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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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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怕是赵炳第一次如此雷厉风行,下午就竖起了招牌,在道士‘蓍草算卦’的摊位上挤出半个位子,开始悬壶济世。
午后的日头依然有些热,道士给晒得昏昏欲睡,恍惚间被赵炳挤得有些心烦:“你就作吧。”
来看病的人也不算少,毕竟赵炳是不收钱的。更有人是常在街面上走动的,知道赵炳。纷纷凑上前来看热闹,嗡嗡议论捕役这差事不好当,这不跑这儿来卖药丸了吗?
赵炳在众人眼里跟卖膏药的差不多。甭管什么病给出的药丸都是一模一样的。历经众人议论纷纷,隔壁终于知道赵炳没了衙门的差事,不用再担心得罪官差了。扯着嗓子开始叫卖,立志要把生意抢回来。
赵炳不为所动稳如泰山。折些桑树枝叶给徐登搭了个小小凉亭,剥好瓜子添上水。认真地投入问诊治病行业。
第二天吃完早饭,又找到道士。在他的摊子上挤出位置,开始为人看病。几天下来,来看病的人日渐增多。特别是最开始那位老头又回来了,热情赞美医术好人品好的赵大夫。赵大夫治病不收钱,这几日只花不挣,囊中羞涩。总是蹭道士的饭又激起了道士的反抗。
终于有看病的人看出了赵炳的窘迫,想要给些钱两。赵炳执意不肯。倒是有机灵的人看出赵炳对随身携带的那只鸟很重视,特意带了些零嘴给那只鸟。赵炳没有拒绝。从此徐登开始享受下山以来最好的待遇。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徐登逐渐厌倦了天天窝在桌子上的生活,有些恹恹。原本下山的目的就是带徐登散心。碰巧了解到不靠谱的道士也能当上县令,激发了他前所未有的自信心。摆摊看病,即使看不好也不会有什么坏处,至少比那狗皮膏药强吧?不仅能治病救人,还能顺便修习法术。赵
炳免费治病的策略利己利人,短短半月下来,法术的层次与熟练程度有了较大提升。
赵炳及时发现徐登的厌倦,立刻采取行动,挂出告示,宣告当日是无偿看病最后一天。百姓们以为从此以后就要收钱了,在摊位前排起了长龙。
当日赵炳累得半死,第二天天一亮就启程离开了。
百姓们等了几日不见赵炳踪影,方知原来再也等不到了。受到恩惠的百姓感激不已,未受到恩惠的不胜惋惜。赵炳的无私奉献在章安百姓口头传颂中越发光辉。最后发展到高潮,众人出钱出力给赵炳盖了座庙,供上了长生牌位。雕一座石像,旁边还顺手雕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鸟。
赵炳打算去看看许久不见的师爷。在赵炳悬壶济世的第二天,赵春他们几个就陆续装作路过的样子来看过他。碍于新上任的县太爷就坐在赵炳身边不敢多做停留,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几个捕役压低嗓子对李大人的死唏嘘不已,再对李顺重色轻友撂挑子不干的行为臭骂几句,最后对赵炳的新手艺热烈赞许称颂。
出乎意外,赵春是最后一个来的。到了以后二话没说,撸起袖子准备捣药。发现赵炳不管什么病一律给一个药丸以后只好作罢。默默地帮赵炳照看了会徐登。时不时喂一口小肉丁、喂一口水。赵炳观察了一会,略微满意。
不久,兼职算卦的县太爷被家里的仆人匆匆叫走了,似乎是家里有些事。
赵春凑过来,小小声:“桑桑!桑桑!”
赵炳:“嗯?”
小小声:“桑桑,你这次找准谁是你恩人了吗?你在这治病救人是为了报恩吗?”
“……恩人找到了,不是在报恩,我就是没什么事干。”
“没什么事干回家陪媳妇啊!你不知道你上次被李大人捉起来,你媳妇可急坏了。那眼睛红的像
兔子!那眼泪流的都连成串了!我听说那天晚上有人来救你,有你媳妇没有?”
“有。”
赵春紧张道:“没受伤吧?”
赵炳将徐登搂过来,抱在胸前,声音有些喑哑:“没事,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几天一直盼着你回来,李大人死了,你也不用当差了。不过咱们几个相处这么久情谊还在呢,我就晓得你会回来看看,也好让我们放心。”
赵炳一下一下摩擦手下柔软的羽毛,点点头。
其实在这里给人治病也不是什么无私之举,恻隐之心、修习法术、打发时间都是次要,不过是想积累一些善缘,给徐登多求点福分罢了。他的法术实在没有办法让徐登恢复过来,做些事情,让自己心里稍稍好过些。
从赵春那里得知了师爷的落脚处,已经出了章安地界。正好在原计划的路线内,顺道去看看。
当初李仕安为了诱使卿云自投罗网,将师爷关进了牢房。一碗酒水混着道符灰就给灌进去了。大概李仕安没打算把他怎么样,据赵春说灌他道符只是打算让他睡一会,醒来忘了那个狐狸精。哪曾想师爷悲伤过度,加上年纪实在是大了,醒来以后不仅没忘了狐狸精,反而痴痴傻傻。
赵炳打算瞧瞧他,试试能不能把他的病治好。
师爷在衙门当差的时候贪占了不少钱财,居住的宅子虽比不上李仕安的大,舒适的程度却是远过于它。现在住的地方,却连寻常百姓住的都不如。上至瓦片房檐下至庭院石子路,都长满了荒草。赵炳刚一走进惊起了一只狐狸,嗷呜逃一声顺着窗户跳入室内。
赵炳猜测,难道搬走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缓缓推开门,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赵炳低头亲一口衣襟处探出头的鸟的脑袋,步入室内。入眼就是一铺火炕,整个屋内占据了大半的面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炕上坐着一人一畜。
是师爷和刚才那只狐狸。
师爷发出喑哑的声音:“唷,是你啊。”
赵炳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道:“是我,师爷。”
衰老了不少,脸上已经长出了指甲大的斑点,神智居然是清醒的。
师爷轻轻拍拍狐狸的头,示意它出去:“卿云呐,别吓着人,出去玩吧。”
师爷看见赵炳骤变的脸色,解释道:“这是我捡到的小狐狸,还不到一岁。不是我那个卿云,我还没糊涂呢。”
赵炳点点头:“师爷,你就打算一直住这了?李仕安他已经——”
“他死了,我知道。不过我又能上哪去呢?年轻的时候有过不少钱财,吃的穿的也都享受过一些,又怎么样呢?现在我什么都没了,挨饿是常有的事,就跟小时候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炳低头抚抚徐登的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爷看着他的动作若有所思:“你怀里这个……”
赵炳接道:“是内子,受了伤。”
师爷像是犹豫好久终于问出口:“卿云她……怎么样了?”
