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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怪物 ...


  •   霍免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尤谙对她承诺的那罐蜂蜜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将他的一生断送。

      入夜,父母睡死后,尤谙带上他爸放在门口的撬锁铁棍子,轻手轻脚出了门。

      月色如水,晚风寒得刺骨。
      尤谙裹紧外套,往仓库的方向一路小跑。

      杂货间里没有活物,沉睡着一片死寂。
      空旷的空间中,唯一的声音是男孩上气不气的喘息,这为黑暗充分昭示了他的靠近。

      尤谙不够高,垫着脚够了好久才够到电灯的开关。

      “啪嗒。”昏黄的灯发出古怪的吱啦声。

      昏黄的光线初时微弱,像在视线中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握着铁棍子,尤谙朝杂货间角落的木箱子走去……

      低下头,不可置信地望向脚边。他以为自己看错,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地板上落着一把断裂的挂锁。

      ——爸爸什么时候过来的?是他砸开了锁?

      尤谙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能拿到蜂蜜就好了!

      他很快想通,垂下手中的铁棍,他轻轻松松地伸手,掀开木箱子的盖子。

      吱呀的开盖声,宛如一道轻轻拉动后,瞬间崩溃的闸门。

      扑鼻的恶臭如潮水般肆意漫开,无法退却的窒息感,猝不及防地扼住男孩稚嫩的喉咙。

      尤谙圆张着嘴,发出微弱的干呕声,生理性泪水溢出充血发红的眼眶。
      晃动的视野中,他吃力捕捉到一双掐着他脖子的,枯瘦如柴的手。

      摇摇欲坠的铁棍在下滑至几乎要从掌心脱落时,堪堪被他拽起。

      “砰——”闷闷地一声,锤向开启的木箱。

      半人半鬼的东西发出短促而尖利的嘶叫,作呕的恶臭更甚。
      濒死爆发出的、求生的本能,令尤谙逃出生天。

      可这不是结束。

      浑身抖得好似筛子,颤抖的手连抓紧铁棍的力气都没有。

      他眼睁睁看着棍子铿锵落到地板上,并迅速往另外的方向歪倒而去,双手急促地扑向它,抓了个空。

      追上来的,那双差点杀死他的手,比他更快一步,将他往死亡的腐臭中拽。

      四目相对。

      ……那是,怎样的一个怪物。

      稀稀落落的头发掩不住那张可怖的脸,它面部的肉被人东一块西一块地剜去。龟裂的皮肤表面覆着一层浓臭血污,它没有双腿,生生地被塞在狭小的箱子里。

      掐住脖子的双臂犹如挣不脱的绳节,尤谙在空中扑腾了几下,毫无作用。

      怪物朝他张大它的嘴,这个动作使得它嘴角的边缘惊悚地往外开裂,黑黄的牙齿咬住他瘦弱的脖颈,他甚至能听见于耳边迸发的,它牙齿细微松动的嘎吱声。

      被咬破了。

      鲜活的红色,浸湿男孩白皙似雪的稚嫩皮肤。

      他望着杂货间天花板上的暖光,它一圈一圈地放大、扩散,变得模糊。

      恍惚好像看见晴日里幼儿园的天空,那是静谧悠远的粉蓝色。

      仓皇失措的尤谙呆呆望着它,他忽然地,不害怕了。
      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他知道,只要一个转身那么近的距离,就能看见霍免。——他的保护神。

      人将死时神志的一瞬清醒,称之为回光返照。

      以生命作为最后的燃料,尤谙的身体奇异地迸发出的一股力气。他低下头,重重咬了一口勒着自己脖颈的干瘦手腕。

      那口感犹如发酸的树皮,牙齿咬破的皮肤是松脆的。

      紧接着,他尝到大量的、喷涌而出的、流进唇齿间的液体,意外的,它们的滋味馥郁又甜蜜。

      好吃极了。

      香香的,好似看见清晨沾着露珠的花朵,它是娇弱花蕊上的那一滴清甜花蜜。

      尤谙从来没有吃过比它更好吃的东西。

      怪物猛然松开他的脖子,发出惊恐的嘶叫,手里狂躁地想要推开他。

      喉头一动一动,尤谙任它推打,咕嘟咕嘟咽下更多。

      好吃。
      好吃!
      好吃啊!!

      吞咽的声音不断放大,尤谙双手恢复了气力。

      他非但没有推开与自己缠斗的怪物,反而将它的手腕再近一点地往嘴里凑。

      吃不够!!

