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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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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车在阴沉的天色中缓缓停下。
林先生擦了擦光滑的额头:“我们到了。”
“哦。”周又笙被他前面倾吐的真相吓到,但又要维持自己的高冷人设,昂了昂下巴,“陆老师?”
陆子芜拉开门,一栋破旧的写字楼杵在大家眼前。
“就是这里,”林先生说:“私生饭自杀的地方。”
还没到夜晚,从外面看去写字楼的窗户漆黑一大片。
一楼门房处亮着黯淡的灯光,门窗紧闭,里面开着空调,窗上一片雾气迷蒙。
车门拉开,两人从车上走下。
林先生打开副驾驶座的窗户:“二位老师,那我就不打扰二位工作了。”
在沉睡巨兽一样蕴藏未知危险的写字楼前,陆子芜先踏出一步:“周老师,我觉得好像很危险的样子,请您不要离我太远,一定要好好保护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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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安静的从门房前走过。
走进电梯,陆子芜自然地问道:“几楼?”
“七楼吧。”周又笙顺口答道。答完以后才愣住,“这个问题你怎么问我?”
电梯安静的上升,陆子芜靠在电梯内的扶手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周又笙圆溜溜的眼睛扑闪着疑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随便……”
“随便?”
“啊……”周又笙也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头,“就直觉吧?”
她回味一开始陆子芜的问题:“……难道我猜对了?”
“嗯,你直觉……怪准的呢。”陆子芜笑眯眯地夸赞。
周又笙无法从他的表情中察觉出真实的情绪,本能躲避他伸出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躲过。
“这里,沾到灰了,”陆子芜掸了掸她的左肩,“一会儿跟紧我。”
电梯停稳,门缓缓打开。
周又笙的呼吸随着门的打开逐渐变得虚弱。未知的现实即将在她面前展开,而展开的内容、展开的形式她无法想象。
明知道要发生但无法掌控的事情对于周又笙来说是最为恐惧的。
写字楼内比室外更加昏暗,光线仿佛被吸收。电梯间浓重的阴影仿佛拥有了实体,随着电梯门开合被搅合出漩涡。
她颤颤巍巍的问:“在、在吗?”
“什么?”陆子芜已经率先迈出步子。
“死去的私生饭……哎!你等等我!”林先生不在,周又笙迅速扔掉高冷人设在地上还要踩两脚,紧赶慢赶的追着“大腿”去了。
深夜的写字楼走廊并不是全部一片漆黑,隔着好几米亮着盏微不可见的顶灯,让人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又不让整条道亮亮堂堂。
暧昧让人受尽委屈。
周又笙走在这明暗暧昧之中,战战兢兢。
她问:“在吗?”
用气音问的,唯恐被听见。
“在。”
周又笙倒抽一口凉气:“在哪?”
“里面。”陆子芜盯着前方混沌的空气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周又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都看不清。
但她见陆子芜看的十分认真,于是又耐着性子盯着那团空气看下去。
陆子芜向前走了一步。
与此同时,雾气涌动了一瞬。
“有人!”周又笙指着雾气大喊道,跟着陆子芜一同追着那道人影跑了过去。
微弱的灯光照在他们与那道人影之间,周又笙没办法将那人的模样看的清楚,阴影仿佛是从那人身上流下来似的,再渐渐晕染到微弱灯光之下。
模糊暧昧的光影边界让她没有办法轻松的将目光坚定在那个人的背影上。
周又笙吃力的紧紧咬住那个背影,努力不让那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一边追赶一边趁着喘气口跟身边的人说道:“这个人跑步姿势有点奇怪,他肯定有问题!”
陆子芜没有应声,安静地陪伴在身边,给她安全感。
他们两人又跑了一会儿,周又笙掐着胀气的腰,放慢了脚步。
那个人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同时也放慢了速度。
双方之间一直保持着大约两盏顶灯的距离。
“这人怎么回事?不累吗?也不喘气。”她干脆停下了脚步,撑着膝盖平缓呼吸,“不……不会不是人吧?”