“把你送走后,卿云逃出来了。她……也受了些伤,应该快好了吧。”
师爷看得通透:“伤得很重吧,还活着?那就好,李仕安的手段我知道,被他捉住的妖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师爷,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我回来的时候可以顺路带上你。”
师爷态度明确而坚决:“我就在这里,哪儿不去了。”
“你不想见卿云吗?”
“卿云以后还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行了,何苦去带累她呢?我总回想到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日子,那个时候她还好好的,要是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师爷现在的样子已经是强弩之末,赵炳没想到他还能考虑这么多、讲这么久的话。在半年前,几个捕役时常一起出去吃饭赖着师爷记衙门帐头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老这么快。卿云原本的目的就是让师爷快速衰老,免去天雷之苦,到最后,师爷终究是因为她而苍老。只是那时师爷被李仕安关押,卿云拼死相救时并没有意识到一点:为美色所陷荒淫衰老也罢、为美人所累哀伤衰
颓也罢,结局的方向都是预定好的。
从师爷那里出来的时候又遇见了那只狐狸。它居然对赵炳怀里的徐登产生了兴趣,在它眼里徐登只是一只鸟罢了。赵炳端详一会,发现它果然没有一丝灵力,是一只普通的狐狸。稍稍放下心来,师爷要是再来一个报恩的……
幸好不是。
回想自己和卿云这两桩报恩的事,实在是让人莫可奈何。算起来自己真正的恩人应该是阿藂师祖
了,不过这报恩之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赵炳一路向西,路上走走停停。遇到有名的山水就去观赏,搜罗一些零食瓜果喂给徐登。遇到有名的医者就去拜访,只说是有一位朋友受了剑伤,听取了些许疗养的偏方。
一个月后,赵炳终于到了长安。
长安果然比章安繁华得多。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连客栈都好几条街。当然繁荣也有繁荣的弊处,比如客栈实在是太贵了。
赵炳对比好久,终于选了一个稍稍能接受价格。付钱的时候,觉得无比心痛。店小二偷懒不给送热水,赵炳下楼去催。回来的时候,他发现花钱住店有一个大大的好处。
大概是客栈的环境毕竟比大晚上住在桑树枝上舒适,被赵炳安置在床上的徐登终于变成了人的样子,在被子里安静地熟睡。
这段日子赵炳越来越会照顾人了,徐登被他养得面色红润。这样安静地睡着,丝毫看不出生病的样子。赵炳匆匆下楼告诉店小二热水不要了。再匆匆回来,轻轻关上门。
褪去外衣,钻进被子里。轻手轻脚将徐登环在怀里。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觉得不够,又亲了几口。还没成亲呢,这样躺在一起不太好吧?徐登要是觉得不妥,大可以把他推开啊,谁让她乖乖地躺着不反抗呢。
你要是觉得害羞,倒是起来打我啊,师父。
早上店小二送上了早饭,关门之前似乎看见床上还躺了一个人。纳闷昨天好像这屋里就住了一位,怎么一不注意就勾搭上一个?下手太快了吧。
喂完徐登早餐,赵炳给她擦嘴角。恋恋不舍地擦了又擦,徐登都快反抗了才住手。思量再三,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哄着徐登又变回原形。毕竟这样将养起来好得快一些。
黄昏,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赵炳突发灵感。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爬上一户房顶。将一口锅架在木柴搭起的架子上。不辞辛苦四处搜寻一些干柴、清水。买些食材、油盐。
热气渐渐腾出,锅下柴火正旺,锅里食物随着沸腾的水翻滚。赵炳将作料依次投入锅内,食物的味道越来越难闻。
赵炳抱着徐登,习惯性给她顺毛。
“我有些明白你为什么喜欢在房顶上做饭了,还是挺有趣的,不过你一定是骗我。就算在长安,也没有人在房顶上做饭吧?”
地上有人指着赵炳大骂:“有你这样的吗?在我房顶上生火,用的还是我家的锅!你当我瞎吗?”
赵炳无可奈何,飞身而下,稳稳落在户主前面。
掏钱消灾:“实在对不住,你看这些钱够吗?”
户主人目瞪口呆。
赵炳又上去继续做他的饭。
一只飞虫费劲辛苦飞到他身边,徐登从襟口探出头来瞧看。飞虫是葛尚派来的,家里那些人法力最高强的就是葛尚。饶是如此,他催动的飞虫仍然累得脱力。
飞虫跑了这么远的路,依然清楚地表达了所有消息:阿竹带着配珠回来了,可解阿徐之病。
赵炳缓缓闭上眼睛,低下头,将鼻子抵在徐登头上。
阿徐,你终于可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