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恶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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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养子独处。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这位神父就一直生活在羞愧、痛苦、犹疑之中，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孩子。
他不可能变成养子的情人，也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地做他的父亲。
此刻，安德里黑沉、平静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倒显得神父有些反应过度了。
他知道神父刚才听到了他的告白，早在神父和凯瑟琳夫人接近的时候安德里就察觉了，所以那些话不仅是说给奥莉小姐的，也是说给神父的。
但是神父似乎并没有打算给他什么回应。
就在神父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安德里开口道：“难道您要躲着我一辈子吗？”
神父顿住了脚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安德里道，“对我来说不是。”
安德里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神父，这叫神父身体僵硬。
这些天神父的疏远和冷落叫这个年轻人备受煎熬，“我以为我已经给您足够多的考虑时间了。您还是不能做出选择吗？”
拒绝了求爱的人一转身又变成了卑微的求爱者。
神父压抑着自己语气里的愤怒，“你给我的难道是选择吗？我难道要送自己孩子上绞刑架吗？逼迫我、要挟我，这就是你所说的爱吗，安德里？”
“如果我得不到您的爱，那么终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伤害您的事情来。”安德里道，“所以，倘若您真的一点都不爱我，您就让我去死吧。”
什么冷静从容，什么沉着睿智都被丢在了一边。他在神父面前根本就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孩子，因为爱而不得，歇斯底里地向父亲摊开了自己所有的底牌。
神父沉默。
他心爱的孩子就是这样回报他的。用自己的生命去胁迫他。
“是我的过错。” 神父低声道，“我无法教导你什么是正确，反而成为了你心中的魔鬼。”
安德里道：“什么是‘正确’？又是谁规定的‘正确’？既然一切都是神的旨意，那么我爱您也是神的旨意。如果这感情是错误的，祂又为什么要给我？”
神父转过头，“这不是神给你的，是你让魔鬼走进了你的心里。”
安德里将神父的手按向自己的心口，那里有着年轻人的心跳。他要告诉神父，这里没有魔鬼，只有滚烫的爱意。
可是神父似乎是回忆起了那种亲密的触感，他猛地缩回手，却被安德里一把拽到了怀里。
安德里没有料到神父竟然没有站稳，当神父的身体同他贴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就搂住了神父的腰。
那浅金色的发丝搔到了他的脖颈，身边人骤然慌乱的气息在他的耳边。
神父的声音又急促又低沉，“别在这里犯浑！安德里！”
在他养子的眼里，这样的话语与勾引无异。
可是他怕这里低垂的桫椤会勾破心上人的衣服，怕地上的横枝会刮擦到他的身体，又怕绒软的百里香底下会藏着石头，蔷薇的叶丛中会带着细刺。
况且这里有仆人来往，并不是一个偷情的好地方。
安德里的大拇指在神父的腰线上悄悄划过，然后神态自若地将怀里的人放开：“您以为我会在这里做什么？”
此时，一名女仆从攀着禾雀花的廊柱后绕出来，她一眼就瞧见了面对面说着话的神父和安德里。
这名女仆是凯瑟琳夫人派来寻神父的，她的出现打断了父子俩隐秘的谈话。
“时间不早了，我该离开了。” 安德里对神父道，“您也不要在外面逗留得太晚，今天晚上恐怕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这样关心的话语放在从前稀松平常，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多了一点粉饰和讨好的意味。
一旁的女仆暗暗羡慕这对养父子之间的深厚感情。
安德里大人虽然温和，但是给人感觉总是不如神父那般亲切。可就是这样一个给人感觉并不好接近的男人，在神父面前却是一幅截然不同的模样。
安德里离开后，神父又在伯爵夫人府上待了将近两个小时，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离开。
这天，天黑得很快。就在布兹把马车从围墙里带到围墙外的这一小段时间，街道上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脚下的地砖缝已经瞧不见了，迎面走来的人都辨不清面容。
布兹靠在马车边，心想，好像要下雨了，看来得快点赶回去。
可是事与愿违，回去的路上就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了车厢外面，顺着玻璃窗户滑下来。
