,非常让人心疼。
在之前,我们没法陪他爬到顶峰。现在,他竟然洒脱到把我们连带他自己都忘了。
年迈的教父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他总有一只手握着枪窝在轮椅里,眼神好像无论落到哪处都是陌生的风景。
二把手赶过来的时候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当场哭出来,他轻声细语地陪教父说话。
他说,我陪您回并盛吧,十代目。
沢田纲吉看着他很迷茫,他静静听着他说了他们老久老久以前的好多事,我在诧异原来我也能对这么多无聊琐事的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清楚到那个时候蠢纲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个回应,以至于我读出来的他的每一个想法和他被我戏耍后哀怨的样子都深刻难忘。
只是原来,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都已经出色到成长为一代教父,又从权利顶峰下来变成了一个老人。
可是这个老人并没有听他把话说完。
沢田纲吉耐心的听了一会忍不住抬手打断了他。年迈的教父对于他话语里的真挚和情感有些动容,但始终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我们该怎样才能让一个人相信我们不会害他?
他看着每个人,眼神显得那么苍凉无助。
他只紧紧攥着枪,开口告诫我们离他远一点。
3.
人老了后会发生很多变化。
身体上衰老,精神上脆弱,心灵上无力。
每个人老态后的变化不同,我会觉得越来越没有事情足够引起我的兴趣,像是麻木了太久,所有的悲和喜从来只停留在脸上。能够有一丝半点发自内心的欢愉或痛苦渐渐都变的少之又少,到了最后,连想要的东西都没有。
失去欲望的人生很可怕,但有令你欢喜的人和物就会有所不同。
可惜现在能令我们欢喜的人和物、还存在于世的也少之又少。
很多人老了后脾气会变得古怪。这不包括我这个行当,杀手都是习惯隐藏自己情绪的人。所以我顶着二十来岁人的外貌,虽然越活越像个机器,连找情妇和挑战危险刺激的想法都没了,不过大多数人仍察觉不到我的不寻常。
脾气因为变老而古怪的也不包括我的蠢徒弟沢田纲吉。
我亲手扶上王位的教父在随着年岁增大的时候,只是愈发安静,脾气没有变差,依然对下人威严,对我们温和。
他安静过后也不会像寻常老人那样突然的发脾气,小辈的劝导只要不掺上家族事务也很少激烈的反对,让吃药吃药,让休息也会休息。
就像孩子们在他腿脚越发不利索的时候差人送来了轮椅,他也只静静地待了一会就坐上去了。
对于已经昭然揭示在他面前的自己的苍老,他接受的很平静,就像在他不凡的人生中接受每一个亲朋离世,和每一次战争打响一样。
人老了后会更加喜欢小孩子和小动物,他也是。
二把手碰了一鼻子灰伤心欲绝的走了,最近雷守就想着挑了最温顺的品种狗送过来陪他,他很高兴。
沢田纲吉以前是没那个闲心和时间养狗,整个庄园里就养过一只肥波斯,后来死了,自发就不想再提养宠物。现在却是忘了那些事,对这只漂亮的德国牧羊很宝贝。
沢田纲吉脾气很好,好到他一旦张口说不,别人都不忍心再劝。因为他每次的拒绝,必然是没办法后实在更没办法的。
而我向来脾气不好,所以就算这一年里他的身体差到XANXUS见了他都自发温声细语的,我依然该怎样怎样。
所以就算他不信我,不想让我们任何人陪着他,我还是肩负了这个重任。
我得看着他点。
在这个一直很尽责,且颇受人们爱戴的教父身上,别人不忍心劝他,守护者们也板不下脸来说他,小辈们也没那个胆量。
我有。我当然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所以我来看着他,教导他,陪伴他,照顾他,这是我在很久之前开始,就唯一能放进日程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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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雷守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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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屏蔽掉一切记忆的他在尽快接手了家族权利和了解了最近社会状况后,明显胸有成竹了些。
这有点像我。我在失去一切记忆后感到身体里存在的力量也会感到心安。
也许成为一个好的首领早就深深印在他的身体里成为了必做和理所当然的事。根本不需要记忆。
也也许,对于一个只潜意识记住了永远身处危险环境的教父,只有权利和枪才能让他感到安全。
沢田纲吉接受了我的贴身照顾,虽然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就赶人,但我明显发现他眼中深埋的焦躁少了。
对于各路的家族成员和手握重权的守护者们终于可以坦然接触,而不是僵硬着身体用不解疑惑的眼神看着每一个人。这真的是个好现象,即使我知道他仍然谁都不信,只是对周身环境熟悉了些,开始努力让自己融入。
这次的教父迷糊的太久太彻底,我们已经开始不期待他能好起来。
他是真的老到了不得不让位的时候。
还好小辈们早已经开始能成事了。Aurelio以前疲软的性子太像他父亲,如果看到他之前扶持他的哥哥稳住心情主持大局的样子,我这个傻徒弟一定会很欣慰。
