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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咸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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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芝,咱们这是到哪方地界了?”马车一路行驶平稳,速度倒也快,再回望已经是见不到扬州了。一直待在马车内未免烦闷,故而独孤月明掀开马车帘子透透气。
唤做青芝的婢女笑道:“小娘子可是赶路太久乏了,再行几里路就是咸阳地界了。”
“咸阳啊!”独孤月明的脸上浮现了笑意:“青芝,咱们到了咸阳便在城中找个客栈歇歇吧,这几日连着赶路下来大家也都乏了。”
“是,小娘子。”此时已近黄昏,得了小娘子命令青芝赶忙吩咐下去,希望能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赶到咸阳城中。
独孤月明此刻已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中,那时节也正当选秀,只不过她心心念念的是借此离家的机会好找到万事通询问“太湖公子”的下落,可谁能想到,心心念念的“太湖公子”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当真是应了“一人一马一江湖,红颜知己不相识”这支签文。
此时此刻,旧地重游,往昔之景一一略过,只是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换成了青芝、青艾,素瓷与红蕊已是过去式了。
这一次怕是再也遇不到那年少意气风发的广平王殿下了。
在车夫紧赶慢赶下,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进了咸阳城。
月明已是昏昏欲睡,连续赶路实在累人的很,即便是一个体格强健的大男人怕是也受不了。
“小娘子,快醒醒,咱们已经到咸阳城中了。”
青艾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独孤月明骤然惊醒,原来已经到了咸阳城了。
飞快的掀开帘子,急急忙忙下了马车,这可把青芝青艾两人吓坏了,这般鲁莽,万一摔了可怎么办?
青芝更加胆大,忍不住开口:“小娘子以后可不好这么急躁了,这磕了碰了可不好,这咸阳城难不成就这般吸引人?”
“好好好,青芝的话有理,小娘子我以后做事不会这么毛躁了。”
独孤月明抿着嘴无声地笑了,倒是另一侧的青艾不由自主笑了出来:“要我说,这最毛躁的人其实不是小娘子,而是另有其人。”
青芝的脸一下子涨红:“青艾,你惯会取笑我。”说着,她就要伸手打青艾。
“好了好了,别打闹了!赶路这么累还有心情玩笑呢,还是快点进客栈里面休息吧。”
说话之间,连日赶路所带来的疲惫有所消减,这般急着下车只不过她另有目的罢了。
“小娘子,你不是说你累了,怎么就…”青艾最是小心谨慎,看着小娘子换装心下就担心的不行,生怕独孤月明出去会不安全。
青芝最看不惯她这个模样:“你啊,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小娘子就是想去街上逛逛,哪里会出什么事。”
“可是,可是…”
“好了,青芝,别可是了,我跟你保证不会出任何事的。”独孤月明换好了衣服从里间出来。
一下子就惊讶了两人。
青芝青艾一直都知道自家小娘子长得好,但没想过小娘子换上男装竟有着别样的气质,真是英气十足。眼前之人若不是和她们一同长大的小娘子,想来走在路上她们根本认不出来。
青芝忍不住感叹道:“咱们家小娘子竟这般英气蓬勃,完全就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这早走在街上啊,不知要引来多少女郎的目光,俘获多少的春心呢?”
“就你嘴碎。”青艾素来沉静,偏生遇上青芝就杠上,真是一对活宝。
“好了,青芝快去换装,好随着我,青艾就留在客栈里。”
听了这话,青芝一脸得意,青艾倒是什么感觉也没有。青芝胆大伶俐,随着独孤月明出去再好不过;青艾细致稳妥,留在客栈里也可应对一些难以预料的突发状况。
“小娘子,这咸阳城可真热闹,只不过跟咱们扬州比起来差远了!”
独孤月明无奈,瞪了兴致勃勃的青芝一眼,真是不知道带她出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被自家小娘子这么一瞪,青芝才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小郎君,婢子一时忘记了这是在外面,您可别生气。”
见她这样,独孤月明也只能无奈失笑。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
青芝走了两步没见到独孤月明,又折了回去,只见小娘子正紧盯着一个插满糖葫芦的竹架子,完全迈不开步伐。她心中不由失笑,还以为小娘子自三年前落水后就变得沉稳了,没想到私下里还是这般嘴馋,见到好吃的就移不开脚,这点真是完全没变过。
自觉猜透了独孤月明心思的青芝,快步走了过去掏出两枚铜板拿了一串经营透亮的糖葫芦,献宝似的地递到独孤月明跟前。
独孤月明缓缓伸出手,接过了这串糖葫芦轻轻咬了一口,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头。这糖葫芦的味道,比起那年长安西市冬郎递给她的那串糖葫芦味道差远了。回忆涌上心头,不免使人黯然神伤,眼见边也慢慢沁出了泪花。
青芝一下子慌了:“小郎君,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如此神伤?”她本想借这串糖葫芦讨独孤月明的欢心,没曾想倒惹得她落泪。
“没什么,就是被风沙迷住了眼。”独孤月明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青芝,寻了个小借口将此事略去。
那串糖葫芦不吃也罢,哪怕颜色再好果子再新鲜,始终是不及冬郎亲手为她买的,不吃也罢,徒惹人伤情。
青芝轻轻地咬了一口,露出困惑的表情,这糖葫芦好吃的紧,怎么小娘子就这般弃了,真叫人想不通。
她又如何能明白独孤月明心中所想所念呢?
