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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姜诚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顾一正在为自己枯竭了许久的灵感苦恼。房间里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有些突兀,她一脚踢开挂着白纸的画板,捡起扔在落地窗旁边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
偏沉的嗓音在房间里回荡。
“顾一……”电话那头的姜诚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明天我不能陪你去看电影了。”
“哦……”顾一应道,苦于不知道该说什么,挠了挠头,把通话改成了免提状态,空下来手点了一支烟,手指扣开打火机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脆。
电话那头的姜诚默了默,说:“那就先这样,你好好休息。”
“姜诚……”顾一赶在挂电话前将他叫住,她狠吸了一口烟,又徐徐吐出来,“我们还是分手吧。”
那边声音还是淡淡的:“为什么?”
“现在是凌晨三点了,约好的一起去看电影是在‘今天’的上午八点,这点需要先纠正一下。”顾一说,“一个星期前我收到钟盈最近要回来的消息,又顺手查了一下最近英国回上海的航班。没猜错的话,她这会应该刚下飞机不久。”
姜诚的沉默令顾一明白自己的猜测与事实相差无几。
她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体放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对电话里的人交代道:“你奶奶那边我已经请好了护工,接下来两个月住院的相关费用我也替你先缴清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努力赚钱尽快还款给我。”
从始至终,姜诚对她的感情都不存在有爱,这点顾一比谁都更清楚。
他没什么错,都是缘分这玩意儿的错。
“我要去睡觉,挂了。”
她关掉手机,挪了个地坐着,又摸了一支烟点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二
几年前,顾一做了辍学学画的这个决定时,所有人都当她疯了。
除了,她的母亲,那个一直为她的生活辛苦操持着的女人。
听了顾一的决定后,母亲没有说话,转身到房间里拿出来一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存折,她说:“一一,妈没什么本事,这些年里就攒下了存折里的这么点钱。你打小就爱在纸上涂涂画画,这又是你第一次这样郑重的决定自己未来路的方向,妈说啥也得支持你。”
顾一是个遗腹子,还在她妈肚子里的时候那个短命爹就去了,这么些年来,这个从乡下嫁过来的女人为了将顾一拉扯大所吃的苦,旁人是无法想象的。
当时顾一就盯着母亲手里的存折发了愣,向来桀骜不驯的她眼泪流了满脸都是。就此,她发下誓,要让眼前这个发丝都已见银白的女人今后生活安稳。
她发了狠一样的练习画画,整日整日的待在画室不出门,每天啃着馒头就清水,有时卖出一两张画才会吃一顿外卖犒劳一下自己。为了生计,高三还差半个学期才读完的她吃了很多同龄人都未曾体会过的苦头。
是老天的眷顾,更是她努力得到的成果,两年前,有一个上海的年轻企业家看中了她的一副作品,并以九十万的高价将之买下。
这一举动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很多艺术界的人因此知道了名为顾一的一位年轻画家,加上其精湛的画技与独特的绘画风格,令她得到很多人的认可。
一时,声名鹊起。
后来陆陆续续有很多人慕名前来收购她的画,到现在,与她交易过的卖家已经遍布了世界各地。
顾一如愿以偿的让母亲得到了富裕安定的生活,若要说她有什么不如意的话,可能就是那个让她爱而不得了的姜诚了。
顾一从高一就开始喜欢他,只是可惜他当时有一个同他很登对的一个漂亮女朋友,叫钟盈。
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直到高三临近毕业的一次争端,钟盈一气之下选择去了与上海隔着汪洋大海与日夜时差的英国,两人恋爱关系自此宣告破灭。
当时的顾一忙碌于自己的绘画事业,顾不上去计较儿女情长,后来有了名气,整个人才真正步入了生活的正轨。
她于一年前与姜诚再次相遇,视野触及他的那一刻,顾一沉寂了许久的心,动了。
