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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   与李长生决战的那天中午,徐登从昏迷中醒来后,在心里将赵炳骂了个狗血淋头。身为一只妖,被贴道符的感觉并不好受。昏睡的时候如同梦魇,醒来时背后一片虚汗。听闻师父离家出走,没有太大的感觉。师父早晚要做一个选择,只不过逃避是最懦弱的一种,也是最利于将赵炳救出来的一种。

      骂过赵炳之后带着一件衣服下山。刚收的二徒弟指望不上,只好求助于相对靠谱的赵春。

      求人的时候都是要装装可怜的,徐登发现这一点都不难。粗略想想赵炳可能出现的情况,眼泪啪嗒就落下来了,根本控制不住。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把一心怀疑她身份的赵春吓得手足无措,连连安慰。

      那件衣服是她从陈节那里得来的。他曾在东海龙宫得到这件宝物,可避水火。赵炳一心认定李长生,非要报恩。李长生身边岂能容得精怪存在?她花些心思从陈节那里把东西弄到手。有这件宝物在,多少能安全些。谁知道这东西竟连李长生的道符都能解。

      当李长生的剑刺过来时,透过环绕她的水雾,她看到赵炳突然冲过来。她正想唤他,看见他一脸惊恐,手臂化为树枝插入李长生的后背。这估计是印象中赵炳最果敢利落的动作了,她感到难以置信。

      赵炳的手臂没有拔出去,越过李长生看向她,悲痛的表情好像被刺中的不是李长生而是他自己。顺着他的目光,徐登看到了刺在自己身上的剑。应该说是剑柄了,剑身已经没入大半。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漫过全身。刺在她身上的剑,冰凉刺骨。环裹着她的水雾突然落下去,她跟着倒下去。

      闭上双眼前,看到他嘴唇在动。似乎说了什么,可是她有些听不清了。不管了 ,反正他已经逃出来了。实在是太痛了。徐登将自己缩成一团,彻底失去了意识。

      李长生已经死了两个多月了。

      他结下的仇太多,一旦消息放出去,转瞬间就会尸骨无存。在葛尚劝说下,冠时把消息告知了阿藂。阿藂冒雨赶回。大哭一场,把尸首带回住处埋了。也有妖物去找她交出尸首,都被她拒之门外。

      这些年她在李长生与精怪之间斡旋,当时大家都念着她的好,如今李长生死了,似乎都忘了她曾经的难处。常年清净的院子,一时间吵吵嚷嚷。阿藂不理会,在坟茔外设了结境。

      家中姐姐、师侄或是伤心欲绝或是重伤在身,冠时和葛尚都没心情出去游玩。

      桃桃和李顺也在事发第二天回来了,李顺什么忙都帮不上,在桃桃那里借住几天,把桃桃住的房子整个翻新。冠时对此赞不绝口,天天跑到桃桃家欣赏他的新房子。

      某天葛尚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包袱从山下回来,路过徐登家附近的毛榉树。看见赵炳在那里修习最基本的变化之术。他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葛尚驻足看了一会,出声纠正他。

      “你要一样一样慢慢来,不能想什么就是什么,相由心生,你杂念太多只会恰得其反。”

      赵炳:“知道了,葛师叔。”

      葛尚仔细看他神色,叹息道:“阿徐现在这个样子,你忧心她很正常。不过她现在全靠你在照顾,你可要打起精神。治愈的法术我们几个向来不擅长,只晓得但凡于治愈术修习得好的,变幻之术也高别人一筹。思来想去,这二者必然有相通之处,你且慢慢练习着吧。”

      赵炳习惯性向树下的榻上看去:“我知道。”

      “有空带阿徐四处走走吧,或许对她有好处。”

      徐登那日精力耗尽,重伤之下变回了原形。回来以后一直不见好转。伤口已经结疤了。那天李长生受到赵炳的重击之下将手里剑的方向失去准头,没有刺中心脏,却也伤及肺腑。几个长辈虽有治疗的法术,但终究伤得太重难以根治。这些天反反复复,好些的时候能够变成人的样子,神智也是不清的。大多数时间更是只能化成鸟的样子。

      这是赵炳生来头一次这么认真地修习法术。要是自己当时能够保护她就好了。要是自己有高深的灵力,就能及时救她。至少也能快些让她醒过来。

      葛尚从山下带了一把菜刀并若干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回来。他承认他被王二麻子的话说动了,带着冠时四处游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有好几次冠时都指着某处山或水说道这跟哪里哪里的一样,那跟哪里哪里的相似。当时他还跟着附和,搂着冠时说着是啊,你怎么这么聪明,并且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被冠时毫不留情地推开并踹了一脚原是事出有因。

      冠时是在暗示他这么过日子真是太无趣了,走到哪里风景都差不多还不如回家算了。当时自己做了什么?根本没有认识到问题已经滋生,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冠时是害羞了,凑上去又补了一口。