青芝一直想着糖葫芦的事,完全入神,都没发现独孤月明已经走远了,待她醒过神来两人早已走散,又是好一顿焦急。
顺着过往的记忆,独孤月明走在咸阳街头。这咸阳确实繁华,但也如同青芝所说确实比不上民丰物饶的扬州,更比不上十年前她初到咸阳城中的富庶,那时节才真真称得上繁华盛世。只是如今经历战乱洗礼,到底难复昔年光景,如同她这个人。
远处人声鼎沸,围满了男女老少,原来今日正是醉仙楼一年一度醉仙酿出窖的日子。
十年了,没想到这醉仙楼竟还存在,更没想到的是这论诗赢酒的方法依然留存着,真是叫人怀念啊!她本以为,安史之乱历经多年,只怕故地重游也见到当年之景了,没想到乱世之中萧三娘竟还能坚持将醉仙楼经营下去,实在令人钦佩。
这般想着,独孤月明抬步走进了醉仙楼。
萧三娘站在大堂里招揽客人,一样的满面笑容,只是人不如当年那般年轻了,到底是过了十年啊!
招牌的醉仙酿摆放在旁,文房四宝摆满大堂,虽说这几年间战乱接连,但时下之人对于吟诗作对这种风雅之事依然热衷。
独孤月明本身才华不高,可她骨子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沈珍珠,她师从李白,又享有吴兴才女之名,区区作诗这件小事自然不再话下。要不是十年前被冬郎那个“窃诗贼”从中作梗,凭诗才夺得醉仙酿的人必是她无疑。
只可惜,今时今日再也见不到当年的那个巧舌诡辩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广平王殿下了。
恍然间,一首诗已经做好。
萧三娘正看着前面几人的诗作,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的,看来多半是不合她心意了。
独孤月明不禁审视起自己的作品,这一看实在要紧,没想到她居然写下了当年在醉仙楼作下的那首诗,这可实在令人窘迫,万一萧三娘记忆深刻认得出来怎么办?
眼见着此时人多,独孤月明深觉得还是离开为妙,万一萧三娘真的记得那她可就有口说不清了,难不成告诉她她是十年前的那个女扮男装的沈珍珠,借尸还魂活了过来,这话鬼才信呢!
萧三娘走到独孤月明所处位置上时,不禁有些许困惑,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呢?
看着桌上的诗作,她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天高爽气晶,驰景忽西倾,山列千重静,河流一带明,想同金镜澈,宁让玉湖清。”诗是好诗,足见此人高才,只是萧三娘总觉得自己见过这首诗,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何时何地见过的了。
楼上的雅间里隐隐透出一个人影,在萧三娘念出这首诗时竟然浑身一阵。
不出一分,一个英挺的男子从楼上疾步而下,一把扯住了萧三娘:“刚才你念的那首诗是谁做的?快说啊!”
萧三娘惊觉,此人竟是旧识,也好脾气说道:“我也没见着人,八成是已经走了。”
男子看着周围布满的人群,抬头四处观望,其身后紧随着的护卫已经追了出去,可又如何追的上。
桌面上铺着雪白的宣纸,宣纸上是清秀的字迹。不论是诗作还是字迹都是他熟悉万分的,哪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他都不可能会忘。
男子小心妥帖地间宣纸卷起来,深情专注,满是爱抚,好似其间诗作乃是珍宝一般。
“萧三娘,这诗作便转赠给我吧!”
“李郎君若要,便拿去吧。”萧三娘为人慷慨,再兼之这也不是什么珍贵事物,想要便给了。
只是可怜了她那坛子醉仙酿,今年怕是寻不到合适它的主人了!
不多时,男子身旁的护卫回来了,到底人多口杂,他又如何知道该寻谁去。
男子朝他摇了摇头,苦涩地摇了摇头:“是吾疯魔了,她已经离开了三年,如何去寻?”他又看向宣纸上的诗作,难不成这是佛祖显灵,特意以此来慰怀他,不然他怎么可能再见到此诗呢?
至此一生,黄土漠漠,他终是寻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