她打听到了姜诚如今所在的大学和恋爱状况,得知他犹今单身后,顾一每天早上都会去姜诚所在的大学蹲着,等他从男生宿舍下楼,二话不说把自己买的生煎包和豆浆塞进他手里,然后转身就跑。
她还总找着法的出现在姜诚的世界里:他去上课时她也去同一个教室“恬不知耻”的蹭课坐着,去图书馆时她也跟着,就算是姜诚身边已经坐了人,顾一也会上去好声好气的和人商量能不能麻烦把位置让给她。
有时候碰上不好说话的,她就双手合十,模样可怜兮兮的解释旁边是自己正在苦苦追求的男孩,希望别人可以好心通融通融。
时间一长,许多同班同学都知道了有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在追姜诚。
一直对顾一没什么态度的姜诚直到半年前,他奶奶查出来得了严重的病,需要很大一笔钱做手术。
生在普通民工家庭的姜诚向许多邻居亲戚借了钱,却奈何高额的手术费用怎么都凑不够。正一筹莫展之时,得知了此事的顾一二话不说默默替姜诚去交了手术费用,还时常会去医院探望,再帮老太太洗个衣服什么的。
老人对这个心肠热络的女孩儿赞不绝口,连同着他妈也是连声感叹要是谁娶了这么个姑娘真是他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再后来一个普通的夜晚,顾一和姜诚确认了恋爱关系。
……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顾一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似是后知后觉般,她抬手捂住眼睛,房间里没有人回答她这一声染了哭腔的呢喃。
她说,“姜诚啊……”
真他娘的不舍得啊。
三
听人说,鼓浪屿是个好地方。
顾一开了接近十个小时的车才到达目的地,从早上六点开始出发的。
厦门的冬天很温暖,她摇下车窗,夹杂着丝丝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吹乱了自己散在两鬓的头发。
顾一这次出门旅游全当寻找灵感了,她是个行动派,当下就联系好了一家靠近海边的民宿。她提上了行李下车时,门口等候着的人迎了上来:“是顾小姐吗?”
顾一点头,扬眉一笑:“是我,你好。”
“我姓林,双木林。”男人也友好的笑笑,走在前面引着路,“听电话里的声音我就猜想是个年轻的漂亮女孩子,如今一见,我果然猜得不错。”
说着要顺手替她拿手中提的行李,顾一不想麻烦别人,微笑着婉拒道:“不必太客气,我没那么娇贵,这么点东西还是拿得起的。”
林越停在一间二楼的房间门外,打开门后将钥匙交给了顾一,道:“这是之前预订好的房间,钥匙在这里,我就先下楼了。”
顾一扫视了一眼旁边的房间,问:“旁边也有人住吗?”
林越下楼的脚步顿住:“嗯,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忙吧。”一路的舟车劳顿让人身心俱疲,现在的顾一只想好好躺下睡一觉。
房间简约干净,拉开落地窗的窗帘能看到不远处的海面波涛粼粼,一望无际。
顾一拉上被子,盖住脑袋,昏天黑地。
……
她是被吵醒的。
此刻天蒙蒙亮的,顾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比不上自己家里睡到自然醒的自在。
门外楼下的人似乎聚在一起吃早饭,谈笑风生的声音不绝于耳,这没什么,奈何其中有一个说话格外大声的女人,尖锐的声音穿过房门,直直刺激着顾一的耳膜神经。
顾一洗漱完毕后就带上了速写本下楼了,由于楼梯是木制的,踩在上面的动静惹来了客厅里的人纷纷侧目。
抱着画具的人身材高挑,粉黛未施的眉眼间蕴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质,长发随意散落,十足十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围坐在桌子旁边吃饭的人都止住了动作,还是一个面色不善的女生冷哼一声打破了静默,她的声音不小不大,却也刚好能让在座的人听见:“哪儿杀出来的妖艳贱货……”
顾一听出来她的声音,是原先说话声音很大的那个,当下眉就皱了起来,一言不发越过这群人出门了。
……
坐在餐桌旁的一个慢条斯理吃着早餐的男人扫了一眼顾一离开的方向,茶色的眸子亮起一闪而过的光辉,修长五指端起了一杯牛奶,遮住了嘴角扬起的细微的弧度。
方才暗诽了一声“狐狸精”的女人将视线收了回来,重新看向了正在喝牛奶的男人,脸上换了个柔柔的表情:“子衡,吃完饭我们去哪儿?”
虽说算不上什么好脾气但待人向来还算温和的宋子衡敛了眉,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语气有些冷:“我还有事。”
一旁的张泽谦眼睛亮亮的,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刚才出去的那个女孩子很有搞艺术的人的气质呢,挺漂亮的!”
