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语》Hunter十五

15、攸宁

　　有些事来的措不及防，攸宁根本来不及反应。
　　比如早晨醒来嘴唇肿的老高，比如三日休沐说没就没了，还比如说还没进去就被拒之门外，还有就是澄羽上神带回来了个仙子。
　　那一日早晨，攸宁早早就起来给澄羽上神准备早膳。这几日澄羽上神没休息好，总被天君叫去，回来也是一脸阴郁沉闷。
　　他要亲手弄得好吃些，叫上神可以开心些。
　　可是都快要用午膳了，他一早煮的羹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好几回，那人都没起来。
　　莫不是料到他会亲手料理而怕了躲起来了，或者根本不想吃？攸宁想了想，看看手中捧着的鱼羹无奈笑笑。
　　都已经在他门前了，还是没有勇气去推开。
　　这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却也不近，明明都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可一道门就挡在中间，对面的那个人永远不会向前，他也没有这么资格去奋不顾身。
　　他都要走了，这时候苑青却来了。
　　“攸宁？你愣在这做什么？不进去吗？”他声音有些大，似乎吵到了屋里的人，屋里传来稀嗦声音。
　　“二殿下。”手上捧着东西不太方便，攸宁只能简单行礼，又尴尬笑笑，“上神还没起，攸宁不敢进去。”
　　苑青笑笑，“哈哈哈，这样晚了还不起，笑死人了。”
　　攸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局促地笑。
　　“哦，我知道了！”苑青想到什么一拍手，神神秘秘凑到攸宁耳边，“昨夜他肯定是累坏了，嘿嘿嘿。”
　　“累坏了？这是……什么意思？”
　　攸宁不敢往那方面想。
　　“昨夜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可知道？”
　　“攸宁并不知。”
　　晚上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失职极了，竟然连上神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现在想想可能是那人故意的了。
　　不觉得，鼻子有点酸。
　　“他啊，最近得了个大美人嘿嘿嘿！父君有意撮合他与永宁仙子，昨夜啊，已经被他带回来了吧，居然累到现在还不起，啧。”
　　攸宁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早就是预料中的事，还难过什么？
　　不就是要娶妻了吗，明明早早就做好不可能是自己的心理准备了，心还是揪起来得疼，疼的他无法呼吸。
　　那张清秀的脸瞬间煞白，嘴唇都是灰白的毫无血色，好像凡间的树，一个冬天就凋零，而他是一瞬间就枯萎。
　　“攸宁……你怎么了？”苑青担心地问却引不来那人的回应。
　　攸宁一愣一愣，宛如断了线的木偶，没有主人的操纵便丢了灵魂。
　　突然门就开了，出来的人穿着里衣只披件外衣，眼下一片淡淡乌青看上去就是熬了夜，屋里隐约还有一个人正在收拾整理。
　　“你们在我门口吵什么？”那人不耐烦地开口，那一听就是事后的声音。
　　攸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头好重好重，根本抬不起来。
　　“嘿嘿嘿，来看看你的小美人啊！永宁姐姐！”苑青倒完全不在意，嘻嘻哈哈地朝屋里叫。
　　“你……”那上神居然有些无措，看着那个紧缩成一团战战兢兢的人，想伸手拦下苑青却已经来不及。
　　“哎呀，二殿下，我在呢我在呢，小声些！”那女声好听，娇嗔骂着苑青。
　　攸宁突然有些自卑了，不，他一直都很自卑。没有一点比得上眼前的这个仙子，容貌没她娇俏妩媚，身材更不如女子来的柔软小巧，更不要提什么身份学识了。
　　既然如此，他连嫉妒的理由都被剥夺。
　　他倏地一下哭了出来。
　　眼前两人都呆住了，攸宁只能抽出一只手捂住脸，那只手掌控不住鱼羹就摔下去流了一地，他惊慌道歉，“我，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叫人收拾干净，对不起。”
　　他必须赶紧逃跑，无法坦然面对还是选择逃避。
　　没有地方可以去，他转转悠悠跑回自己屋里，他的房间和澄羽上神的隔得不远，他明白澄羽会找过来的，现在却不这么期待了。
　　他的衣裳还在床上，攸宁慢慢爬上去连鞋都没脱，这张床太冰冷了，衣裳上的温度都能带来温暖，他将那衣裳紧紧搂在怀里，闻着残留的淡淡气味，眼泪止不住得流。
　　“上神，上神，上神！”
　　他压着声音却喊的撕心裂肺。
　　“我在。”
　　那人回答他的声音是那么模糊不清，攸宁差点都自己幻听了。可眼前分明站了个人，活生生的人。
　　他看到的只是个人影而已，从生病那日起，他就看不太清楚了。
　　那人走上来，擦掉攸宁脸上眼泪，柔声问，“怎么哭了？乖。”
　　一看就是对待宠物一般的呵护，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个宠物吧，要的时候随叫随到，不要了就一脚踢开。
　　攸宁少见地耍小脾气，背对着不去理他。
　　“你跟谁学的，这样耍小性子？”那人皱着眉头，忍着不发作。
　　“攸宁脾气不好，不敢惹上神生气。”他尽力控制不哭出来，语气酸酸的。
　　“还敢顶嘴了？”
　　“攸宁身子不舒服，还是请上神出去吧。”攸宁抽着鼻子，说话也不清楚。
　　“如今，你都要给我下逐客令？好大的胆子。”那上神站起来了，不太开心地抖抖袖子。
　　攸宁躺在床上，不住得往里缩，想离那人远一些，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摆脱单相思的伤害。
