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撩夫两不误》足履金靴

34、申子的学生

　　楚王用背叛与欺瞒的手段夺取巴蜀，巴蜀民众怎可能服？在这一触即发的敏感时期，若楚王采取高压统治，只会激起更大的民愤，但温和政策又会纵容造反情绪。不过好在造反还只是涓涓暗流，我们有机会抢占先机。

　　首先是在巴蜀立法，昭告天下对造反者和举报造反者的奖惩。这样做是为了告诉造反者，我已知他们的存在，可令造反者有所收敛。但这一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争取时间。

　　第二步，任德高望重的老臣为巴蜀郡尹。一来老臣历经风浪处世圆滑，但最重要的是能在巴蜀民众心中留下“楚王很重视巴蜀，只要有风吹草动，楚王马上就会知晓”的印象。郡尹到任之后，就立刻执行造反奖惩法令，除此以外皆“无为”。

　　民众造反无非出于两种情绪，尊严和恐惧。恐惧不是对死亡，是对巴蜀世世代代的信仰和传承即将遭受抹杀的恐惧。所以楚王不能在巴蜀立即变法，也不能将楚文化立即输入，楚王要做的是潜移默化。这是静中之动，无为中之有为，需要极大的耐心与智慧，但回报巨大。

　　“那该怎么潜移默化呢？”叶婉青问，一边提醒听入神的静把诚心说的话全部写下来。

　　诚心觉得叶婉青专心听讲的样子很可爱，他抿嘴一笑，答道：“楚国在巴蜀的影响力一直很广，特别是在商贸上，这点归家最清楚，以后继续利用贸易就行。虽然巴蜀现在反抗情绪高涨，但绝对有亲楚的人，而且不少，把他们好好利用起来。此外，巴蜀两地的权贵，和及笄前的孩童，要多下心思去笼络和训导。”

　　“可不可以再说具体点？”叶婉青又问道。

　　“还不具体？就是让大王把巴蜀的手脚绑住，使之动弹不得，再和颜悦色地跟他们说话，甚至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们。我说的对吧，诚心哥哥？”

　　静凶完叶婉青，对诚心温婉一笑。诚心点点头，赞同地看了静一眼，对叶婉青说：“也有最迅速的法子，就是屠城，把巴蜀人斩尽杀绝。”

　　叶婉青打了个寒噤，猛地摇头，“这绝对不行！”说着推推静，“这句话你别写下来！——诚心哥哥，还有别的嘱咐吗？”

　　诚心想了想，说：“若真能把这些做到做好，事情基本能成。武力也需要，但一定要在暗处使。”

　　叶婉青扭头看静书记。她早已停笔，伏在桌上仔细看写下的话，好一会儿没吭声。

　　“哪里不妥？”叶婉青问。她看不到静的表情，但从她沉稳的呼吸中听出了一些心思。

　　静片刻之后才摇头，把锦帛上的字迹吹干，小心翼翼叠起来揣进兜里，对诚心甜甜告辞，跑出了格子。

　　“静姑娘这是去哪？”

　　“去把你说的话告诉公子煦。”叶婉青小声说。

　　“公子？”诚心大吃一惊，忙道：“我那都是浅薄之谈，用不得的。”

　　“用不用得公子和大王自有判断。”

　　叶婉青把脸罩拉下，她脸颊上还贴着黄色的皮，但挡不住少女的水灵和白嫩，就是有几簇从帽缘伸出的短发梢看得诚心格外焦躁。女子两手托住脸，手肘搁在桌上，嘴角一翘，眸子里闪着调皮的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你看我做什么？”

　　诚心被女子盯得心跳加速，但他觉得男人怎能比女子还容易害羞？所以也鼓起勇气盯着她。可盯着盯着心跳得更快了，但越看越上瘾，连那些冒出来的发渣也顺眼了。

　　“我们六年没见，你觉得我是不是像变了一个人？”叶婉青忽然问。

　　诚心愣愣点头，说：“你长大了，变漂亮了，性情也变好了，虽然还是活泼爱走动，但不闹腾，想的事也多了。”

　　一看诚心笑叶婉青就开心，也露齿一笑。诚心见了赶紧合上嘴，怔怔说：“你以前笑都抿着嘴，特别开心时就挡着。你说露牙齿笑像吃人，顶不好看的，也不许我张嘴笑。”

　　“你笑起来顶好看的，可不许你挡住嘴。”叶婉青越发笑得开心，“我呢？露齿笑像吃人吗？”

　　“不像，但也不怎么好看。”诚心老实说。

　　“那我更要咧嘴笑，天天笑给你看，逼你喜欢上。”

　　诚心脸颊上飞过一道红，暖融融地说：“不用逼，我喜欢。”

　　真叶婉清的童年记忆非常模糊，像高度近视眼者的世界，所以她只知道有个叫诚心的男孩子，但从不知道他的长相。得知诚心要来但还未来时，她想象过很多次，可万万没想象出天下大同般的明媚笑容。