陆子芜安静的站在她身后。
周又笙头顶后方有一盏昏睡暗沉的顶灯,将他们二人的人影照得模糊,两个人几乎黏糊的连接在一起投射在地上。
就像是她背着陆子芜似的。
但是,她却感觉背上……
轻如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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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芜在原地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周又笙看到动静喊了他的名字就冲了出去。然后便被古怪的浓稠混沌雾气切断了后路,踪迹消失。
“真是个富有活力。”他喃喃道,抬起了手。
只见陆子芜修长的食指中指交叠,指尖出现一条若有似无的线型气流,扎进浓稠的雾气之中。
现在,这细长的气流正微微泛着棕红色的暗光。
这是代表危险的颜色。
陆子芜一绕,线性气流绕住他的手腕,像手镯一样扣住。他把手臂横在胸前,顺着气流的方向前行想要跟着扎进雾气之中。
然而,那堵雾气就跟活了一样。
他进一尺,雾气也便退一尺,让他永远无法接近。
陆子芜停下了,为难地抓了抓头:“啊这……你们不能只带小姑娘玩啊。”
说罢,他眼神一凛,全然不见平日里懒散不正经的模样。套着暗光线锁的手一翻压下按在胸前,另一只手将那气流像绳子一样顺着手指一缠、一送。
气流粗细骤然暴涨,在粘稠雾气中打出一个漩涡。
雾气剧烈的涌动着,像是巨口意欲吞噬面前的美味,又像是吃撑了的打嗝呕气。
有什么要从雾气之中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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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又笙清醒而又迷茫的感受到自己仿佛是被束缚着。
无数絮絮叨叨的话语化为实体紧紧缠绕住她的四肢,令她动弹不得。
渐渐地,这些话语又化成蚂蚁似的,顺着她的耳廓一直钻进去,钻到她的大脑里,将意识搅合的翻天覆地。
——追星这么些年真的没见过哪个人能有这么命运多舛的这孩子太难了吧本唯物主义者在他这不得不像玄学低头了真的都想替他去拜拜哥哥只有我们了不带别人是不会说话吗最近有人故意引战要记住他只是个打鼓的对各位毫无威胁千万不要上当去撕逼引起粉群对立千万别被挑拨的人带跑去撕队友哦大家互相尊重本来他就是腥风血雨体质到时候再被褥了一身屎就完蛋现在娱乐圈那么现实他公司现在重视他说句不好听的不就是发现了财富密码他单封专辑销量周边都卖的不错数据好要不然他公司也不会才捧他他这都被防爆了多少年了我觉得烁烁就负责好好打鼓粉丝就负责保护他保护他保护他保护他保护他……啊……他……保护保护保护保护保护……
极致的爱带着极致的恨充斥在周又笙的身体内部。
她对于这样的情绪不堪重负,眼角、口鼻慢慢渗出血来。
救……救命……
救我……
有一道与周又笙自己的心跳节奏完全截然不同的心跳声在她的体内响起,那道心跳声是不安而躁动,充满着恶意和野性。
渗进她身体里的恶意物质在遇到这道雀跃而起的心跳之后竟然停止了入侵。
两者在周又笙的体内僵持、试探。
她的身体成为战场,被从内部撕扯着。
“呜……救……命啊……”她缓缓闭上了眼……
突然,粘稠物质和心跳同时消失了。
原本被莫名力量拉扯的身体内部瞬间清空,像是原本被不断充气快要爆炸的气球被一瞬间抽空了所有的气体。她的胸腹被倒吸着,所有器官就要被压扁了。
周又笙的喉咙口发出“咯咯”的声音,青筋从肩胛根根冒起直冲到下颚。
也许过了一秒,也许过了半生。
周又笙感觉到一阵清爽的风灌入她的口鼻。她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一团漆黑。愣了一下,往后一仰才分清当下的情况。
她被一个人背在身上,刚才直映眼帘的那团漆黑是那人的后脑勺。
后脑勺的主人察觉到她的动静,微微侧头。
周又笙认出他:“陆……子芜,我怎么了?”
陆子芜停下步子:“你晕过去了。”
“哦。”她把头埋进她的后颈窝,好半晌没有动静。
陆子芜停下的脚步继续走下去:“我这衣服可是很贵的哦。”
“……”周又笙闷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
周又笙带着哭音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是我呢?”
她自觉平日里遵纪守法,也爱护动植物,没做什么伤天害理要被天道执法的事情。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她要在濒死的边缘反复体会绝望的感觉……为什么她觉醒了这种毫无作用只能承受伤害的所谓血统呢?
“为什么呢?”陆子芜很认真地思考,很认真地给出答案,“应该是为了保护大家吧。”
“你……”周又笙又气又急,伤感的情绪被赶走。她抬起手,握起拳头犹豫了片刻,抵在陆子芜平直的肩上,“你放我下来。”
“周又笙,”他没有松手,也没有停下脚步,干净的嗓音穿透昏暗黏腻,清晰地传进她的耳中,“你要相信,有时候看上去失去力量的人,反而是别人的希望。”他的声音转了个掉,又带上常见的揶揄,“你确定我们要一直在这里谈论这个问题吗?”