布兹不得不安抚他的马儿，叫它放慢脚步，靠边慢行。
一盏昏黄的灯悬在马车前面，大雨和黑夜叫前面的视线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这灯可以照亮前路，同时也可以叫对面来的马车不至于撞上他们。
风声和雨点一样大，拍在车门上，布兹的声音夹杂在其中。这一趟回程变得异常艰难。
神父的心神并没有放在外面的大雨上。他心里想着那位夫人的事。
凯瑟琳夫人今天差点打翻了茶杯。这对于一位注重仪态的夫人来说无疑是非常少见的失误。
就在那位夫人惊慌失措的时候，那只一直被她掩藏在袖子底下的右手露了出来。
尽管凯瑟琳夫人很快停止了自己下意识用右手去接茶杯的动作，但神父还是瞧见了那只如同鸟爪一样蜷缩着的手，它看起来非常不自然地紧绷着。
这样的异常加上之前这位夫人发作时的症状，看起来像极了弗罗尔斯的家族遗传病。
倘若他的猜想属实，那么这位夫人恐怕并没有多少时日了。
而他的计划也要被迫提前。
原著中关于安德里成为圣子之前的经历几乎都是一笔带过，或者穿插在后期的回忆之中。也正是这样的漏洞给了神父施展的空间。
而这段经历之中着墨最多的，就是那个将安德里从一个平民出身的圣子候选人推向圣子位置的关键节点——那场由一位夫人的死亡引起的德罗斯第的乱象。
就在神父沉思的时候，车厢前部一阵小小的敲击声打断了他。
布兹探过头道：“神父！凯瑟琳夫人派了骑士来护送我们回去呢！”
多么贴心的举动！
神父透过窗户玻璃看见了一位年轻人，他的脸和盔甲上都带着雨水，正笑着对车内的神父点头。
* *
安德里最近非常忙碌。
下午空闲的代价是要在晚上处理手头上堆积的事务。
接连立下大功，教皇频繁召见，现在哈里斯家族又为他背书，原本米勒党的圣子候选人也开始向他倒戈。这些一连串的事件叫安德里这个名字开始反复出现在某些人的嘴里，他的一举一动也开始被更多的眼睛关注。
更多的关注意味着更多的威胁。
米勒与安德里彻底决裂，米勒党和安德里党势如水火。哈里斯家族的公开支持无疑是叫安德里站在了林奇的对立面，贝恩·林奇更是直接对安德里党的人动了手。
除此之外，来自教廷外的目光也叫人如芒在背。
星光社高层、帝国中心、那些密切关注圣子选举的家族......
为了找出安德里的错处，某些人甚至开始在安德里的身世上做文章——听说他们跑到了费鱼城，正在寻找一个在十几年前抛弃了亲生子的女人。
倘若那个女人是个妓|女或者什么品行不端的人物，那么他们就能攻讦安德里是苟合的产物，叫她成为安德里的污点。倘若那个女人只是个普通人，他们也能想办法以亲情的名义掣肘安德里。
但是他们显然打错了主意。
安德里行走在夜晚的教廷之上，圣修手上的蜡烛因为快步行走烛焰后仰，将几人巨大的影子映在走廊的屋顶上。
曾经某个孩子告诉他的父亲，他真害怕这里。
这里又冷又暗，他不被允许露出笑容，因为这被认为不敬神灵，他也不能穿上伊斯塔为他准备的小袄，因为姿态臃肿有失仪态。
还有走廊墙壁上那些沉默肃穆的人物画像，总会给人一种他们在盯着过路人看的感觉，绘饰着神秘图案的巨大穹顶叫人觉得仿佛会和在此游荡了百年的游魂撞上。
他还亲昵地凑到父亲的耳边，告诉他，自己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有多想他。
可是现在那个甜蜜蜜、软乎乎，会在神父耳边小声说话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走在这里，就像是这里的主人一样熟稔、从容。
冷淡的面孔和黑沉的眼睛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外面的雨这样大，激起一股潮意。那些雨声叫人不能忽视。
安德里的心思免不了飘到神父身上。不知道神父现在回去没有。
脚步踏着雨点，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今夜的目的地。
三名圣修齐力拉开了面前的石门，虽然开启非常吃力，但从地面的痕迹来看，这扇门开启的频率非常高。
石门之后是一条幽黑的阶梯，从这里开始一直通往山体的内部。
等阶梯两边的烛台被点燃，安德里才进入了那条长长的通道。一进入这里，外面的雨声就一下子被隔绝了，只剩下了安静的脚步声和回音。
那扇门被称作“恶狱之门”，门后就是被称为“恶狱”的地方。
这里关押着罪大恶极的罪犯。
普通的罪犯可没有下恶狱的殊荣，能被称为罪大恶极的，这些年也只出了一个。倘若那位验尸官先生没有选择自杀的话，那么这里就会是他的归宿。
这里是恶人的地狱，教廷之上最阴暗的部分。
之前那个被米勒带回来的替罪羊，他洋洋得意于自己的冒名顶替，沉溺在假想犯罪的快|感中，可是在进入恶狱后不到五天，他就承认了自己的虚荣，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里。
不只一位恶狱的常住户对安德里说过，他们在这里听见了死人的声音。
或许是出于良心的折磨，或许的确有不甘的怨魂前来纠缠，又或许只是无聊疯了的谎言。
安德里的脚步声响在恶狱之中，回声从远处传来。
这片监狱开凿在山体内部，同山顶上的教廷之上对称。因为空得过分，所以平日里一些声响都会被放大十倍甚至几十倍。
远远的，某个百无聊赖的老朋友就听见了安德里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第86章 恶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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