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十八章 ...
-
赵炳在思考。明明是往家走,怎么到衙门跟前来了呢。这不是李大人家西墙外吗?桃桃怎么也跑这来了,他叫我什么?他该不会是找他师兄来了罢,你师兄就关在后院呢。
桃桃跑去的地方黑漆漆一片,赵炳不知道去好还是不去好,干脆坐下来等。听桃桃的意思,好像徐登也在。嗯,那就等一会吧,也好有个照应。
徐登弯腰,伸手摸了一下赵炳的眼角,问:“你笑什么呢?”
赵炳坐在地上嘿嘿笑:“你不也在笑,你笑什么呢?”徐登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咦?我笑了吗?”
赵炳也疑惑:“我说出来了?”
徐登伸手要拉他起来,想了一下又缩回来,后退一步拉开些距离:“快起来。”
赵炳要抓徐登的手没抓住,让她给缩回去了,不甘心:“起不来。”
徐登想要伸手,又觉得背后几道目光正戏谑地盯着他们,看得她脖子都不敢轻易乱动。就把伸出的手掩饰地摸了一下鼻子,从牙缝里挤:“咳,快——起——来。”
“你拉我一下呗。”
“我揍你了——”
“我起不来了。”
“打你了——”
“真起不来了。快点,快点,拉我一下。”
眼看赵炳就要躺下来在地上赖着不起来了。徐登无可奈何,伸手捏住他后衣领子拽起来,拖着走。
赵炳倒着走,哎呀呀叫唤,挥舞着两手保持平衡。向后仰适应衣领的高度,动作艰难气喘吁吁。
“我还没——呼——跟桃桃道——别呢。”
“不用了,他嫌弃你一身酒气,你喝了多少,有什么感觉,头晕不晕。第一次喝酒你喝这么多不是找死呢么。小二黑也不知道拦着点。”
“晕,头晕。”
“该,不会喝偏要喝,还喝这么多,小二黑也不知道帮你喝点。”
赵炳欲哭无泪,我是被你拎晕的。你能不能抬高点,这样倒着走很累的的的的的……
阿藂不是来叙旧情的。
她突然伸手握住李仕安端着烛台的手臂。李仕安神色微动:“阿藂……”
紧接着她另一手一挥——咣当——烛台落地。火光明暗跳动,没有灭。她用脚踢了一下,烛台轱辘轱辘滚到窗帘脚下,烛光缓了一会儿,光芒大盛。窗帘上绣的是袅袅婷婷的一个美人,美人怀里抱着只玉兔,眼睛看着地面,身体飞向月宫。
嫦娥背叛了后羿,不肯一同长生,但求独自飞升。火光烧到嫦娥的裙角,照得美人熠熠生光仿佛仙光缭绕美得不可方物。
阿藂把嫦娥指给李仕安:“长生你看,这样是不是漂亮多了?”
李仕安看着火光照亮的阿藂的侧脸,说:“很漂亮。”
如果李仕安说的是不漂亮或者根本不出声,阿藂就会放任火继续烧下去。可他偏偏说很漂亮,就让她觉得他是胜券在握任凭自己胡闹,无论闹成什么样子都能轻松收场。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他们的曾经。这让她愤怒。
她一挥袖熄灭火焰,室内再次陷入黑暗。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室内,隐隐微微可见轮廓。烧焦的窗帘烟气久久不散甚至比燃烧时烟气更大。烟气散发一种难言的气味,阿藂脸色变了变——窗帘中掺杂了动物皮毛。
“李长生,我这次来是跟你讨一个人。凭实力来说,我是打不过你,不过硬拼的话,你也讨不到便宜。念在大家相识一场,我希望你能考虑考虑。”
“你要谁?”
“我要阿竹。”
“阿竹?什么阿竹?。”
“你不要装傻,你明明知道,一粒沙的小狐狸当了现任住持的徒弟,就是阿竹。你不知道阿竹,总该知道自己关押了龙鸣寺的弟子吧。”
“阿藂,我降服的妖怪那么多,虽然你每次都使绊子,但从没像这样直接来要人,为什么?”