一向少话的宋子衡低低应了声“嗯。”
一提这茬就没好色的李婧撇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
宋子衡皱起了眉,说了声“吃饱了各位随意”就只身回房间了。
四
顾一挑了一处风景不错的地儿,一待就是一个上午,还是此刻饥肠辘辘的感觉提醒了她自己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有进食,这会空荡荡的胃都在造反了。
她抽完了一支烟,才收拾收拾了画板,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餐厅,坐下。
这个时候正是吃饭的点,餐厅里人很多,顾一就坐在最后一张靠近窗户的桌子旁边,服务生见势过来招呼,微笑着问需要点什么。
她思索了一会,还没开口,门口又来了人。
三男一女站在门口,中间的女生环顾了一下周围,视线触及顾一时皱了皱眉,提议道:“这里人都满了,我们换一家吧!”
对此不发一言的宋子衡迈着长腿,径直走到顾一的位置旁边,,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不介意吧?”
虽然嘴上询问着对方是否介意,但人已经自然而然的在对面坐了下来,从侍应生手里接过菜单,整套动作下来堪称行云流水。
顾一:“……”
同行的人也跟了过来,其中的女生顺势在宋子衡身边坐下,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一张桌子四个人,还站着没有座位的张泽谦苦了脸:“不是吧,你们这就丢下我了?”
见状顾一就要起来,想要把位置让给他,自己换别家时,有人比她动作更快——对面的宋子衡笑得绅士有礼:“麻烦加个座位,谢谢。”说完便看向了顾一,挑眉问道,“你似乎有些讨厌我?”
讨厌算不上,不过对这群扰了自己清梦的人也肯定没什么好感,她微微摇头:“没有。”
他缓缓移开目光:“那就好。”
点完餐上菜的时候,顾一才懊恼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不坚持把位置让给那男人,自己换走的决定。
厦门是沿海地区,到了鼓浪屿自然是要尝尝这里的海鲜滋味的,当她点的牡蛎被端上来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小姑娘立时用手指捏住了鼻子,尖叫了起来:“谁点的这玩意,腥腥腥!臭死啦!”
顾一脸黑了下来,忍住了掀桌子的冲动。
张泽谦替尴尬的气氛打圆场:“哎呀,李婧你就忍一忍嘛,本来就是咱们要和人家拼桌的。”
李婧明白了牡蛎谁点的了,撇嘴,白眼不知朝着谁翻上了天。
顾一的脸更黑了,强自压下了心中冒出来的火气,抬手示意了侍应生买单,态度强硬到已经不容他人置喙:“这顿算我请的,我饱了你们请随意。”
李婧:“有钱了不起啊……”
收拾东西要走的顾一顿了顿,突然看向了宋子衡,“你女朋友脾气还真是不怎么样。”
一直沉默着的宋子衡缓缓站了起来,长臂一捞替她拿起了还落在座位上的东西,表情认真:“她不是我女朋友。”也顿了顿,“也不会是。”
他抬脚走在了前头:“走吧,待会我请你。”
听这话脸白了的李婧没有追上来。
有意思,顾一挑眉,笑得幸灾乐祸,感情这是妾有情,郎无意啊。心情见了阳光的她乖顺的跟上了宋子衡。
五
这边顾一和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并肩走在一起,偷瞄了他一眼,看他通身上下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牌,又这样年轻,想来应该是个富二代之类的。
她起了坏心思,走进了一家普通的大排档,把东西放下,哪知抬头就看到对面男人神色如常的一同坐了下来。
顾一以为这样贵公子般的人物吃不惯这样的食物。
所以都只是她的以为。
对面的男人吃串喝啤酒都好似与牛排红酒没什么差别,间或灌了满满一口啤酒后打了一个嗝。
顾一一愣,“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宋子衡放下杯子,用纸巾擦了嘴,问道:“笑什么?”
顾一摇头:“没事。”
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的宋子衡干咳了两声缓解尴尬,又出声问:“你吃饱了吗?”
点头:“饱了。”顾一心情痛快了,摸了烟出来点,她轻吐气息,烟雾绕缭下的脸轻佻又美艳。
学着他之前先斩后奏的架势,嘴角一扬:“不介意吧?”
问的是自己抽烟的举动。这是委婉了些的告诉宋子衡,自己对他刚才不过问就妄自决定拼桌的行为很不爽。
男人拧起了眉:“女孩子抽烟不好。”
顾一“啧”了一声:“那男人抽烟就没错了?”
