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洲如月》江孟渚

7、7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淋雨了，所以钟灵今天早上起晚了，对面床的江月也还睡着，钟灵扔了一个抱枕过去，“起床了！”
　　江月刚爬下床，钟灵已经收拾好了，她背着包就冲出门，江月伸个懒腰，这才慢悠悠的去洗漱。

　　宋集离开家的时候，顺手把那个女孩的伞拿上。去驾校之前，他决定先到宋欣然那里看看。
　　他推开婚纱店的门，把灯打开，“姐？”
　　宋欣然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宋集看到她眼底的青黑，叹了一口去，“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宋欣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宋集突然也觉得自己口很渴，他将伞放在柜台上，走到饮水机边接了一杯水。
　　“那你下个星期还回家吗？”
　　他一边问，一边从杯口偷看宋欣然的脸色。

　　果然，宋欣然的脸色很难看，她语气不善的说：“我回去干嘛？昨晚那种阵仗你还没看够吗？”
　　宋集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就看到宋欣然冷冽的眼神，宋欣然语气森然的说：“还有，你以后不准把我的情况告诉爸妈！”

　　宋欣然昨天晚上回家本来是一时起意，她特地挑了一个不会遇上宋金铭和兰芳的时刻回家，但是偏偏被兰芳在家门口堵个正着，不是宋集通风报信还会有谁。

　　宋集连连点头，他担心自己再待下去宋欣然会发飙，所以连忙夺门而出。

　　钟灵来到婚纱店的时候，正好撞见了落荒而逃的宋集，宋集将刚好拉开门的钟灵撞得一个踉跄，他低着头，连连道歉，钟灵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跑远了。

　　婚纱店的兼职，钟灵一开始觉得很不自在，她一个从小到大没有穿过几次裙子的人，突然要每天穿着婚纱被人拍照，这简直就是有生之年系列，所以江月一直求她带一张她的婚纱照回去给她看看。
　　钟灵当然不会带给她看。

　　宋欣然还没洗漱，看到钟灵进来，她捎带歉意的笑笑，“你先坐坐，我去洗把脸，今天我们去拍室外的。”

　　工作间隙，钟灵看得出来，宋欣然很疲惫，她没有化妆，一张素白的脸上的黑眼圈尤其明显，终于拍好一组照片之后，钟灵建议道：“欣然，要不我们休息一下吧。”
　　钟灵本来叫宋欣然“欣然姐”的，但是宋欣然不乐意，让钟灵把那个姐字去掉。

　　宋欣然放下相机，走到钟灵身边坐下。
　　钟灵是坐在架子上的，她身上是一件复古款的蕾丝婚纱，腰身那里收得很紧，钟灵只能坐得笔直。

　　虽然穿起来很辛苦，但是这是钟灵目前最喜欢的一套婚纱，她已经拍了四套，只有这一套穿在身上的时候，会让钟灵觉得有婚姻的神圣感。
　　“喜欢这套婚纱吗？”
　　宋欣然突然开口问她。

　　钟灵小心的摸着裙摆上繁复的白色绣花，点头。“我很少喜欢这么少女的东西，但是我很喜欢这一套。”
　　宋欣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她说道：“这是我为自己设计的婚纱，一针一线都是我自己亲自缝上的。”

　　钟灵朝她看了一眼，最完美的婚纱，最完美的新娘，可是她看上去并不开心。

　　本来应该出现的朱教练并没有出现，所以许洲今天早上依旧带着他们。江月练习倒车，宋集练习半坡起步。大家好像都有自己的心事，他们这一组格外沉默。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宋集和江月出去买饭，江月还是照例问了许洲一声：“要帮你带一份吗？”
　　江月很少看见许洲在驾校吃饭，联想到他的汽车房子，江月想他会不会因为没有钱，所以从来都不吃午饭。

　　许洲摇摇头，“我带了午饭的。”
　　江月诧异，她心里明白，就算是带了午饭，那么长时间了，也早该凉了。
　　所以和宋集买饭的路上，她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学姐，你喜欢咱们教练？”
　　“诶？”
　　江月惊诧的看向他，“小孩子别乱说话好不好。”
　　宋集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朝前走了。

　　许洲本来想趁他们去买饭的时间解决自己的午饭，但是，他刚拿到自己的车里拿出饭盒，就有人把他叫走了。
　　“许洲，校长找你。”

　　许洲来到校长的办公室，校长找他倒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说朱教练还有事，所以让他今天继续帮忙带带学生。

　　等许洲回到练车的场地时，江月和宋集已经回来了。

　　“学姐，再不吃就该冷了。”
　　“我要等教练一起。”
　　“我就说你喜欢咱教练吧，你还死活不承认。”
　　“我就喜欢他，怎么了？”

　　宋集看到了许洲，招呼他，“教练，吃饭了。”
　　许洲点头，江月他们坐的地方是房檐下的阶梯，屋内太热了，门口有风还要凉快一些。

　　许洲从车内拿起饭盒，又拿了一条毛巾，他走到江月的身边，把手里的毛巾递给她，“垫在地上坐吧。”