　　澄羽看在眼里当然是很气了，又坐下来。
　　两人谁都不说话，仿佛比赛似的，谁先开口就要输了。
　　直到那人看到床铺上的衣裳又伸手握住了衣角。
　　“这是……”
　　还是被他发现了，攸宁内心苦涩，方才紧缩身体的原因之一就是要挡住那件衣裳。
　　他只好自暴自弃，胡乱坐起来，“是，这就是那日您叫我扔的衣裳。”
　　澄羽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随即恢复平日冰冷模样，“你为何要这样做？将我不要的衣裳放于床铺之上？”
　　攸宁没有回答，只红了眼睛撇开头。
　　“这是我的书？这又是我那时所丢失的，这个，那个，这所有都是我的？”澄羽皱着眉头在他房里逛了好几圈，发现的可不是一点点。
　　这屋里的东西，对于攸宁来说很是熟悉，对澄羽来说，也是记忆中的。当初是他为攸宁布置的卧房，一切还是旧模样，几千年都不曾变过，多的却都是他曾用过的茶具、旧书、木椅等等。
　　以前他不大来攸宁房间，来也不会太注意什么，如今倒是……
　　“你为何要如此？”
　　“上神，攸宁不敢说。”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直视自己的内心，要在他面前剖开身体将一颗充斥着这人的心完全展示出来了。
　　“你究竟是要如何？”
　　“您将攸宁留在身边这么多年，万事都由攸宁照料，叫攸宁的人生只有您却又让攸宁不许存有二心，您对攸宁太残忍了，攸宁做不到。”
　　他顿了顿，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攸宁从小到大身边只有上神一人，眼中也只有上神一人，从前攸宁以为上神不近女色，抱着上神兴许一辈子不会娶妻生子的荒诞念想，攸宁现在却知道，是攸宁错了。”
　　“可是，攸宁也很开心，开心上神能找到心仪之人，永宁仙子攸宁知道的，温柔贤淑，温婉大方，是适合上神的，攸宁是真心替上神，替仙子开心。可是上神，攸宁心里好痛，痛得无法呼吸，这眼泪自己就掉下来了。”
　　“上神，攸宁，攸宁，攸宁喜……”
　　“啪！”
　　那一巴掌来的太快，攸宁一下子承受不住重量倒了下去。
　　他原本就惨白的脸上多了个红色的掌印，尤为明显。攸宁一直保持着摔下去的姿势动弹不得，他是完完全全呆住了，被打蒙了。
　　眼前黑了好一会儿，等恢复过来了后能看到的就更模糊了。他把头低低埋着，只能紧盯着床边纱帐，好像看清了纱帐的轮廓就能缓解脸上和心里的痛了。
　　他脸上也没有知觉了，只有火辣辣的疼，嘴角湿了大概是出血了，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可是都不及心口那一处撕裂感，心脏跳的快且用力，仿佛要脱离这个身体。
　　他把自己当做了什么？一个下人，一只狗，一个玩物？攸宁还可以往更下贱了想，可他不愿意再这么作践自己了。
　　理智告诉攸宁，他连表露心迹的机会都不给了，自己又何必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可是心不是这样说的。
　　继续说下去啊攸宁，继续努力，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也许他会回心转意呢？你快告诉他吧。
　　这样的话反复出现在脑海里，攸宁想了很久，待到口中苦涩滋味渐渐消失，他才缓缓抬起脸，可他不敢直接说出口，只能以两人都听得懂的意思表达。
　　“是攸宁自取灭亡。”
　　那上神真的愣住了，很少有的慌乱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攸宁上次看他有这样的表情还是潋生仙君差点死掉的时候，也许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可以和潋生仙君相提并论了？好歹能和殿下差不多，也该知足了。
　　可说过的，他是个容易得寸进尺的人。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胡话，你还病着，我只当你是烧坏了脑子。”
　　他好像在为攸宁开脱，也在为他自己开脱。
　　“攸宁没有。攸宁清醒得很。”
　　“你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攸宁明白，非常明白，这话多年前攸宁就想说了。”
　　“住嘴！”那上神又恢复了平日凶神恶煞的模样，板着脸厉声道，“再说一句，你就给我滚出去。”
　　攸宁这下子是真的怕了，他从澄羽眼里看到的不是玩笑，他真的会把自己赶出去，不由分说地赶出去，不管他如何恳求呐喊都没用了。
　　喉咙已经干涩的说不出话了，攸宁还是想表达出最后的爱意，虚弱地要说完最后一句。
　　“上神，您不能这样践踏我的……”
　　“啪！”
　　又是一巴掌，彻底将攸宁的心打碎了。
　　那上神拂袖而去，那卑贱的下人虚弱躺在床铺之上，头发凌乱眼神空洞。
　　他把我的元神都打坏了吧，不然怎么会这样无力。他再打一巴掌我就要归西了吧，毕竟他这么用力。他是真的恶心我吧，恶心这种畸形的情感。
　　不，他只是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他脾气差是人尽皆知的，不怪他不怪他，要怪就怪自己太莽撞了，吓到他了，是我错了，不关他的事……
　　攸宁在心里无数遍问着，又无数遍替他开脱，可那双眼睛只有越来越空洞无力，里头是一片灰暗。
　　本来就是一只养在身边的宠物，从来没当人看过的宠物，居然还自以为是地以为可以成为主人，可以改天换命，可笑可悲。
　　可是，他不能这样践踏他的一片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