      现如今阿藂心力交瘁,阿徐重伤在身,家里正是艰难。需要他跟冠时在家里主持大局,走不开。不如趁此时机将房屋修葺一番,也要弄个小桥流水、野花秋千什么的。将那些个凡人做饭用的咸咸甜甜的作料也都摆在一处,闲来无事的时候练练手。日后冠时想要游玩,他就拎个包裹遮阳挡风保驾护航;冠时想要在家闲着,他就拿着锅铲捣鼓个零嘴插科打诨逗个趣。可进可退、可攻可守。

      赵炳每日除了修习道法就是照顾徐登。每天去西山北山给徐登找竹虫、肥鱼等吃食。担心徐登没胃口,还上添作料煎煮烹炸。最初那几天做完之后直接就倒掉了,最近手法越来越娴熟,做出来的东西也能入口。喂徐登一口口吃下他做的饭食,心里终于能好受一些。

      徐登变成原形更有利于将养,一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原形的状态,更有一段日子全天都维持鸟的样子。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度过,及时偶尔醒过来也是虚弱得不成样子。赵炳轻轻掐她的脸,她也呆呆的不反抗,乖乖的。终究受伤太重,连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赵炳跟她商量:“你看你受了伤,天又这么热。我们把伤口附近的毛剃掉好不好?”

      徐登不说话。

      赵炳:“等你伤好了,就不剪了。新长出来的毛软软的,又滑又暖,好不好?”

      徐登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赵炳拿着剪刀:“乖,先变回去,我要开始剪了。”

      徐登看见剪刀,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不过眼前这个人对她一直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她等了一会,果然赵炳没什么动作,于是放心了。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变回原形又将自己缩成一团,睡觉了。

      赵炳耐心等了一会,徐登逐渐睡熟了。

      他用拇指轻柔地按摩徐登的伤口附近,生怕弄疼分毫。

      在光滑的羽毛上印下一个吻:“真乖。”

      徐登精神好一些的时候,赵炳会带她出门散心。将变回原形的徐登揣在怀里,只露出小脑瓜。陪她爬西山去看花花草草、看流水、看远山、看日出日落。

      紫菊花丛已经好久没人照管了,依旧开得泼泼洒洒。阳光暖暖地照着,随着清风摇荡。赵炳将徐登放在一朵开得尤其大的菊花上,手托在花下防止她掉下来。被突然换地方的徐登有些不适应,在晃动的花蕊上不知所措,随着左右摇晃。两只爪子紧张地抓着,翅膀不停地扑腾。啾啾地叫,叫声甚是凄惨。赵炳赶紧把她捧回来放在手臂上顺毛。回到安全的环境后,叫声更加响,声声控诉。还抽空用圆溜溜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赵炳被瞪得有些心虚,毛也不给顺了,手虚虚罩在她眼睛上。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害怕,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花吗?”

      赵炳抱着徐登走向高处,回望紫菊花丛:“看,这是你的园子,你也好久没来了。以后我常带你来看好不好?”

      徐登不甚感兴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小会就有些困倦,闭上眼睛,头一点一点低下去,最后钻进赵炳怀里轻声啾啾两声,不动了。

      阳光刺入赵炳的眼睛,有些钝钝的痛。

      他揉揉眼睛:“好吧。我带你去看芭蕉树。”

      芭蕉树长势不如紫菊花来得喜人。很多叶子已经枯黄了,只是在附近的地上又长出些新的嫩芽——那是前几日那场大雨赐予的新生。那场大雨中,活了几百年的李仕安终于死了。阿藂也终于不必在双方对峙中痛苦挣扎。纠缠几百年的爱恨落下它的帷幕。而他的徐登,因为他的轻信他人而重伤昏迷。她的芭蕉却在那场雨后焕发了生机。

      徐登依旧缩在里面不出来。赵炳逐棵修剪那些枯萎的叶子,就像她曾经教过他的做法。剪掉的叶子层层掉落,他再将他们铺叠起来。巨大的芭蕉叶子有一人多高,摞在一起像是一张舒适的床榻。等到他基本做完时,已经将近黄昏。

      他躺倒在叶子上休息,把徐登从怀里掏出来笼在手里。

      徐登睡了许久,这时迷迷糊糊被弄醒,呆呆地环四周,显然怔忪了好一会。

      赵炳将她的小脑瓜轻柔地转向自己。看见赵炳,她终于像是缓过神来。抖抖毛,修长的喙在他胸前亲密蹭蹭,又没什么精神地趴下。

      可惜又被强硬地抬起头。

      她挣扎几下,悬殊的力量对比,她毫无悬念输了。看向他的眼光满是愤怒。

      赵炳牢牢地固定住她的头,让她直视自己。

      “阿徐”,他终于将越来越强烈的担忧问出口:“阿徐,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徐登的眼睛依旧愤怒,除此外毫无波澜。

      “这是你的芭蕉树,你还吩咐我弄些竹子过来养。你不记得了吗?就是今年春天的事,那个时候我们刚刚认识,你还换了一身衣服,大晚上跑到我那摇摇欲坠的房顶上烧饭。”

      “那你还记得我吗?知道我是谁吗?”

      “应该记得我,对吧。”

      “你一定……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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