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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重病 ...

  •   圆圆脸太医叫白荼,软软的像个小团子,没什么脾气,蓟云桥在宫里难得碰上个兔子似的人物,就多逗了几句。

      他大概是不走寻常路,出身太医世家,不正经研究医术,专爱搞小药丸,特别像怡红院门口卖的那种。

      这个时代,上流阶层不兴盲婚哑嫁,男女方总要见过一面,各自满意这亲事才算成。白荼家里人安排亲事,他和人家姑娘初次见面,盯着脸上抹的腮红,从兜里劈哩啪啦一阵掏,拿出一只小白瓶,上面绘着鸳鸯双双,姑娘一看俏脸更红。结果他说“在下看姑娘脸红得不似平常,这是我潜心研究的消炎丸,专治红肿。”

      显然,亲事告吹。

      上好药,谢晏开口:“我抱……背你回去吧,你这几天好好休息。特殊情况,不算违背你家乡的风俗。”

      蓟云桥笑容僵在脸上:“不算……”怎么就不算?我家乡规矩很传统的好吗,蓟云桥心里着急,不知还能怎么找借口。

      白荼是个耿直到不能更耿直的孩子,他完全没有看透他家陛下的深沉心思,马上为自己的药补充使用效果:“抹了我的药,不说健步如飞,下地走完全不成问题。”

      他这么厉害陛下是不是应该给他提个正式太医的职位啊?

      蓟云桥:“……”

      谢晏:“……”

      小伙子,你救了我一命啊!

      蓟云桥出门的时候一阵疾跑,全身是汗,被冷风一吹,当晚回去就发起高烧,裹在被子里浑身虚汗。太医来看过,说是普通风寒,开了药。

      蓟梳含着泪伺候蓟云桥。她想起上回也是这样,主子半夜里突然就烧起来,发着抖说胡话,清和宫大门紧闭,她无处寻医,只能不断地换水擦身。第二天更加严重,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后来太医终于来了,主子醒了,她却再也看不懂。

      但无论怎样,主子对她是一如既往地好,她只希望主子这一生开开心心的,不要被过往所累。

      今夜,皇城主街依然整夜灯红,看不见的魔鬼穿过燃着的街灯,盘旋,游弋。起夜的大人重新掩紧窗户,冷风透骨,可不能吹着孩子。

      翌日,街上咳嗽的人多了。

      再过一日,坊间说笑的人少了。

      直到,宫里也有许多太监宫女发起热来。人们这才知道,不知是否与中秋时京城外来人员急剧增多有关,时隔二十多年,疫病卷土重来,而经历过上一场伤寒的太医早在去年寿终正寝。

      谢晏下令压低药价,由官府补差,给更多穷苦人医治的机会。但无济于事,大夫面对来势汹汹的伤寒,完全束手无策,只余深深一句叹息。

      谢晏看着每日上报的发病人数,连梦里都皱着眉头。皇宫封锁,把情况不对的人都隔离起来,内务府只出不进。他听暗线传消息,现在大臣上朝都请两队人鸣锣开路,就怕被不小心冲撞上来的百姓传染了病气。但人人自危,他现在也没办法计较这种横行。

      太医院气氛紧张,翻古籍,寻新法,太医焦头烂额,连白荼都蔫蔫的,他第一次后悔没有和祖父好好学习医术,只学了些花把式就四处张扬。

      随着官员上告城中第一例死亡,那把悬在所有人心中的刀终于落下来,像汹涌的洪水被炸开一个大口子,很快,就有了第二例,第三例……越来越多,染病的宫女中有个体弱的也一命归天。

      蓟梳听人说了疫病,再看主子久久没有起色的病情,心里前所未有地慌乱,好像主子一发烧就没有好事,她怕得不行。新来的宫女不愿近身,她一人照顾蓟云桥,每日都在祈祷菩萨,主子那么好的人,一定不是疫病。

      也许上天听到善女的祈祷,蓟云桥这次真的只是普通的风寒,与伤寒差一字,天壤之别。

      待蓟云桥能活蹦乱跳地下地,方才知晓这件事,一瞬间,她的眉头皱得比谢晏还深。在医学落后的古代,一场传染病能短时间内夺去几百万人的生命,甚至有因此亡国的例子。

      可她没读过任何古典医书,没办法给出超前剧透,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不知名的朝代有不同的际遇。

      太医院夜以继日的专研终于有了成果,眼睛熬红胡子花白的太医们合力给出一个不完整的方子,能够压制病情,但不能根治,更不能阻止它不断扩大役区。

      侧殿,三元每日都会接到汇报,今日又新增多少太监宫女隔离等等,名单列了一串,清清楚楚,年龄几何,发病几天,什么症状。

      他一般只看个总数,吩咐一些事情,可今天,他接过时不慎落在地上,几层白纸摊开,“衣尚坊-顾淑”赫然在列。

      三元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使劲搓了搓眼皮,还在。他心里咯噔一声,皇帝对顾姑娘的情意他自己也许还不明,但他一个奴才看得明明白白。