“因为阿竹没有错,你不能杀了他。”
“我没有杀了他。”
“也不能关着他、不能伤到他、不能诬陷他。他跟你没有任何仇怨,你为什么要为难他。”
“他在龙鸣寺作乱,盗取住持宝物,我当然要抓他。我刚刚还在想,你这次来是不是因为我,看来是我想多了。”
她坐着李仕安站着,她侧脸对着他,不知不觉间李仕安竟然慢慢靠近,将她围在自己与屏风之间。
她倏然起身,伸手推开他。愤恨道:“一粒沙已经圆寂了,阿竹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从中作梗。你如果是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不要累及他人,伤及无辜。”
李仕安仿佛有些受伤地问:“你来见我,只是为了别人的事吗?没有什么想问我、想对我说的吗?”
阿藂闭上眼转过头去不看他。
“这么久没有见到你,你的头发怎么了?是因为我吗?”
阿藂疲惫地说:“你闭嘴。我已经分辨不出你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李长生,不对,你早就不是李长生了,李仕安。不用再装了,我已经不敢信你了。”
“阿藂……”
“我说闭嘴!我只问你,我要带走阿竹,你肯是不肯。肯就点头,人我带走,不肯就摇头,我们凭实力说话。”
李仕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阿藂食指拇指轻捻,燃起一朵火花,食指弹动,火花飞向窗帘。火焰顺着嫦娥的裙子,再次燃了起来。
阿藂走出屋子,径直走向后院关着阿竹的地方。带走了阿竹。李仕安保持着她离开时的那个姿势,没有阻拦。
赵炳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徐登一路把赵炳拎到东市,不巧东市是有时间限制的,已经关门了。徐登想了一下,醋、糖、姜,好像家里都有。一般的妖家里都不会有这些人间的玩意,好在徐登有偶尔做饭的好习惯。想来好久没有做饭了,等到有空闲了,趁徒儿不在家再做一回吧。这次注意点,不要把房子上的枯草点着不要把汤洒在房顶上——应该不是很难吧?
带着赵炳飞回到毛榉树下,把他放在粗壮的树枝上,从家里翻出几个陶罐,抱出来摆在毛榉树底下月亮刚好光线最好的一侧。拿出一只碗,也摆上。右手为刃把一块姜胡乱切碎,放到碗里,又倒里些醋,再加一些盐,搅了搅。没有糖就用盐代替吧,差不多了。脚尖点地纵身飞到树上,掰开他的嘴,灌了进去。
有些反抗,按住。姜块咽不下去,徐登捏着他的下巴上下开合,再灌一口醋,咽下去了。唉,收个徒弟真不容易。徐登把瓶瓶罐罐收拾一番,回家睡觉去了。
赵炳坐在树上,小风一吹凉凉的很舒服,半梦半醒之间被灌,险些被呛死。消停了没多久,半夜梦见踩空突然惊醒,感觉喉咙里又酸又咸又辣,眼皮沉重,头晕目眩,还有明显的荡来荡去晃悠悠的感觉。这就是醉酒的感觉吧,以后不能这么喝了,还是让着点二狗吧,又晕晕沉沉睡过去了。
徐登心里担心阿藂师父的安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一直等着桃桃的消息。不知道这会儿师父他们回来了没有,桃桃没来说明还是安全的。但是桃桃也应该报个平安好让我放心。也不知道他长没长这么个心眼。要不还是去看一下吧,但是会被师叔骂。师叔总是唠唠叨叨的,好在师叔父通情达理,但是近来师叔父被传染也开始唠唠叨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登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出去走走。出门一看:
——这一荡一荡飞来飞去的是个毛?
