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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假顾苏 ...

  •   芎藭,多产于蜀地,又名川芎,活血行气,祛风止痛。

      据说当年药王孙思邈云游至四川青城山,于松树下歇脚,见一雌鹤颤抖哀鸣,抬头见天空,几只白鹤盘旋,嘴中吐下几片花叶,药王命徒弟捡好。过几日再来看,雌鹤康复如常,鹤唳清鸣。

      药王忻悦,验明药性,取名川芎。

      白荼道:“就是这味药?”

      蓟云桥沉思了下,不敢随便夸下海口,便提议道:“我们找个病重之人试试,死马当活马医。若是有效,再上奏陛下推广。”她有直觉,这药一定行。

      两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稍一合计,说干就干。白荼回太医院配了三副药,煎好之后,他和蓟云桥一人喝了一副。

      白荼再给蓟云桥一只药囊,里面搁着市面上难寻的名贵药材,带在身上多多少少有一层防护。

      然后端着剩下一蛊,去寻找勇气可嘉的试药人。

      西苑。

      不断地有染病的人送进隔离,不治身亡的人蒙一块白布运出火化。窄窄一道门,这两天却是多少人走不出的生死关。

      门外,蓟云桥退开两步,看着全身紧密防护的宫人又担出一具尸体,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发烫的药蛊。

      一定行的。

      进去前两人遵照嘱咐穿上特定的衣服,全身包得只剩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听见背后有人议论“最南边那间屋子真是邪了门了,这两天死得就剩一个人,我看他也熬不过这两天了……”

      蓟云桥和白荼对视一眼,就是他了。

      房间里充满了药味和病气,阳光仿佛照不进来似的阴冷。房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登记着里头住的人,死去一个就划掉一个。如今上面只剩一个人,王福。

      蓟云桥盯着看了三秒,推开门。

      躺在床上的太监看起来十五六岁,已经被疫病折磨地不成人样。也许是同伴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让他也感受到了黑无常的召临,有人进来,他微微张开眼,瞳仁暗淡无光,没有一丝生气。

      蓟云桥坐在床边,直视他的双眼,和他商量:“你叫王福是吧,我现在手里有一副药,最新的药方,不一定能治好疫病,但是可以试一试。如果你相信我……”

      蓟云桥顿住,说出来才发现,原来她心里并没有多少底。

      “如果最后还是不行,我们会给你在世的亲人一大笔银子,让他们安度余生。你同意的话,就眨三下眼睛。请务必仔细考虑,虽然药方是原先改良而来,但谁也不能保证后果。不愿意的话不必勉强。”

      王福吃力地对上蓟云桥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看将死之人的冷漠,或单纯找人试药的功利,他看到了担忧悲怀,宽广博大。

      他想起小时候和母亲一起去寺庙,他使劲仰起头,看见菩萨低眉,慈悲六道。母亲为他求一支上上签,说他是有福之人。他从来不信。

      他在这世上再无亲人可孝顺,不需银钱。

      但他缓缓眨了三下眼睛。

      白荼扶起他,喂下仍然温热的药汤。他心灵受到了震撼,他原先觉得,行医救人,大夫开什么药病人就按方服用。如今特殊时期,多少人一脚踏进鬼门,新药方出来,给谁试药,是他之幸,何需如此商量。

      但蓟云桥用行动告诉他原来并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权力知晓自己生命的走向,哪怕生命尽头。

      蓟云桥不知道她那个世界奉行的知情权和人道主义,能在少年心中掀起那么大的波澜。

      “这两天食物中若有海藻、菘菜的话要忌口。你是勇敢的人,不要丧气,相信上天和陛下会眷顾他的子民。”蓟云桥临走时不忘吩咐,“你好之前,我们每天都会来。一定保持好心情。”

      你是勇敢的人,要相信上天和陛下会眷顾他的子民……王福把头转向窗外,初阳升起,柔和的晨光照进他的眼睛,反射出生命的光芒。

      蓟云桥和白荼出去的时候,又是过火盆,又是薰药气,差点撸脱了一层皮才放行。蓟云桥一一认真配合,她也怕身上沾了病菌,回去传染给别人。

      回清和宫时,她拒绝蓟梳靠近她,吃饭也是自己一个人离得远远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若不是新来了两个宫女四只眼睛盯着,她甚至不想回来。

      两天后,王福病情明显有了起色。三天后,可以下床走动,每次看见蓟云桥和白荼仿佛见了再生父母。第四天清晨雾霭蒙蒙,蓟云桥和白荼迫不及待一早便来看他,王福精神头已经恢复,正在收拾东西。

      白荼给他把脉,仔细检查一遍,确认他已基本痊愈。

      “小朱走得太急,连他最喜欢的剪纸也没带上,我帮他收一下,以后有机会烧给他……”王福忍不住哽咽,他和小朱同批进宫,情同手足,如果小朱能再等一天就好了。

      悲伤中的王福没注意到自己把最后一句话也说出来了。

      惊醒了看着王福替他难过的两人。

      一天可以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蓟云桥踢一脚还在发呆的白荼:“马上去报告陛下!”