　　但叶婉青还是坚定地选择归赜隐，原因还是他的能力和作用。而且穿越后她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归赜隐，就像鸭宝宝认妈妈，第一眼是谁就赖谁一辈子。

　　对于如何处理真叶婉青和她诚心哥哥的关系，叶婉青也想过几次。她看中诚心是申子的学生，刚才那些话也证明他实有真才。她想留住他为己所用，最省钱又有效的办法就是钓着他，像备胎那样，不拒绝不答应，时不时扔一点充满爱意的希望，正好诚心也喜欢她不是？拴在身边绝对不难。

　　可是在见到活生生的诚心的刹那，叶婉青心软了，这个大男孩就像一张崭新又洁白的纸，上面整齐书写着美丽的诗文，值得所有美丽又忠诚的心去朗读。

　　“你也变了好多。那天在大门相遇，我完全没有认出来。”叶婉青不接他的话，自顾笑道，“我还想你可能已经娶妻生子了——”

　　“瞎说。怎么可能！”诚心有点动气地看着“胡言乱语”的女子。

　　“如果你真的带着妻子来找我，我会真心诚意地祝福你们白头偕老的。”

　　屋里陡然冷了，叶婉青也笑不出，慢慢别开视线不敢再看诚心。诚心散发出的气息还是炙热的，但是乱了。

　　许久之后，久到叶婉青忘了上面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是“了”还是“的”，诚心才开口——

　　“是因为归赜隐？”

　　“因为我们分别了六年。从年幼到成熟，从咸阳到郢都，从叶家大女儿到归家小妹妹。六年里我与你都过着彼此不知的生活，你已然是我记忆和思念中的一条模糊的影子。我想，在你心中我也一样吧。我们能再次相遇真的很开心，但好多事情早就变了。”

　　叶婉青说这段话时只敢看诚心一眼，发现他凝视着自己，一动不动，眼角泛红，绝不是伤心或愤怒，但也不知是什么。

　　“你果真变了。”叶婉青说完诚心就接道：“不过你说的对，六年太久，足够让一切都从头开始。那我们就从头开始吧，你还是我的小婉青，我还是你的诚心哥哥。”

　　诚心开朗地笑起来，格子里的温度跟着暖了。叶婉青又看痴了，她果真招架不住阳光般的男人。刚才那些决绝的话，她说出口前就准备好了第二次永别，可现在突然又不舍得了。

　　“你住哪里？”叶婉青笑着问。

　　“归大老爷在南边的那片民宅里帮我安排了一间，离这里不算远。”

　　“住得好吗？不过归大老爷帮忙找的地方肯定不差。”

　　“确实不错。两间屋子，还带一座小院。”

　　“你准备住多久？其实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我可以把你引荐给公子煦，你是申子的学生，一定能得到重用。”叶婉青急忙说。

　　诚心支着下巴又想了想，“在新郑时，我常常跟随老师出入朝堂。老师离世后韩王挽留过我，但我连夜出逃了。回到咸阳却发现你已举家搬走。随后得知你去了郢都归家，又一路赶来这里。这几程曲折奔波，我多少有些困顿，想休息一段日子。”

　　说者轻松，听者思重。叶婉青不想过度揣测诚心，但他话里确实有责备的意思。叶婉青微微内疚，想如何回答，诚心却又暖心地说道：“不早了，我陪你回去吧。”

　　走出茶肆天已阴，路边停着一辆皂色双骑马车。车帘撩开，露出归赜隐半张脸。

　　“聊完了？上来吧。”他说，没有任何情绪。

　　诚心扶住叶婉青的腰朝马车走去，上车前帮她打开门帘。叶婉青回身说谢谢，哪知诚心也要上车。

　　车厢里，叶婉青在归赜隐和诚心中间坐着，低头不想说话。归赜隐则静静打量着诚心。诚心虽然害羞与女子对视，但男人的挑衅视线他从来都是正面迎接。

　　“诚心兄怎知归大老爷今晚要宴请你？”归赜隐说，声音比刚才冷。

　　“在下不知，跟来是不放心小婉青独自和男人同乘。”诚心说。

　　“原来如此。那日后，诚心兄不放心的地方可要多了。”

　　“不怕，在下本来就要在郢都多住些时日。”

　　归赜隐下巴轻轻一抬，不露声色地问：“住的还合适？”

　　“在下和小婉青谈过了。”诚心看向叶婉青，眼里是深深的宠爱。

　　叶婉青忙点头，对归赜隐说：“诚心哥哥说住的很舒服，谢谢归大老爷的照顾。”

　　“住处是我找的，不谢。”

　　归赜隐挑衅得越来越明显。叶婉青都觉得刺耳，偷偷捏了下他的腿肉。归赜隐疼得眉头一抽，立刻捉住女子的手，拿到自己的腿上揉捏。

　　“住的合适我就放心了。”归赜隐对诚心回以微笑，然后对叶婉青说，“慕临刚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