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k》加歇

9、第 9 章

　　你不知道的眼睛正在凝视着你。
　　艾薇感觉自己在迷雾里奔跑，湿润的空气紧紧环绕着自己，压得人喘不上来气。心里揣着对未来的无限恐惧和无限欣喜。
　　眼前的场景不停地变换，光影交融成一朵模糊的蔷薇。
　　“很久很久以前……”
　　艾薇费力地抬眼，妈妈……
　　王后笑着附身前给他掖被子，继续坐回高背椅捧着一本童话书，嘴巴张张合合，艾薇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艾薇眼睁睁看着王后的身影渐渐虚化，和整个王宫一起一点点融化成雾气。
　　艾薇一眨眼，整个人从空中摔倒地上，湿润的泥土的气味充满鼻腔。
　　一阵轻灵的歌声传来，艾薇觉得这声音耳熟。
　　骑士们的马匹躁动不安地打响鼻，他们本能地感到危险，任由主人如何呵斥，也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困倦席卷疲惫不堪的守兵，有几个有伤病的士兵兵坚持不下去，不由自主地倒下去。
　　头戴王冠的年轻人一把抽出利剑，警觉地向四周看。
　　他大喊：“堵住耳朵！不要听！”
　　但是没有用，歌声就像直接在人的脑中吟唱一样。年轻人在迷雾中胡乱劈砍，最终他还是睡倒下去。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艾薇看清了他的脸，父亲……
　　一个脚腕上戴银铃铛的女人摇曳着裙摆从迷雾中走出，她似乎毫不知情，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一个黑发绿眼的男人扶住她的肩膀，给她披上一块眼熟的大方巾。
　　柯林和夏普夫人？
　　下一瞬，幽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艾薇寒毛直竖。
　　柯林对他说：“你该醒来了。”
　　艾薇从梦中惊醒，他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溺水的人，又像被人扔上岸无力反抗的鱼。
　　他挣扎着起身倒水喝，汗水打湿了内衫，黏黏糊糊非常难受。
　　清凉的水流进喉咙，艾薇的神智才被彻底从梦境里拽回来。
　　“早上好，艾薇。”
　　艾薇下楼的时候，看到夏普夫人正闲闲地坐在沙发上看书，柯林破天荒在炼药室以外的地方架起坩埚熬魔药。
　　一时间，原本空荡荡的高塔忽然变得有些热闹。
　　艾薇扫了一眼夏普的书，上面画着一些繁杂奇诡的花纹。
　　“早，夏普夫人。您在看什么书呢？”
　　“诅咒科仪和献祭要领，你要看吗，小艾薇？”
　　柯林不悦地皱眉，说：“不要问东问西了，有事情交给你做。”
　　艾薇不自觉地双膝并拢，端正坐姿，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一副认真求学的样子。
　　柯林说：“你父亲在我的森林外面打转，去解决他。”神态冷酷又严肃。
　　艾薇心惊肉跳：“解，解决？怎么解决？”
　　夏普轻轻笑。
　　柯林不解地看着他，完全不能明白艾薇的意思：“告诉他你是我的学徒，然后让他走远一点，没事最好不要过来。”
　　“哦，好的。”艾薇小脸通红，知道自己是误解了魔药师的意图。
　　“小艾薇，巫师们不是不能讲道理的蛮荒物种。”夏普夫人合上书，“有很多时候我们比普通人更尊重契约。”
　　艾薇站在禁林与王国的界限前，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薄薄的雾气成了二者之间最坚不可摧的隔阂。
　　“艾薇！快回到父亲母亲身边来！”国王和王后激动地呼唤他们的孩子。
　　艾薇许久未见到他们，心中难掩激动，正要跨出界限，他的裙摆正巧被一树灌木丛挂住。
　　不想过早地暴露身份，所以他今天难得换上了女装。
　　艾薇注视着自己身上的华丽衣裙，双手忍不住紧紧攥起。这几日他一直以学徒的身份留在高塔里，学习、吃饭、干活、睡觉，看起来枯燥无聊，但是了解世界，了解那些远超常人想象的神奇事物，比起宫廷里的一切反而让他更多了一些真实的感觉。
　　艾薇收回前迈的一步。
　　“父亲母亲，魔药师希望我留在森林里当学徒，继承他的事业，我已经答应了。”，艾薇平淡地说，“这也是十七年前的约定，不是吗？”
　　国王蓦然睁大双眼：“十七年前？什么十七年前？那时候你还没出生。”
　　艾薇摇头，说：“魔法的契约既然定下，就没有毁约的先例。”因为所有试图毁约的人都无法承受代价。
　　国王的意图被揭穿，恼羞成怒，上来想要拉扯艾薇，强行把他带走。
