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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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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雨。
湿了天,湿了呼吸,好象每一点呼吸里都有潮湿的味道。
封城的命令很快就被取消了。
蒙古人的军队似乎也退散了,听卖咸鱼的赵大爷所说,朝廷里派出了一员大将与蒙古大帅大战了三百回合,终于让他们心服口服,退兵而去。
这样的结局很好,好到令我不能怀疑。
虽然,生意立刻清淡下来。
好在,我已经不打算凑钱离开这个城市,又何必在意。
雨点打在伞上,是奇怪的澎然声响。
看着集市上的人群来去匆忙,或者偶有几个曼妙的小姐公子撑了伞悠闲度步,算来,也是极其趣味事情。
只是,这样的闲暇很快就被一阵密集的踏步声打散。
那一抹鲜艳的红。
是刘欣雨。
好象每一次遇见她,都是在雨后。
果然,她一来,雨便停了。
她小心收拾起手上的红色稠伞,抖落上面沾染的雨点,而她的身上换了明紫色的衣衫,更衬了艳丽与娇贵,此时曼妙而笑,端是动人。
我几乎听见旁人的惊讶叫唤。
“安。”
她细碎叫唤,声音轻柔,一如所有的名门少女。
“怎么,今天有空来。”
我颇有几分尴尬,忙起了身,想把给客人用的椅子给她,却瞥见那上面沾满了雨水,心下怔然,几分思量,终于将她让到自己的位置上,看她略带难色却终于坐自己的椅子上,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怠慢了她。
“安。”
“怎么了?”
我站在她面前,隔了那张做生意的小桌子。
“没什么。”
“是么?”
我猜出她心中的恍惚,却猜不出她究竟要做什么,这是一个简单而善良的女孩。孝顺父亲,也不贪慕荣华。若我身份依旧,我定会娶了她,若她也不过是一个乡野妇人,说不定也会。只是如今,这一份情谊,对于我与她,或许都是太大的折磨。
“你还,你还。”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红了脸垂下头去。
我有几分期待。
“安。”
她又一次叫我的名,我与她的相识似乎已经有许多年了,确切地说,自从我十二岁那年知道有这样一场婚约之时,我便知道她了。可是她第一这样叫我,是在那一天。
那一天。
她的父亲带兵来抄我的家。
顺便宣布我与他女儿的婚约就此结除。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
而入夜深沉,当我苏醒过来,雨已停歇,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红衣女子的怀中,她忽然开口叫我。
“安。”
“安。”
“恩。”
刘欣雨似乎终于鼓足勇气,却还是低垂着头。
“明日是皇上召选画师的日子,以你的才华,一定可以入选为官,到时候,到时候。”
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一时心茫,坐在那满是泥水的椅上,混身冰冷。
我朝向来有以画艺召选官员的惯例,入选者官列四品,更有深得皇恩而为相之人,若是得了皇上亲许,至少是得了一官半职,她的将军父亲怕是便会许了这门许久年前的婚约吧。
笑。
“安,这是召书,我央父亲取来的。”
说完,她忽地直起身来,匆匆离去,带了小跑。
“雨儿。”
我有多久没喊过这个称呼了。
刘欣雨忽得立住,回眼看我,满是期待。
再也说不出话来,惟有怔立。
“看来,是她来过了?”
尖锐的讽刺话语,一回眼,竟是谢若然!
“谁,我今天好象一直没有生意。”
苦笑着说起话来,我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下意识地看一眼那代人写信书状的招牌,心下奇怪谢若然的到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一边却是满面堆笑地招呼他坐下。
“请坐。”
我一指面前惯为客人准备的椅子。
谢若然自然是不肯入座的。
他骄傲地站着,双手相叉在胸前,冷眼盯着我,气势颇有几点寒冷。
“她来过了!”
“没,没有。”
谢若然一瞥我的身后,一看,却原来是方才刘欣雨将那把红色的绸伞落在这里,不由一叹,又做苦笑,算做默认。而谢若然越发得意起来,眼中竟有几分轻蔑。
“她来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路过,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真的只有几句话而已?”
回想我们之间的对话,其实几句话已经是多了。
看我不回答,谢若然忽然笑出声来。
“原来,我今天来,是多此一举。”
手上猛的一抽痛,心中又是那一日被他狠命踩过的痛苦。
“什么意思?”
我面上的笑容此时已经僵了。
谢若然忽然从怀里抽出一张鲜红的诏书,丢在桌上,与刘欣雨的那份拼成强烈的色调,逼我不得不直视。
“我不会去的。”
“你以为我会陷害你!”
他咆哮起来,双手叉在腰上,面上是近乎癫狂的暴烈笑容。
“我没有。没有,一点也没有。”
我嘴里这样说着,手中却是越加的疼痛,那一天,那时候,那许多疼痛好象又逼上心来,一时变得茫乱不堪。
“我恨你!”
谢若然说这样的话语来,却终于平静下来。“我嫉妒你。从小,父亲就拿你和我比,而每一次做画,他都没有夸过我。”他做了深长的呼吸,居然又是得意的笑容。“仅仅是因为有了你,所以我无论画得多好,都得不到表扬,得不称赞。甚至是今天,他居然还说,还说一个街头画师的画都要比我的好。”他笑出声来,却分明是极其喜悦的腔调。
“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所以,我要打败你!明天,我要告诉所有人,我谢若然,比你叶子安要画得好,好上千倍万倍!”
他悠然转身,风度翩翩。
可是,他不知道,我已经决定,今天晚上就离开杭州。
这个城市,有太多,我不喜欢的回忆与纠缠。
对于谋生来说,也许,偏僻的小地方也是一样的,或许,我还可以找一个简单的乡下小女人,就这样结婚生一个有点笨,只会种田的小孩。
哈。
笑出声来,一旁的赵大爷奇怪地看我,我已经习惯了。
只是,还有子扬。
我想,和杭州唯一的朋友来一次告别。
也许,再没有机会了吧。
不知道,他寻见他的安静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