宋子衡眯起眼:“我不抽烟。”
顾一:“……”
她拿上东西就要走。
宋子衡:“下午准备干什么?”
她答:“写生。”
宋子衡:“哦,那走吧。”
顾一看着他跟上来的动作,挑眉:“你很闲?”
他看着她的眼睛,深沉如海,一字一句,不紧不慢:“挺闲的。”
……
结果是旁边多了一个人,顾一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动笔,她揉了好几张进行到一半的作品,几乎成了习惯性的叹了一口气,夕阳下的绚丽海景似乎也没办法拯救她枯竭的灵感。
她干脆卸了画板,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地儿坐着,手在包里摸出了打火机,微微低下头去点燃了烟,眉眼低垂,拂动的海风将她拢在耳后的发丝吹乱。
旁边的人忽然拿起了手机对着她。
她抬眼看去:“你偷拍我?”
宋子衡理直气壮:“是光明正大。”
顾一眯起眼,平日里清新的艺术气质平白染了几分妖艳。半晌,又突然笑了:“我是不是长得还挺好看的。”
宋子衡低头去查看照片,“嗯”了一声。
顾一满意于他的回答,想,果然是姜诚自己没眼光。
如果她此刻不是在思索姜诚眼睛是不是不行的这个问题的话,一定可以发现,那个低着头查看手机的男人耳尖都泛起了不自然的红。
六
在鼓浪屿待了有一个星期,虽然没有作出像样的作品,但是顾一觉得自己的心情好歹得到了一点平复,就算现在回去上海看到姜诚和钟盈手挽着手站在一起,她也一定可以表现得很淡定。
李婧那个聒噪的女人已经离开了,她最近的睡眠都很不错。
这天晚上,又撕了两张画的顾一坐在房间外的阳台上,头顶着皓月疏星正思考人生,口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了起来,她掏出来去看,已经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联系人“我男人”三个字。
是姜诚。
甚至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急切,下一秒将消息点开来,那一行“我要订婚了”的几个字刺痛了她的眼。
她以为会有的淡然在这一瞬间溃不成军,下一秒,失去控制的身体奔出了房间,慌不择路的脚步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宋子衡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拉住了匆匆说一句抱歉的顾一,神情凌冽:“发生什么事了?”
她眼睛泛着红,没忍住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然后好一会才清明起来的瞳色深深的,她张了张嘴,最后说了句:“陪我喝两杯吧。”
……
莫名的感情驱使着第二天恢复清醒的顾一,甚至没有丝毫犹豫的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被身形修长的男人堵在了门口——宋子衡递过来一张机票:“昨晚上连夜买的,你现在的状况开车不安全,我陪你去机场。”他走了进来,几乎是用抢的夺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听我的,走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哪里。”
“昨天晚上你喝得多了自己抖出来的。”
顾一:“……”
回去,能做什么呢?
顾一自己也不知道。
她没有去找到钟盈的勇气,是她趁着别人感情出现间隙鸩占鹊巢,现在别人回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有什么资格阻止。
她坐在返回上海的飞机上,冷静了下来。
然后转过头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开口:“所以你跟着我去上海是怎么回事?”
宋子衡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我要睡觉了,你别再烦我了的样子”,他说:“我晕机,等我睡一觉完了到陆地再问我这个问题。”
晕机还跟着去上海?顾一这一刻觉得,第一眼看到他,还觉得这人沉稳的形象都是假的。
假的!