赵炳趴在树干上睡得迷糊,梦见采空,一翻身掉了下来。掉到半空毛榉树一伸树枝就把他卷起来了,风一吹树枝卷着赵炳就荡了起来,一来一去晃晃悠悠的。赵炳半梦半醒间觉得自己可能是睡觉睡迷糊了,感觉自己在荡秋千,从来都是自己做别人的秋千,难道是孔雀又做了什么坏事来讨好我?那就好好享受吧。索性闭上眼睛继续睡。
可能是毛榉树觉得好玩,就这么一直吊着,晃啊晃啊晃。直到徐登发现。
徐登仰头默默看了一会。
又看了一会儿。脖子有点酸。
揉着脖子跟毛榉树打商量:“差不多了,玩够了吧。玩够了就放下来吧。”
话刚说完,毛榉树一松树枝——赵炳就掉下来了。
徐登眼前一黑,赵炳就砸下来了。
徐登躺在地上。缓了一会,挣扎挣扎把脑袋露出来。今晚的月亮真圆啊。还没有云遮盖。看来明天是个好天,都没有风。估计也没有雨。这么好的天,干点啥好呢?
终于不晃了,荡了这么久刚好有点头疼,平静下来的感觉真好啊。赵炳感觉身下铺了软绵绵的被子,伸手把身下压着的被子揉一揉团一团,抱住。用脸蹭一蹭。啊,好舒服。缩鼻子闻一闻。
嗯,好香啊。
可能是醒酒汤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徐登怨念太重,赵炳抱着“被子”蹭了一会就醒了。
赵炳迷茫状看了一会,说:“你——”
“你什么?还不快滚!”
“……”
“看什么看,起来啊。”
“你怎么跑到我怀里来了?”
“……”
“师父?”
“滚——”
赵炳赶紧爬起来,觉得徐登可能不想躺在地上,伸手想把她拉起来,被徐登一把拍开。
叫徐登还好,叫师父使她老脸通红。做师父的跟徒弟厮混在一处,徒弟还一脸天真地问:师父你怎么在我怀里?呸!叫她老脸往哪放?
徐登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寻思道:哎?不对啊,怎么感觉是我投怀送抱?明明是他扑过来的,怎么就怪上我了?莫名其妙!
赵炳觉得手脚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摸摸自己的额头、挠挠后脑勺,时不时看徐登一眼。突然被爬起来的徐登瞪了一眼,顿时更尴尬得不知怎么办好。
徐登也尴尬。双方都尴尬的时候,就要看谁更能掩饰,以显得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尴尬。才能在气势上压过对方,使对方弱势下去、底气不足。
想通了这一点,徐登咳簌一声,叹息道:“徒儿啊,你昨天是不是跟小二黑他们喝酒了?”
赵炳含含糊糊,喔了一声。
“还喝高了?”
“啊?”
“没喝高?没喝高怎么自个儿家都找不着了,还是师父把你给找回来的。师父是辛辛苦苦把你带回来,又给你醒酒又哄你睡觉,折腾了大半夜。”
“喔。”赵炳没想到自己这么磨人,想到徐登辛辛苦苦照顾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累得你师父辗转反侧睡不好觉。好不容易睡那么一眯眯,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又从树上掉下来了。”
“……”赵炳满脸不敢相信的神色,原来是从树上掉下来了?!
“是师父,不顾及个人安危,舍身去救你,被你一下子砸到地上。你师父差一点就直接飞升了。”
“师父……”
“你没有过那种感觉,就像是飘在云端,往事像云一样飞过……”
徐登见赵炳满脸愧色,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释然道:“不过没关系,你是师父的徒儿。照顾你是应该的。痛一下也没什么,就疼了一个时辰而已。”
赵炳双眼泪光莹莹。仿佛正在后悔自己不该误会师父。
徐登伸展伸展胳膊,扭一扭老腰,不时哎呀哎呀痛叫几声。然后走过来拍拍徒儿的肩膀。
“好在,你没什么事。这样师父就放心了。你去吧,收拾收拾该到衙门干活了。师父也回去补个觉。”
说完话,还没来得及等徒儿涕泪双流表孝心,徐登就疲惫地化作原形,扑棱扑棱飞向西去了。
赵炳留在原地,远目徐登飞走的方向。良久,抹掉眼角流出的眼泪。“师父啊,你可真能装,投怀送抱就投怀送抱呗,害什么羞啊,我又不会嘲笑你。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