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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灭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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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楠暮想要毁灭的,是整个程氏……
这些人,为了守住这两个字,或是为了得到这两个字,用尽了一切手段,楠暮疲倦至极,了解到真相的时候,他内心痛恨的,是这幢冰冷的钢铁水泥,心寒的,是无休止的野心猜忌。
毁了程氏,程耀明底下有知,定会不得安生,那些想得到它的人,也会痛不欲生的。
可是他自己就可以不心痛吗?这些年,这里何尝不凝集了他付出的心血,无论痛恨与否,程氏,几乎贯穿了他记忆的全部。
何况,土崩瓦解掉一个企业,于他来说,生活依旧无忧。可造成的损失,又会使多少家庭失去重要经济来源?又有多少人会因此怨恨他?这些,他有想到的。
正因为有思考到,内心如何也不能平静,可明知到会给别人带来伤痛,他却不能停下。
有些人会认为,一件重要的东西,当一代代人用巨大的牺牲将它留存下来的时候,就更该倾力守护,无论如何也要保全它。
楠暮不这么想,他累了,这里埋葬了太多人一生的幸福,继续留存下来,又会是无休止的牺牲和伤痛。
封槿猜的到,他已经有了玉石俱焚的决心,他也体会的到封槿不想他走上那条道路的苦心。
可即便会被人唾沫,质疑,他也不想再有人经历他们这些人的痛苦了,如果他有孩子,他一定不要他再为这两个字所累,不想他如此的不幸,再步这后尘。
他不能把封槿牵扯进来,程柯阳的死外界的闲言碎语已经不断,此刻他要瓦解程氏,如果同封槿有所牵连,必然累她被说成红颜祸水。封槿或许不在意,他却在意,他的内心还留存希望,在这些事情过去之后,还能归于过去的平淡之中去,远离这“人言可畏”的境地。
看了封槿的日记,对那些曾经拥有,却是那么陌生的平淡幸福,楠暮从内心深处的期盼,所以即便再被无数人暗自咒骂“不得好死”,他也要结束这一切。
封槿体会不到的是,他已经不是为了报复,他也想寻到出口,一个彻底解脱的方法。
可内心的阴影,如何也消散不了,他想放手,谈何容易,只能眼看着本就如点点星火般的希望,渐渐燃烧殆尽……
楚涵之没有放过他。
他没有逼她去精神病院,只是在郊外给她安排了住所,他并没有要她得到什么报应,只是要分开而已。
可就在婚礼取消的一个月后,楚涵之服药自尽了……
余了,只留下一份书信给他
“……今日的结局,是我罪有应得。可是楠暮,这并不代表你对我没有错,这一生,始终是你辜负了我。我用死亡,偿还对你犯下的错,我不是要你原谅我。程楠暮,这就是我对你最后的报复,我的死,注定会是你心中永远的刺,这样,你今生就不会忘记我,放不下,如何还能无忧,幸福?”
楠暮拿着这封信,就这么在阳台上站了一宿,涵之,你就这么恨我,连一丝希望都吝啬给我?
诅咒也不会放过他。
程氏产业已化为一团散沙的时候,楠暮去了次精神病院,封槿庆幸他没有逼疯程耀明的妻子,她却不知道,在这更早的时候,他已经犯下了这错误,成了他一生的诅咒。
空旷的房间,一个年轻的女子蹲坐在墙角,瘦弱惨白的脸色,几乎淹没在这一片惨淡灰白之中,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唯有一句始终不变的话,幽幽回荡,日夜不止。
她反复叨念着,“程楠暮,你不得好死。”
这个女子的丈夫,就是当初楚涵之被拘禁时守在门口的保安。楠暮当然不会放过他,可当警方调查他的时候,他竟然怕到畏罪自杀了。
开始时,楠暮没有后悔,他鄙夷这样的人。可在见到他妻子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那个保安不过是个常人,他只是没有反抗而已,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工作,才可以养家糊口。他并没有给涵之造成实质的伤害,而自己却把他逼上了绝路。
女子受不了丈夫猝死的打击,肚子里的孩子也在早产后死了,转瞬间的家破人亡把她逼疯,她是无辜的,自然可以恨楠暮。
那个人的懦弱伤害了楚涵之,而他的咄咄逼人,却毁掉了整个家庭的幸福。
有些过错,一生也弥补不了。
惩罚也不会放过他。
他不能恢复记忆,看来是楚涵之的刻意为之,又未尝不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他失去的何止是二十多年的记忆,那几乎是他一生中所有的幸福时光。
依着封槿的日记,楠暮知道了关于自己母亲的事。在程氏只剩下一个空壳的时候,他去了母亲的墓前。
这一年,他来过这片墓园三次,祭奠不同的三个人,如今这三个纠结,牵绊不尽的生命,竟然可以如此平静的长眠于一片土地上,是否也是用这种方式在嘲笑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执念是非对错的可笑?再多怨恨,化作黄土,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不幸。
费了很长时间,他才找到,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那一定是封槿立碑时要求刻上的。可三年了,这字迹已经有些褪却了色泽,青苔渐生。他却才来到这里,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这么陌生,照片中的身影激不起他一点思潮。和方才目睹的一排排遗照的感觉竟然是一样的,体味不到一点温暖。
楠暮俯身仔细端详,照片中的女子容貌姣好,是去世前的近照,还是以前的照片呢?应该是以前的,楠暮伸手抚摸着母亲的脸庞,那是一副宁静柔和的神情,不见一丝愁云惨淡。想到母亲是在经历怎样的痛苦挣扎后死去,怕是尸骨都不能完好。楠暮的心中沉痛更甚。
心中默念着两个字,可刚要发声,喉咙里干燥发涩,喊出的声音明显嘶哑,极不自然,“妈妈…….”
听着自己这么叫着,却并不悲伤,心痛至极,竟然寻不到悲伤,老天彻底夺去了他的至亲,甚至剥夺了他悲伤的权力。还想唤一声母亲,声音传导至声带,只是产生了一阵颤动,出口却是无声的哑然……
泪水肆意之后被凉风吹干,即便干涸,也哭不出声响。
这就是他接受的惩罚,不断为失去世上最美好的事物感到心痛,却始终没有追悔和悲伤的权力。可悲的,不是失去,而是直到失去的时候,也不曾知晓自己曾经所得该是何种模样。
一切悲喜就此落幕了,用惨谈寂寥的方式,楠暮原打算在这之后,就去找封槿的。然而事到如今,竟然没有了重新争取的勇气。他还有幸福的权力吗?如果他的一生注定不幸,他还应该拖累封槿吗?是不是应该在她还足够豁达,还能够放手的时候,让她离开?给她解脱呢?
随手捏起墓旁的一把黄土,手指逐渐用力,眉目紧皱,明显压抑着痛苦。
封槿,我这一生,怕是难辞其咎。我并不想,你会和我一样,一样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