      他跟着先皇,又跟着谢晏,这父子性格南辕北辙,对所爱之人的眼神却是一模一样。顾姑娘将来能登多高的位置,三元不敢猜测。但上次蓟皇后被尤小姐暗害,陛下说“皇后所有吃穿用度比照正常……妃嫔标准”时顿了一下,原本要出口的是什么,后来改口,又因为什么,三元虽老眼昏花,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快去衣尚坊问问有没有第二个叫顾淑的!”三元吩咐小太监,其实心里隐约知道,他上次去那里只说找顾苏,若有第二个同名,嬷嬷早该提出。

      小太监很快回来,斩钉截铁:“那衣尚坊只有一个叫顾淑的,连姓顾的也只有一个,如今被统一安排到西苑隔离。奴才打听了她的情况,同期隔离的人中顾姑娘发病较严重,怕是……”小太监低下声音,“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三元心里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忍不住想掬一把老泪,陛下从即位到现在受过多少苦,他是最清楚的,年纪轻轻想要压住满朝文武,其中要付出的心力不可想象。只有每次下朝见过顾姑娘,才会卸下帝王的重任,笑意由心。

      “夏九,去腾出个干净的院子,把顾姑娘单独安排一处,太医那边出了什么药方都先给她试试。”三元长叹,剩下的只能看顾姑娘的造化。

      夏九是个机灵的,举一反三,一点就通,三元把他带在身边三年,有什么事交给他很放心,不怕他欺上瞒下。

      天色已黑,三元搓了搓手臂,凉意丝丝入骨,今年注定不同。

      内殿里,宫女照往常这个时刻轻手轻脚地点上灯,最近陛下批阅奏折越发晚了,一晚上要添几回油。明黄光圈笼了一块又一块地砖,照亮帝王专注的侧脸,五官深邃,俊美异常,眼底的青黑反而给他添上认真的色彩。

      三元在内殿外像个产房外等候的愣头青父亲一样,走走停停,反复踱步。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照实说,他怕陛下做出什么事情,毕竟那疫病传染性极强,陛下九五之躯,他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万万不能让陛下近身。不说,万一顾姑娘不幸……按规定是要马上运出宫火化,陛下将来要是想起了……

      “三元。”谢晏早听见殿外的动静,这么大年纪还能有让他犹豫的事情,他当真有点好奇。

      三元被点名,只好硬着头皮进来,他看了眼为了疫病两天没合眼的陛下,不忍心。但不忍心也得说。

      “陛下,好像很久没见顾姑娘了。”三元迟疑着开口。

      “嗯,她受伤了,朕让她好好休息。”谢晏随口回答,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合上奏折,“有什么事直说,疫区的奏报堆积成山,朕没空……”

      谢晏猛然停下,心里升上一个不好的猜测。

      “顾姑娘也染了病……情况不太好。老奴已经派人单独把姑娘安排一处,有什么好药也是紧着她来。”

      “是朕不对,是朕考虑不周忽略了她……朕应该早早把她保护起来,她现在在哪?”最可怕的猜测被证实,谢晏骤然红了眼眶,捏着龙案的手背青筋暴起,甚至要生生掰下一个桌角。

      不等三元回答,谢晏起身就要往外走。他要去看顾苏!

      三元早有准备,迅速跪在谢晏面前,阻掉他的去路。

      “陛下,请听老奴一言。顾姑娘是第一批染病的,当时谁也想不到会是伤寒,与陛下无关。顾姑娘必然已经歇下了,太医说病人最需要休息,陛下去只会打扰到她,更无济于事。”三元已经顾不上说话好不好听了,“陛下九五之躯,关乎天下万民,现下疫病肆虐,人心惶惶,陛下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万万不能涉险!顾姑娘知性豁达之人,必不愿见陛下如此!”

      谢晏理智上知道现在天晚了不适合去看,他对现在的顾苏还不如一个太医来得有用,而他肩上的重担不容许他松懈。他在原地深呼吸五六次,才稍稍压下心内的恐慌,“好,朕等明日她醒了再去。叫太医去守着,不准有意外!”

      谢晏返回案前,吩咐:“把还没批的奏折都搬上来。”

      滴漏声幽,只影孤寂,三元打了个盹又醒来,发现陛下还在执笔,连姿势都不曾变化。

      这是谢晏度过最漫长熬人的夜晚,批复奏折间隙,他抑制不住乱想,三元说她是第一批染病,那到现在是多久?如果太医还是没有给出解决办法,那她还能拖多久?其他人又能拖多久?

      好不容易,天光大亮,谢晏丢下最后一本奏折,准备洗漱一下就出发。

      正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谢晏拦住他问是什么事,小太监不明就里,直接说了。

      “顾姑娘,她……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发便当好艰难啊
    大家要相信女主的金手指!打败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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