      白荼愣了愣,反应了一下,像只兔子似的窜没影,也不管现在陛下醒没醒就要去找他。

      雾茫茫,天青青,遮住东方的启明星。死去的人蒙一层白布从皇宫角门运出,往出二十里有片旷野,青山环绕,绿水长依,据说死后在此往生的人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

      角门正对着一座八角亭,雾水打湿悬挂的风铃,风吹时发出沉闷的金鸣。

      亭中人一身素色长袍,一人独坐,石桌上摆着银质酒壶和两只酒杯,里面盛着汾酒。

      汾酒入口绵长,回味甘甜,谢晏执起银壶,为空荡荡的对面倒一杯,为自己添一杯。

      “一杯汾酒赠离人,顾苏,朕来为你送行。”

      分之一字,朕这辈子经历太多,本以为再无可失去,谁知……有滴泪落入酒中,荡起微微琥珀光,又重归平静。

      谢晏仰头一饮而尽,混着清晨水汽的一杯酒入腹,凉意浸透了五脏六腑。

      角门定时打开,一行宫人慢慢印进眼里。三元上前轻轻道:“陛下,最后一个是……顾姑娘。”

      谢晏起身,一个简单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全部气力,他努力挺直背,像只孤傲的狼王,不敢看向队伍最末。

      他想起御膳房中她顶着花猫似的脸,不情愿地把大的那碗面让给他。

      他想起曾经数次下朝后,他站在高阁上,欣赏鸣和亭中的顾苏指点江山的气度,拂去早朝的疲累。

      他想起梯子倒下惊心动魄的一幕,她毫不犹豫松开手轻轻落入他怀里,像拥得世间最好的宝物。

      结缘于亭,分别于亭。

      他最终还是只能一人站在亭子里,看着她,天涯不归。

      白雾中,队伍尽头行至正前,便要出角门。谢晏闭了闭眼,不敢去看。忽然一阵风吹来,亭角的风铃齐奏,迷雾骤开,谢晏有感应似睁开眼。

      那白布高高隆|起,堪堪遮住全身,身形分明不对!

      他瞬间握紧拳手,眼前的端倪让他又有了新的力量。

      “慢着!”谢晏大喝。

      三元一惊,以为陛下不愿让顾姑娘火化,反悔拦住。

      “陛下,这……”

      “把白布掀开朕看看!这人不是顾苏!”谢晏提高声音,为了说服谁一样。

      宫人照办,快速掀开一角白布。

      三元大惊,这…这这是谁?哪里出了错?

      谢晏一颗心高高悬起,重重落回原位,全身仿佛被重塑了一遍似的无力。

      “她是谁?”

      担人的太监确认了一遍,肯定道:“回陛下,是衣尚坊的顾淑。”

      以往种种在谢晏脑中呼啸而过,留下那些曾经被他刻意忽略的疑点。运筹帷幄的帝王被蒙在鼓里一月之久,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苏她就是个小骗子!

      这些日子以来,谢晏第一次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他心里又气又恨,还有一丝蔓延开来的庆幸。

      “厚葬她。”就当是她为顾苏挡了一劫,谢晏不再看一眼。

      谢晏压着满腔乱窜的不明情绪,回头把刚才倒给顾苏送别的酒端起,狠狠灌进,一滴不留,才感觉好了一些。

      白荼气喘吁吁地跑来,兴奋道:“陛下,我找了治疫病的办法!”

      谢晏龙心大悦,暂时忘记顾苏的事,毫不吝啬赞扬道:“你是大宣的功臣,快快推广,不可耽误!”

      白荼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上次那个宫女。”

      没错,作为一个大夫,不揭穿是给蓟云桥最大的面子。

      “宫女?”谢晏转不过来,哪个?如今宫女各个身怀绝技了吗?

      “就是顾苏啊,这几天我们一起试着给一个恶化的病人用药,今天那人已经完全好了。”

      又是!顾!苏!

      那个嘴上说怕太医的小骗子!

      谢晏差点气歪了鼻子!

  • 作者有话要说:  谢晏: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
    蓟云桥顶着锅盖:大喜大悲对身体不好。
    谢晏:……朕再忍忍,快忍不住了!
    蓟云桥:皇帝就能打老婆吗?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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