这么说起来,也许他再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所以才将我们忘的那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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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雷守。
隔了两三秒,沢田纲吉再重复这句话的时候已经非常笃定。
他明明不记得我们每个人包括他自己,却对每一个彭格列指环都记忆深刻。
有时候他看着彭格列的家徽发呆然后热泪盈眶,我都怀疑是不是死神专门把他送回来处理与下一任首领的权利交接和家族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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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纲吉对着带着彭格列雷戒的中年人露出一个慈爱又温软的笑容,含着宠溺和欣慰而美好到不真实。
那笑容看的我们很恍惚,只是我们都知道,那笑容不太真切,纵使我们真的很希望这笑是发自他内心。
再上一次这位教父,能够毫无顾忌无所掩饰的笑,我竟都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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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看您了?老板。
雷守看着他忍不住眼里的伤痛,中年人蹲跪在他的轮椅前,宝石绿的眼瞳细看他的每一个表情,细数着他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
我看出也早已不是个孩子的雷守其实很想在他的腿上趴一会,可是沢田纲吉先一步躲开了。
这多少有些残忍。教父在他真正碰到他之前迅速调着自己的轮椅拉开了距离,一边笑的温和一边像是不愿意再接待那个他曾经手把手拉着长大的孩子。
不过也是,毕竟在现在的教父眼里,这也就是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而且无论是哪个守护者都手握一些权利,都知道他失忆的消息和越来越差的身体状况。
他对陌生的守护者们感到忌惮。
当然不可避免的,对我也是。
4.
两位少爷,教父他,怕是要不好。
——我们要听的不是这一句!
兄弟俩内里还是年轻。脾气忍不住的坏。
当然也再亲比不过儿子对父亲,我们都已经安静地接受了,两个人忍了很久,最终还是频临崩溃。
现存的守护者们都赶了回来,雾守扶着他的轮椅,弯下身来蹲在他跟前陪他说话,深蓝色的头发大半都是灰白。很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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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雾守。
是。
——你为什么不用幻术遮一下头发?
您不喜欢我这样?
——不是。
他看着他,有些犹疑。
——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的头发肯定之前也很漂亮。
您之前也这样夸过。
他说着,然后用幻术将自己整个人变成了年轻时的样子,满意地看到教父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
雾守比起任何一个守护者都要镇定,他一直用最为礼貌恭亲的笑,换得并不想跟任何陌生人亲近的教父跟他正常交谈。
但是我也没想到他会说着说着突然哭出来。哭的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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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能不记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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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守最近曾在教父睡着时小心地潜入过他的意识海。
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一片纯白的世界,说不上美好还是黑暗。少年时候的蓝天白云风和草地,青年时候上学路上的的并盛町,中年时候潜入不进去了,前一阵因为身体和精神的原因,他又看到了教父意识海里的的办公桌和办公室,而现在,什么都没剩下。像是被人按了删除键。
我本来还真以为会有个彭格列的家徽,原来那个也没有。
这样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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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能不记得我?沢田纲吉!!