　　森林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吹出一阵风，卷着雾气试图包住国王的手臂。
　　国王瞬间抽手，衣袖被腐蚀了大半。
　　艾薇惊讶地看着环绕在自己周围的柔柔水雾，定了定神，才说：“请您回去吧，我也不知道森林的防御机制是怎样运作的。但是既然您在很久很久以前就选择了唤醒母亲，现在也应该接受失去我。”
　　国王一时间颓废下来，喃喃自语：“不，我的女儿，我的孩子一定是被蛊惑了。”
　　他侧身拔出利剑，剑指禁林：“今天，我要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够了。”王后冷冷地制止了他，国王诧异地看着他向来温柔的妻子，她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和作为丈夫的自己这样讲话，“这一场闹剧还不收场？”
　　为什么明明是普通人的国王和卫队会被夏普夫人和柯林的防御法术攻击？
　　为什么童年印象里母亲的形象总是看不清楚？
　　为什么生活总给艾薇一种虚幻的感觉？
　　现在千头万绪，似乎答案影影绰绰就在前方，触手可及。
　　王后似乎厌倦了温婉端庄的那一套外壳，她的精致容貌没有丝毫变化，却像彻底气质变了一个人似的。
　　“夏普蛊惑人心果然很有一套，我料到你会背叛，却没想到这么快。”
　　艾薇如坠冰窟：“什么？你早就知道夏普夫人。”
　　王后艳丽眉眼一挑：“我们是姐妹。艾薇，好孩子，血亲之间不可以相互诅咒，但是可以通过夫妻连结间接下咒。夏普诅咒你父亲，让你父亲品尝失去爱人的痛苦，我才会陷入沉睡。”
　　艾薇反驳：“如果夏普夫人要害你，魔药师为什么要唤醒你？他们是朋友。”
　　王后讥讽地说：“夺走我爱的能力也算唤醒的话，那柯林的确是在救我。”
　　艾薇颤抖着嘴唇。
　　王后说：“我从此以后不会再爱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这就是你的朋友们，艾薇。”
　　艾薇连退三步，惶惶地扭头看身后掩藏在林间的高塔，又往前走了两步。
　　王后说：“你现在不走，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也许哪天就被赶出门了。不如跟我回到王宫里，好好做你的公主，不行吗？”
　　艾薇失望地看着王后，亲缘于她的母亲再不是世界上最稳定、最妙不可言的关系了。
　　国王一副不肯接受现实的样子，嘟囔着一些胡话：“不要这样，我的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请你不要再说什么失去爱的能力了。”他跪下亲吻王后的鞋面，卑微地乞求妻子收回伤人的话语。
　　王后挑起国王的下巴：“如果你当时爱的不是我该多好，我还可以有反击的余地”
　　国王像受惊吓的小动物一样：“我会一直爱着您的，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虔诚地像信徒面对神灵。
　　艾薇没有来地感到生理性恶心，呕吐的欲望在胃里翻滚。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状态，骑士们对此视若无物，好像习以为常。
　　王后给她的丈夫下了咒语，对她的女儿下了咒语，让他们在虚假的感情中度日，伪装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人，这一切的起因竟然来自给了艾薇一丝真实感的柯林和夏普夫人。
　　艾薇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一切真假善恶都掺杂在一起，不分你我。
　　寻找你自己的答案，艾薇。
　　魔药师在递交房门钥匙时说的话，此刻重重落在心上。
　　艾薇毅然决然调头，离开这一对痴妄的夫妻，回到孤独的高塔上，寻找一个真相。
　　王后在她身后，自嘲：“看！所有人都会选择夏普！”
　　艾薇疯狂地跑动起来，试图摆脱掉身后的声音和隐约的背叛感，不知跑了多久，他的裙子浸满了水雾，变得笨拙沉重。
　　脚下被地面凸起的树根绊倒，艾薇整个人向前扑去，重重摔倒在泥泞的林间小路上。
　　他把脸埋在臂弯里，小声地呜咽起来，像是失去母亲的幼崽一样恸哭。
　　等待多时的人不知道该不该出来，但是艾薇哭起来没完没了，他只好粗暴地用魔杖戳一戳他。
　　艾薇那酷似小动物的声音瞬间消音。
　　柯林站在上面俯视艾薇，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