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眼》飞光不度

4、神经病哎（一）

　　“……”朴璃神色不虞的抬眼。
　　丁越“唰”地扭头看着窗子外面。
　　李阳阳忽然笑了起来，有些懒懒地靠在朴璃肩侧，朴璃挺意外的偏过脸看着她，“你晕？”
　　“嗯。什么车都晕。坐一秒钟都晕。全封闭就晕。”李阳阳很小声的说，又像是很乏力的样子直接把脸埋在旁边朴璃松软的卫衣上，一只手扯着朴璃的袖子。
　　那边儿丁越闻声按开了车窗，对司机说，“叔，稍微开慢些。”
　　终于到点儿的时候，王西宁快速给了车费又飞一般的跳下车拍了丁越一下就冲向了一侧的小商店，朴璃抬头看完公园门口的字时正好听到还靠着她胳膊的李阳阳说，“谢谢”。
　　王西宁摇摇头，笑，“应该的。”递给朴璃另外一瓶饮料，又笑着问了一句，“朴璃，丁越刚才从东边的小路上去了，你去看一下吗？”
　　“好。”朴璃拉了拉李阳阳拽着她的那只胳膊，接过王西宁手中的水径直走开。
　　“我们去后山看新树好不好？去的人很多。”王西宁看着李阳阳。
　　李阳阳嗯了一声先一步迈在了台阶上，只是在王西宁兴高采烈的走到了她前面的时候，扭头看了眼朴璃离开的方向，神色晦暗。
　　不远处迎春树遮掩的路口拐角呈九十度笔直折过，朴璃随手抛着那瓶青梅绿茶，眼神冷淡的转身，继续踩在往里走的石阶上。
　　日薄西山的时候王西宁已经拽着李阳阳坐在小亭子里可以谈天说地规划未来了，朴璃还牙疼的蹲在一个巨坑内和丁越两个人尽心尽力的做两颗合格的电灯泡。比如，不仅不在人家眼跟前晃，也不在这个公园儿里头晃了。朴璃绕到后面的时候丁越站在一个未完工的，刚挖好的人工荷塘里，无水无花无鱼，就一个光秃秃的大坑，有且只有他一个人，他用后背遮着一个小角落对着朴璃招手，
　　“朴璃你快来看！”
　　“看什么？”朴璃想也没想的撑地一跳站在了坑里，看着丁越。
　　对方却一脸茫然不解，“我也不知道看什么。”
　　“……”朴璃抬眼狠狠瞪过去。
　　“我就是发现这里下的来上不去啊，想着你也下来就好啦”丁越左摇右摆踩在坑里的碎石上，说着十分理所当然的话。
　　朴璃打量一周，很好，没有任何可以垫脚的东西，四周都是光滑的水泥壁，有大致的波浪线条走纹，但是一圈的评论高度都在两米上下，关键是没有着力点。不比跳下来的时候，直接一个翻身落地。
　　……其实她不是上不去，后退小跑一个起跳然后蹬腿蹭膝盖的也就爬上去了……但……不雅观……朴璃从来没有过狼狈的时刻……朴璃从小注意形象……她一直很注意这点……她跑步都不出汗的……
　　“傻了？”丁越看朴璃皱着眉头思索的样子，忽地又爆发一阵放肆至极的大笑，仗着1米82的海拔双手一撑长腿一跨后，蹲在坑沿上望着朴璃得意地眨眼又眨眼，然后向朴璃伸出了手，”丁爷罩着呢啊，没事没事，来吧！“
　　“……”被拉上去也还是很狼狈。朴璃盯着那只手，嘴巴紧抿成一条直线。犹疑不决的想着符合她一贯形象的上法，不时用余光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别矫情，快上。”丁越严肃中带着疑问的看着朴璃。
　　“……好。你转过去。”朴璃开口。
　　“啧啧，行。”丁越用故作鄙夷的眼神又看了朴璃一眼，慢慢转过身去。
　　朴璃知道他会又转过来，所以在丁越摆出后转的动作当即就果断后退两步一个不计代价只求速度的起跳攀爬终于踩在了坑沿上，但由于动作起势的缘故没能立马站起来，手离地的瞬间反射性一扑，动作不大，膝盖却顺势就在跪在地上，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臂向上一提，她站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心情很差，道不清说不明的烦闷感涌上心头，让她连弯腰拍拍土的动作都觉得多余且丢脸，没有任何讨厌丁越的意思，但说真的她很好走出自己的范围，朴璃习惯了轻松解决所有不期而遇的难为处境，不论大小，她只是习惯在遇到的第一时间有完美且适宜的反应力。
　　今天出一个坑要靠攀爬还差点一膝盖跪在地上的事情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一个事情，简直可以直接忽略，但是她就是过不去了。对自己的失败结尾厌弃不已。那种一丁点儿小小的失意就可以挑起来的庞大的没落感，深深地自我厌弃，控制不了的近乎病态的情绪，心底隐隐约约又开始翻涌的暴躁感觉，她需要故作如常的吐纳气息跟修炼似的去平复。
　　朴璃不会做没有把握做好的事情。朴璃不会去尝试新事物。
　　朴璃总有疏漏。变化那么多，岂能尽情完美无错？
　　“朴璃是个神经病。”——这是她六年级的同桌写在她同学录上的话。黑色加粗的笔迹，依旧青涩歪扭的字迹，放学一定要两个人一起走就连上厕所也要软磨硬泡拉上朴璃陪她的一个女生，似乎几年里一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热情洋溢拽着朴璃在毕业的时候要去买同学录，然后她说“朴璃的第一页一定要我来写哦，我要在留校的最后一天才给你！好好期待吧！同桌。”
　　朴璃说“哦，好。”
　　于是原来无意买同学录的朴璃莫名就有了点好笑的期待感。颇为随意的顺着对方的意用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很华美很大气的纪念册。两人一人留一本。对方也将第一页给了她。而她想了想直接把自己的纪念册塞在对方怀里，当时她应该告诉对方说，“拿去写吧，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给我吧。”