也许是被吓了一跳,又被那语气里巨大的真实的悲怆所感染,年迈的教父这次没躲开,而是颤着手摸了摸他花白的头发,垂着眼睛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
他终究还是没记起我们任何一个人。甚至隔了一会才意识到“沢田纲吉”是他的名字。
而他的身体却真的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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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你是……里包恩?
真荣幸您能记住我的名字。
——嗯。我发现只有你这么呛着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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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也许是发现了自己无法挽救的身体状况,在每天担惊受怕恐慌死亡后,年迈的教父渐渐又平静下来。
沢田纲吉现在的态度,和煦的像是要拉着我回并盛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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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不出去转转了吗?
也许是潜意识在做鬼,我每次推着他出门,他总愿意去看看葬着他妻子的方向。那里有大片大片的车矢菊。
——不了。对于我来说,哪里都一样。
他这么平淡说着,之前不服输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的教父,终于把骄傲挺直的背驼下来。
他蜷在轮椅里看窗外的天空,缩着身体看着有些可怜。
——今天桌上的玫瑰是怎么回事?
他又提起了兴趣,开口缓缓跟我说话。
是您和先夫人的纪念日。每一年都会提前准备好的。
沢田纲吉有些沉吟着,自己一个人喃喃。
——我肯定对不起过很多人。
您一直都是个好首领。
——可我不记得你们。
年迈的教父叹息了一声。招手让亲卫把那束清早放在他桌上的红玫瑰拿过来,然后哆嗦着抽出口袋里的钢笔,尽量流畅的在一张小卡片上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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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教出来的字体,漂亮又华丽。他又把那卡片连带整束玫瑰递给我,跟我说帮我放到她墓地那吧,他太疲累了,怕是过不去。
我翻过来卡片,还以为多少年过去,现在他也忘了以前乱七八糟的事了,也许能长进点写首情诗。
结果和每一年一样,和过去的每一年一样,他欠她一束红玫瑰和婚礼,小小的卡片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对不起。
今年这束上,还多了一句:我记不起来你了,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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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顾虑的太多。生怕亏欠别人。
最后就觉得自己处处欠了别人的。
其实没有那么对不起。我有些后悔没跟他说这花是送我的,如果这样他也对我写对不起,我现在就开口原谅他。
告诉他你现在忘了也就忘了,你很好,一直是个优秀的称职的首领,你忘了我们也没什么,没有人会怪你。
雾守他疯了才会对你喊叫。他也一点都不怪你。
还有,你的全名是沢田纲吉。也不是所有人都只叫你教父和老板。像我就喜欢叫你蠢纲。
我虽然看着很年轻,但其实是你的老师。
你之前问我有没有什么亲切的人,我就是比你的妻子父母,还要跟你亲切的人。
我想告诉他,你是我教出来的最出色最骄傲的徒弟。
我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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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是。
——我留有遗憾,里包恩。
您指什么?
——他们说的那个地方,我想回去看看。
他用的字眼是回去。
——那个地方,天空一定很美。
——我想,再多看几眼天空啊。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对我真好……
——你也是。
年迈的教父在轮椅上打盹,之后就再没醒过来。
沢田纲吉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太可惜了,我要是早点认识你们就好了。我要是能想起来多好啊。
只是我不这么想。
到了最后我很庆幸你什么都不记得,你要是想起来,最后这一段日子也许会活的更累。
你已经很累了,所以你睡吧。
再也不用担心这担心那,可以长长地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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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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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生前多么辉煌,死后也都像他这样装进一个小小的匣子里。
唯一值得提的就是这个匣子比起其他还印着彭格列的花纹。
像是封印一样。我决定回头给他换个简单点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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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教父……彭格列十代的葬礼,您看……?
——让十一代接手吧。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都结束了。
没了这么个人,我现在所有的日程表上终于只剩下了一件事。
——让Alessandro跟Aurelio在埋棺之前腾出一些时间,尽量的往后拖一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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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仅剩的几个十代的守护者点点头。
——咱们答应过,一定要先带他回并盛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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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