　　江月本来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娇气，可是鬼使神差的，她竟然觉得被许洲照顾的感觉真好，所以伸手接过了毛巾。
　　地上暖洋洋的，垫上毛巾之后，江月都没敢使劲坐，她怕把毛巾坐脏了。

　　许洲顺势在江月的身边坐下，他打开自己的饭盒，江月瞟了一眼，里面只有几颗豆米和白菜，剩下的都是饭，那米饭甚至还有些泛黄，应该是从锅底掏出来的。

　　吃饭的过程有些安静，连最聒噪的宋集都安静下来，江月心不在焉的扒拉着饭，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才能把碗里的鸡腿夹给许洲。

　　她扭头看看宋集，把碗里的一大块肉夹给了宋集，宋集盯着自己碗里出现的肉，慢动作回头去看江月，江月早就转身对着许洲了，她把碗里的鸡腿夹给了许洲。
　　许洲的筷子愣了一下，江月立马说道：“终于分完了，我还以为今天吃不完了呢。”

　　宋集嚷道：“学姐，不公平，教练有鸡腿。”
　　江月把自己饭盒里的肉又夹了几块出来，全都给了宋集。
　　许洲抿着嘴，看着饭盒里那个油亮油亮的鸡腿，心里的情绪很复杂，已经很多年没人给他夹菜了。他其实不是一个能很快就能接受别人对自己做这种亲密动作的人，但是这一次很奇怪，他并没有抗拒江月夹来的菜。

　　江月刚给宋集夹了肉，她的饭盒了便投下了一片阴影，许洲和宋集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来人，那人却眼带笑意，温柔的看着江月。
　　江月扭头，“学长？你怎么来了？”

　　来人向她示意了自己手里的东西，“我整理了一些资料，这一次四川考察你可能会用得上。”
　　江月两眼放光，将手在裤子上擦擦，站起来，她伸手接过沈树凉手中的资料。
　　“江月，你现在有时间吗？我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江月点头，她走之前恶狠狠的用目光警告宋集别动自己的肉。

　　江月和那个白净的男人走开之后，许洲就没了吃饭的心思了，他看看碗里的鸡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就在刚才，他脑子里飞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那些想法都和江月有关，可是沈树凉的出现将他所有的想法都扼杀在摇篮里。
　　“许洲，你在妄想些什么？”

　　江月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许洲，她将自己凉了的饭菜端起来，问宋集：“教练呢？”
　　宋集吃完了饭，正盯着手机，他朝左边指了指，“往那去了。”

　　江月端着自己的饭顺着宋集指的方向走去，她绕过半个房子，终于在后院看到了许洲，他蹲在地上，双手搭在膝盖上，腰背拱成一条好看的曲线。透过薄薄的衣服，能够看到他的蝴蝶骨。

　　江月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从见他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他很好看，是男孩子中难得的清秀不油腻，永远细碎的刘海，永远挺拔的站姿，左脸颊上的酒窝。

　　很多人还没经历些什么，双眼就已经浑浊不堪了，可是许洲，他看上去明明经历了很多事，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见底。

　　江月嘴巴微张，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她竟然害怕惊动了此刻的他，也许是不忍心破坏这样美好的画面，也许是害怕他抬头看穿了自己的心意。
　　可是她问自己：江月，你的心意是什么呢？

　　他的手掌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他跟前的黄猫。
　　而黄猫嘴里叼着的就是江月夹去的鸡腿。

　　江月轻轻走到他和猫的面前，那只猫因为她的靠近而变得有些不安，往许洲的腿根处躲了躲。
　　江月把饭盒往许洲面前一推，“吃不完了，喂猫吧。”
　　许洲把饭盒盖上，声音有些冷淡，“你在这里学三个月的车，你能喂它三个月，这三个月它能吃得很好，但是三个月之后，你毫无负担的离开，甚至还会觉得自己这三个月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是因为你的投喂，三个月后它已经失去了猎食的能力，它只会活活饿死。”

　　江月其实想反驳他“那你还用鸡腿喂它。”或者“哪有这么严重。”
　　可是冥冥之中，她又觉得许洲说的话里好像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许洲拿起地上的饭盒，先走了，江月后知后觉的跟在他的身后，她的眼里是他瘦削笔直的背景，她看到许洲把饭盒扔进垃圾桶。

　　“那我管它一辈子饭，失去猎食的能力又怎么样，我养它。”

　　许洲站在垃圾桶跟前的身子一僵，半响，江月才听到他说道：“随便你。”

　　“明明之前因为喂猫还说起了长篇大论，现在就用三个字就把我打发了。”江月跟着许洲的身后小声的嘀咕。

　　她并不知道，在她和沈树凉离开的那几分钟里，许洲的心里是怎么的一番天人交战。

　　他不停的警告自己：许洲，别去破坏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