　　“你不要别人给你写了吗？”对方惊讶地问。
　　朴璃摇了摇头。没什么人可写了。都交往平淡。
　　夜里临睡前，朴璃插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盯着窗子外面等朴瓷回家。突然就想起了那张纸，很小心地从书包里抽了出来看了半天，上面漂亮的绘图，二次元的人与物，就要扑出来的活力气息，胖胖的线条都挺可爱，设计这些东西的人一定是个有意思的人，她想。
　　她思索了很久，不知道给别人的纪念册可以写些什么才好……
　　唔，……“金榜提名”？
　　或者，“我们是并排生长的两棵小树，记得当时我们那么快乐……”
　　“啪”朴璃颇有些郁闷的合上这本没用的书。再不看上面的示例，她一边切歌，一边摇来摇去看着手中制作精美的纸，想了想，她在mp3 上先点了暂停，拿过一边的钢笔。姓名：朴璃，年龄企鹅联系电话兴趣爱好颜色生日……跳过，翻页，有话要说……嗯，说什么？想着对方干什么都要人陪的性子，她一笔一划认真严谨的写，“以后你会遇到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彼此需要，彼此爱惜珍护。”
　　停笔的瞬间耳边恰好传来门锁咔哒打开的清脆响声，她抬眼看着站在门口的朴瓷，朴瓷也看着她，她说，“姐。”“开始睡觉。”朴瓷走进洗手间。
　　她的同桌好像忘了她这一张，也或许是期待她写的这张要等到最后？一直陆续分发又急催催别人最后再一张张收回来边看边透着心满意足的笑。
　　她很快乐。朴璃想。
　　放假的前一天老师在班里用红红的眼圈对着全班许多红红的眼圈说，“解散了啊。”三三两两或激动或不舍走出门口的时候，同桌微笑着站在朴璃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呐。回去要好好看哦。”
　　朴璃接过那个纪念册，眨眨眼一个迈步在最后一排的靠门的桌子里掏出那张纸也递给她。对方低头看了一眼后开心的笑了，打开书包和其他纪念册好好的放在一起。“再见。”朴璃说。
　　“拜拜啦。”对方挥挥手转身走开。
　　突然，朴璃侧了侧身，不露痕迹地挡在对方身前，左手亲昵地勾住了对方的肩膀，“干什么？”女生偏过头。朴璃却没有说话，虽然挡着对方透出明明白白不想要对方离开的意思，却完全没有看向对方，只是左手轻轻甩开了纪念册的首页，因为微风会打扰的缘故，她用食指按住了页面，自始至终低头看着纪念册，第一页的个人信息填的满满当当，生日兴趣爱好之类的还用彩色笔写出了花体字，朴璃勾了勾嘴角，对方眼神瞥了过来却忽然开始挣扎起来要拍掉朴璃勾着她肩膀书包带子的手指，“哎呀我要回家了朴璃。”
　　“唔，朴，璃，是，个，神，经，病！”朴璃左手未动，任由对方有些慌乱无措的挣扎，右手动了动手指换了换纪念册的位置，横向摊开，用食指灵巧地点了点句子末尾大大的感叹号，语气平平的念了出来，用仅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和冷淡读阅读题一样的神色。然后她合了纪念册看向对方气的通红的脸。“你放开我！朴璃！你有病啊！”那个女生终于绷不住了似的吼起来，还不停用无辜委屈的眼神看着四周还未来得及走光的同班同学们。
　　“哦。”朴璃歪了歪头无动于衷的应声。没有理会周围窃窃私语的人声，改为抓在对方后颈的衣领上，直接轻巧地将两人的活动范围限定在了受墙侧风景松遮挡的一角，顺手将还崭新的纪念册看也不看的丢进垃圾桶，这才笑了笑道，“紧张个屁，又不会拿你怎么样。就是看看你啊。”
　　女生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转过脸。
　　“你们俩怎么了？”有尾巴似的小跟班跟了过来。
　　“不怎么。”朴璃看着对方的眼睛。
　　思索片刻后，她抬头盯着那个越走越近的小跟班，在对方走到女生面前又用谴责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朴璃点点头略略后退，在对方来不及反应的当下抬腿不留余力的踹了过去，在二人都尖叫着跌进早上刚放过水的草园子里的时候她抬眼看了眼远处走来的老师，将书包隔墙扔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着砖头堆就跑了回去。作案到逃离前后甚至没用一分钟。
　　讲道理，要不是最后留校就这么一天了，她也不会就这么简单粗bao又无比低级匪气的把事情解决掉了。
　　但谁让她心情恶劣呢，反正跑都跑了，爱怎样怎样吧又不能追到家里来。能找到地址就来尽管来“复仇”好了，不能够更期待了。
　　……最后上了初中，她才在一个月里断断续续地了解到，原来某个她不知道的班群里她都已经被集体当做神经病的代名词了。
　　啧，对方的人际是没得说了。
　　于是朴璃站起身后，丁越一声故意拉长的叹息还没来得及散完的时候，朴璃动作极小的脚下一绊，肘部一拐丁越就不受控制的重又晃了晃跳进了坑里，附带一声猝不及防且极其丢脸的大叫。
　　朴璃看着坑里跳脚怒火冲天的某人，嗤笑一声，“你……”“艹，真是个神经病啊！”正要出口的挖苦讽刺被背后挺陌生的骂声给打断。
　　丁越愣了愣看向朴璃，朴璃突然低头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干净了后才又转过身缓缓看向刚刚对着她爆粗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