周又笙一愣,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电梯间拐口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处,头顶是一溜昏暗的顶灯。
她浑身僵硬,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哦!我们怎么还在这里!恶……恶灵呢?”
“我刚才去找恶灵了。”陆子芜用开朗的声音说道,“谁让它欺负我们小笙笙,我要去教育教育它。”
“你你你……你找到了吗?”
陆子芜很抱歉:“没有,让它们跑走了。”
“跑、跑走……”
“不用担心,”陆子芜按下电梯开门键,“找到它们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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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林先生期待地迎下车:“大师,怎样?”
并肩而行的陆子芜请示似的看一眼周又笙,然后叹一口气,摇摇头。
林先生脸色大变:“什么意思?没成功吗?”
陆子芜朝林先生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却强硬得不容拒绝:“我们需要跟柯烁谈谈。”
林先生犹豫:“……这……”
陆子芜笑道:“林先生,‘94!’全国巡演快开始了吧?如果在巡演途中……”
“……”林先生默了默。
他们约定了下一次的时间。
车缓缓地驶回阴沉潮湿的地下三层。
周又笙跟着陆子芜走到电梯前才泄了气:“糟糕!忘记说了!”
陆子芜瞧她一脸懊恼,问:“怎么了?”
“我忘记跟他说我有一个朋友特别喜欢柯烁,请柯烁加油,她会一直支持他的!”
“不说也没关系。”陆子芜毫不在意。
但是周又笙不这么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听到有人喜欢他鼓励他,总是会感到好受一点的。”
“嗛,”陆子芜嗤笑,笑容嘲讽,“当他只被几个人喜欢的时候,喜欢很珍贵。”
“当他被一群人喜欢的时候,一个人的喜欢便不值一提。”
“可是,一群人也是一个一个人组成的啊。”周又笙不服气。
陆子芜掏出手机,有些心不在焉:“但一个人实在是太小了……你先上去吧,我有东西落下了好像。”
虽然两人观点并不一致,周又笙还是问道:“我陪你一起回去找。”
陆子芜收了手机,恢复了轻挑的态度:“舍不得跟我独处的……”
“叮”
周又笙气呼呼地走进电梯。
陆子芜脸上的笑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消失。
他手插着口袋,不急不慢的往回走。
那辆车还没有离开,林先生远远的看见他便走下了车。
陆子芜走近,也不说话,
林先生递上烟,陆子芜不接。
他也不尴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收了回去。
林先生说:“像陆老师您现在这样有原则的人不多见了。”
陆子芜静静地听着。
林先生继续说道:“我看着您给那小丫头打下手都替您觉得委屈。”
“你们这里前台那娘们儿漂亮是漂亮,就是脾气太差了,要不是跟上面有……肯定也不会……您说对吧?”
“林先生,你出汗了。”陆子芜回了一个跟他的话完全没有关系的话题。
林先生一愣,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陆老师,那我也就直说了。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另寻良木呢?”
陆子芜抬起眼睛,终于愿意正眼看他。
于是,自觉收到信号的林先生继续说下去:“我们‘94!’正在上升期,受不得任何风吹草动的谣言,急需像陆先生这样的人才加入,帮忙做一些澄清的工作。”
“虽然鄙人无法保证让您大富大贵,但肯定能保证您衣食无忧。”
“您看您可有意向……”
陆子芜打断他的话,露出爽朗的笑容,问道:“林先生您觉得我这副皮相如何?”
林先生自然夸赞道:“英姿飒爽,人中龙凤。”
陆子芜又问:“跟您公司那些艺人相比呢?”
“自然是不差!”
这句是实话,陆子芜即使光看外貌放在艺人堆里也绝不会被埋没,就是……
“不要怪我冒昧,您现在的年纪出道着实晚了点……不,不晚……可以的!不晚!大龄青年为追求梦想不忘初心……”林先生说得兴奋起来,“您要是相信我,我肯定把您包装得妥妥帖帖。”
“我要从零开始吗?”陆子芜皱着眉,似乎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林先生脸色微沉:“陆先生,我有些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个乐队鼓手有麻烦了,”陆子芜笑眯眯地说道,“换个新人不是更安全吗?”
“陆老师你大概是误会了。”林先生沉着脸,手帕攥在手心,“‘94!’是我第一个从新人挖掘出来带到现在的乐队,没有谁可以拆散我们。”
“不会有。”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