      贪食、暴虐、丑陋,一切都放大着。

      没有味道了。
      了无生机的手腕被他嘬得干干净净。

      举起来抖了抖,又抖出一两滴水珠,尤谙急切地伸出舌尖将它舔掉。

      口齿留香。

      散发腐臭气味的怪物尸体趴在木箱的边缘,箱子里的恶灵却没有随之消亡殆尽。

      它成功地附身在另一具身体里,随着他跌跌撞撞的步伐,一同走出了昏暗的杂货间。

      ……

      尤子健从噩梦中惊醒。

      外面的天蒙蒙地亮了,他抬手擦了把后脖颈上冒出的虚汗。

      不对。

      一种怪异的,被人紧紧盯着的感觉包裹了他。

      什么人站在背后?

      他在心里默数了两声,猛地一回头。

      “吓死了,原来是小谙啊!”尤子健拍拍自己砰砰乱跳的胸脯,平复了呼吸:“这么早你就醒了?”

      尤谙直直地站着,没有回答他的话。

      “醒来上厕所吗?站在爸妈的床边干嘛?”坐直身子,尤子健好像闻到了一股味道。

      这时候,他才发现尤谙有点不对劲。

      尤谙望着他的目光呆滞,孩子大大的黑色眼睛,好似看不见瞳孔。

      以为是光线弱,自己看得不清楚,尤子健按亮床头灯。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

      胸前、袖子、裤子上,脸颊上……全是血。

      尤谙一身的鲜血!!

      “怎么了?”被声音吵到,林翠揉着眼,从床上悠悠转醒。

      看到尤谙的模样,她差点没忍住尖叫出声。

      夫妻匆匆下床,围着一言不发的尤谙检查,他身上是哪里出血了。

      找来找去,只找到脖子上两个窟窿眼,看上去是轻伤,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出血量。

      也就是说……尤谙身上的血不是他的。

      “怎么回事啊?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啊!急死人了,快跟我们说说怎么了!!”尤子健摇晃着尤谙的胳膊,担忧地冲他大吼。

      林翠也急得团团转,她眼尖地发现尤谙的掌心里攥着一样东西。

      “孩子爸,你帮忙看看,他手上抓的是什么?”

      尤谙不愿意给出东西,手握得死死的。

      尤子健抓住尤谙的手腕,使了蛮力,强行要将它掰开。

      尤谙终于发出了声音。

      他哭了……

      他手里的东西,是一只小小的小鸟。
      它从鸟窝里摔下来,翅膀还没有养好。

      霍免和他一起给小鸟取的名字,叫壮壮。
      他们希望它能快快好起来,变得强壮,能再度飞向广阔的天空。

      “壮壮,壮壮死了。”

      孩童的神情崩溃得,犹如在宣布他生命里最大的噩耗。

      林翠见他终于开口,紧皱着眉头想让他再多说一点:“它为什么死了?”

      “是、是……”

      尤谙喘不上气,眼神发着懵。
      他支支吾吾,脑中吃力地回忆着。

      然后,他记起来了。

      “我,是我……”

      惊诧的、沉痛的、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的,那个记忆。

      “我咬死了它。”

      分明是声嘶力竭着的哭泣,但尤谙的眼中流不出眼泪。

      浑身抽搐地颤抖,心中满腔的悲伤到达了极致;但他的眼中,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第二天天亮,车队里出了一件轰动的大新闻。

      鸡棚里的鸡一夜之间死光了。

      有养鸡的人们围在一起骂骂咧咧:真倒霉,不知是哪里来的畜生干的!!

      霍免踢着石子,在楼下等尤谙。

      听到大人说鸡被别的动物咬死了,霍免很担心她和尤谙养的小宠物,也跑去鸡棚那边看了看他们的秘密基地。

      还好还好,尤谙赢来的小鱼们还在。

      可是,壮壮……

      壮壮飞走了?!

      哇!对于霍免来说,这可是头等的大新闻,她迫不及待要告诉尤谙,让他也一起高兴。

      “小免,走了,上幼儿园要迟到咯!”父母在车上催促她。

      霍免痴痴地望着楼梯,期待尤谙下一秒能从二楼下来:“再等一会儿,我想等尤谙一起去!”

      霍强看了看表,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尤谙会不会是先去了呀?你今早磨磨蹭蹭,刚才还到处乱跑,人家尤谙可不愿意跟你一起迟到哦。”

      “嗯……”在霍免印象里,尤谙确实很少迟到的,他每次来得都比她早。

      “那好吧!”她走向爸爸妈妈,打算到了幼儿园里再和尤谙说那件大新闻。

      车开出了车队,霍免的脑袋还不舍得转回来。
      只要尤谙出现,她立马就会手舞足蹈地大声叫她爸爸停车。

      这时的霍免不知道,以后的每一天尤谙都不会跟她一起上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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