七
刚一下飞机的宋子衡接了个电话之后就离开了,顾一自己提着行李回到家。因为平时更多的时间待在画画的地方,所以她大多时候还是睡在画画的房子里。
这会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家,停在玄关门口,慢慢坐了下来。又摸出烟,点燃,叹息。
最近她越来越喜欢叹气了,她妈说过,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可是——她抱住脑袋,手指绞着头发,她已经管不着这个习惯是好是坏了……男人都跑了,谁还管叹气不叹气啊。
若料想不错的话,这些年里姜诚和钟盈想必是有联系的,不然,怎么会这样快就将事情定了下了。
从前她亲吻过的男人啊,说今晚就要和别人女人订婚了。
顾一想起拜伦的一句诗:“若再见你,事隔经年,以眼泪,以沉默。”
事虽未隔经年,但再见到姜诚时,却是恍若隔世般,令她觉得陌生。
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顾一没少带着他出去见高中同校同班过的同学,那时候的她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他俩的关系。从前姜诚一直不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她也一直以为他是不喜热闹的地方。
思及此,顾一苦笑,他怕是早就料到了今天吧。
是以,当顾一出现在两人的订婚现场时,许多受邀来了的校友都纷纷向她投去视线,探究或同情。
她哪里像被同情的人,今天的自己画了这样精致的妆容,得体的服饰,看来定是美艳动人的。
今晚身为主角的姜诚穿着黑色西服,清俊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意,身旁挽住他手臂的钟盈看来亦美丽大方,言笑晏晏。
是了,怎会不开心呢。
顾一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静静的看着台上的两个人。
她要来,要看着他幸福。
即便是自取其辱。
一套发言敬茶的流程下来,就该是敬酒了。
顾一看见坐在座上长辈位置的姜妈妈笑容牵强的神色,想起那日将自己双手紧握在自己手心的姜妈妈,那时还庆幸自己应该还是很得未来婆婆的心的。
如今看来,还真是可笑,当她还在为如何讨未来婆婆欢心这件事烦恼时,她男人竟是在琢磨以怎样的方式离开自己。
……
思绪飘远了的顾一没发现那对敬酒的人已经到了自己这桌,还是旁边的人好心提醒了她一声。
对上那双不同于以往淡然的眼时,顾一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表情,抬手举杯同他碰了一碰,她说:“我祝两位携手到白头,恩爱两不离。”
一饮而尽。
过来一直没有说话的姜诚左右一顾,对着宾客微微一下示意后就准备去下一家,哪知身边的钟盈将他拉住了,温柔一笑:“我还有事想和顾小姐说一说,别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钟盈仿佛没看到身旁男人皱起的眉,将手中酒杯放下,并未刻意压低的声音温柔似水:“我在国外的这两年,倒多亏了你帮忙照顾着诚,我在这里先谢谢你了。”
身份本就招人关注的这一桌这么一来更是惹得旁人频频转过头来看。
顾一紧握着酒杯的指尖都泛了白,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言。
钟盈对这古怪的气氛置若罔闻,笑意盈盈,美目流转:“顾小姐这么漂亮又有气质,肯定有男朋友了吧?”
闻言,顾一抬头,看的却是姜诚的人,见他只是低下头带着些许无奈的看着身旁的人,顾一沉了心。
也许是物极必反,她整个人反而沉静了下来。咧嘴一笑,眼中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可不是,刚和我分手没几天的前任就搁你旁边站着呢。”
这话一出来,左右的人低声在交谈的声音也停住了,都看着针锋相对了起来的两个人。
钟盈出现了一丝裂痕的笑脸很快就恢复如常了,似无意般靠得旁边男人更紧了些,道:“但许多事情的过程并无关紧要,最后的结果才是关键,不是吗?”
“可我凡事就图个过程快活,谁管他什么结果不结果……”顾一正视着眼前这对璧人,目光如炬。
这时候,突然在门口出现,迈着笔挺修长的腿走近来了的男人替顾一接了下一句:“再说,结果好或坏,谁也没资格来定夺。”
冷不防插进来的男声吸引了顾一的视线,她循声望去——穿着简单又不失考究的男人缓步走来,干净的气质与帅气的五官相辅相成,一步一步,举止优雅的过来停在顾一身边,对着今天的两位主角勾唇一笑:“你们好,我是宋子衡。”
自我介绍开门见山,他说,我是宋子衡。
在场的不乏商界的精英人士,有混迹于商业圈的人低声惊叹:“呀,是那个很有名的年轻总裁。”
商界最年轻的企业家,在短到令人惊叹的时间里,旗下发展拥有的产业便囊括有国内外许多家酒店经营与房地产,有着旁人根本无从想象的庞大资产,故即便是行事格外低调的他也仍被许多人得知。
此刻这位行事雷厉风行的商业奇才将手搭在了顾一肩头,嘴上虽说着抱歉的话语,神情却极其磊落:“我女朋友脾气不太好,承蒙多担待了。”说完惩罚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放低了姿态,说道,“玩够了可以和我回去了吧。”
顾一没说话,但提起手袋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率先走在了前头,与宋子衡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八
宋子衡一直安静的跟在顾一身后,一语不发。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顾一突然停了下来,就着头顶橘黄的路灯光,随地坐下了。
在剧烈抽动起来的肩膀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宋子衡找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说:“我送你回去吧。”
顾一抬起头,下午精心画好的妆容已经脏得一塌糊涂,她捏住纸巾用力的擤了一下鼻子,所有的气质也荡然无存。
她没说话,就盯着奔流疾驰的来往车辆。良久,才开了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子衡回答得漫不经心:“他在我开的酒店里摆宴席,我为什么不能出现。”
顾一就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沉得可怕:“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宋子衡沉默了。
她站起来就要走。
他叹了一口气,语调也软了下来:“是你自己不记得我了。”
顾一:“我难道应该记得什么。”
……
宋子衡说起了一件自己的往事——
“几年前,我还是一个送外卖的穷小子,为了一块钱两块钱的酬劳争分夺秒,有的顾客住的地方没有电梯,我可能就要一口气爬上□□层,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即使,是在高温难耐的夏日。”
“可是些等得不耐烦了的顾客不会管这些,只全凭着自己的心情给我打差评。”
“我记得,有一次送单的路上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后座箱子里的汤汤水水洒掉很多,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肯定会收到很多差评,这么想着的我的心情很不好。”
“有一单很偏僻地方的外卖,我留在了最后送。”他顿了顿,看着顾一,继续说道,“当时我送到的时候,外卖已经有点凉了,但是那个顾客没有怪我。”
“她打开门看到我,让我等一下,然后把点的外卖饮料拿出来,说我热得满头大汗辛苦了,反正饮料也是送的,就给我解解渴了。”
“我很不好意思,一边为她的等候多时道歉,又贪心的试探问能不能别给我打差评。她答应得很干脆说没问题,看我手臂上破了一块皮,问我需不需要绷带。”
“我那时候就觉得,善良真的是会让人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品质。”
宋子衡从来都会夹着一丝冷厉的眸光,此刻柔软无比,路灯下他的脸庞一半明一半暗,语调有些无可奈何:“如果非要用目的这样不太友善的词语,来概括我的行为的话,那就是我想追你而已。”
顾一安静听着他发表完的长篇大论,没忍心告诉他,其实当初只是自己刚好不喜欢送的那瓶饮料口味,恰好就起了送他的心思而已。
九
有一个已经订婚了的前任对顾一后来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影响,除了烟抽得更多了,失眠的频率更高了……
还有身边多了一个如影随形般的存在。
外人口中无比成熟稳重的宋先生在顾一看来其实就是个幼稚鬼,喜欢赖在她的画室,捧着平板看一整天的海绵宝宝,末了表情十分自然的问她宵夜是吃烧烤还是麻辣烫。
优雅和品位都见了鬼。
宅得久了的顾一懒得出门,宋子衡执意要拉上她出门走走,顾一无可奈何,有些感慨这男人的烦人程度,一边却也换上了出门时用来御寒的大衣。
后来再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接到钟盈发的请柬的顾一受邀去参加了姜诚二人的婚礼,她真正很安静的看着喝醉一直吵闹着要吃生煎包的姜诚,心中再未起一丝波澜。那一刻,她侧头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宋子衡,嘴里化开的喜糖是名为甜蜜的味道。
尾声
母亲听到自己要和宋子衡结婚的消息时表现得很开心,显然是很满意自己这个未来的女婿。
顾一舍不得她妈,结婚一年后才搬到宋子衡的家。
当她看到挂在宋子衡卧室的那副画的时候,傻了眼。
画的内容是一个在夜里挑灯缝补的妇人图,顾一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因为那正是她的成名之作。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抓了抓头发,坐在地板上闷不做声的点了一支烟。
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宋子衡,就看到顾一这样许久不见的颓废样子,他忙蹲下来,低声问:“怎么了?”
她眯起眼,终于记起来那个花了九十万买自己一幅画的人声音,是眼前这个发梢还在滴着水珠的男人无误了。
她突然就觉得郁闷了起来。
“当初你死活要在电话里和我交易就是怕我今天认出你吗?”
宋子衡明白过来,心下懊恼,自己怎么就忘了提前处理一下那大喇喇挂在墙上的画,轻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顾一,你答应了我戒烟的。”
她双眼眯起的弧度越来越危险,手上随手就把烟头掐灭了,未肯饶过这个话题:“还有上次那个李婧,宋子衡,你不准备解释解释?”
“啊?解释?要是你非要逼我解释我爱你这回事的话,可能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告诉你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