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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自扰 ...

  •   待二人抵达浩倡居时,天玑、天权和开阳已坐在花厅中品茗,等候其他人的到来。

      “破罐和二姐呢?”天枢环顾一圈后问道。

      天玑轻酌了一口茶,喟叹一声后才回道:“天璇帮小瑶更衣去了。”

      天枢有些不解:“她都多大了,还需要别人?”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天玑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玄袍,有些忿忿:“我们这身穿着起来就够繁琐了,她们的恐怕更甚之。”

      回想起自己只是胡乱摆弄了一会儿就穿戴完毕,天枢选择缄默不语。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天璇和瑶光携手而入。

      天枢揉了揉眼睛,盯着瑶光看了半晌后,方才笑道:“如此端庄的模样,差点儿没把你认出来。”

      瑶光冲他摆了个鬼脸,抱手回以一句“彼此彼此”。

      天枢摇摇头,不再言语。

      瑶光也安静了下来,眉目间虽然含笑,却流露出几许苦涩。

      分离在即,曾经的愉悦也成了难以言喻的酸楚,沉落在平静的湖面下,虽不曾显现,却扰得心绪如浪翻涌。

      “既然贪狼和破军都在,怎的还如此安静?”

      温润如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忙起身相迎。

      月白华裳翩然而至,那一张俊美的容颜在点点光屑中沉浮,勾勒出一卷淡雅的墨画。

      东皇太一虚扶了天玑一把,微笑着说道:“今日不必多礼。”

      天玑也不推辞,道了谢后率众人立于东皇太一两侧,静待指令。

      东皇太一也不多言,直截了当道:“周天星斗大阵是九重天的护界大阵,其重要程度想必诸位心知肚明。我虽认同你们的能力,却也甚是担心。我已维系此阵数千载,如今交予你们,还需你们花费些心思,重新将神力与之融合,方才能发挥其威力。而在这期间,你们定要呆在自己的星位上,不可擅离职守!”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就意味着,若非处在相邻星位的星君,将不能再见对方……”

      众人默然,神情皆凝重起来。

      “因贪狼与破军持有绝仙剑和陷仙剑,便由你二人镇守首位与末位,可有异议?”

      天枢和瑶光摇了摇头,拱手领命。

      纵是如何的不舍,为顾全大局,也只能同意,毕竟这的确是最好的做法。

      东皇太一满意地笑了笑,又肃容道:“其余星位便由你们自行择取。”

      闻言,天枢大喜,忙悄悄地扯了扯玉衡的袖袍。

      玉衡一怔,却未予他回应。

      这时,天权和开阳站了出来,说了各自中意的星位。

      天枢有些着急,又加重力道扯了扯,压低声音喊道:“三哥……”

      玉衡没有回头,直接迈出一步,开口说道:“贪狼阅历尚浅,为免出现差错,廉贞愿镇守其对宫星位,望帝君恩准。”

      天枢刚刚扬起的笑意僵在嘴边,他讷讷地看着玉衡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东皇太一也有些意外:“对宫星位?”

      玉衡的神色更加庄重,沉声回道:“是。”

      “三哥!”天枢连忙喊道,声音隐隐带了几分嘶哑,犹如困兽的咆哮。

      玉衡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平静而冷漠,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的那一刹那,仿佛这悠悠岁月中经历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于他而言,他依旧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无尽的冷意自心中蔓延开,给予他的是彻骨的寒,将想说的话、要说的话冻结成冰霜,被那无波无澜的双眸砸得粉身碎骨。

      于是,他丧失了所有力气,去追问一个他不想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的答案。

      之后的事他都记不清了,待意识汇拢时,他望着廊庑外的枯叶翩跹,轻轻落在水面上,却迟迟不能落下。

      他拾起一块石子,朝枯叶弹去。

      伴随着清脆的石子入水的清脆声响,枯叶在水中辗转沉浮,却又渐渐趋于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他再次拾起一块石子,投掷过去,枯叶未落,他又拾起一块扔了过去,枯叶依旧未落……

      他一次次的扔着,即使结局不变,他却乐此不疲。

      到了最后,他像是发疯了一般,挥掌拍向水面,激起了无数水花,将周遭的一切全部浸湿,可是枯叶仍漂荡在剧烈晃动的水面上,孤零零的,依旧未落。

      “小哥哥,够了……”

      握紧的手被人轻轻掰开,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再激不起他半分怜惜。

      “滚。”

      他未曾回头。

      瑶光抬起通红的眼眸看着他的背影,明明仍是青丝墨发,可晚霞倾落在他身上时,他却显得那样苍白。

      他望着高墙下落了一地的残花,而她却望着被他挡住的脚下。

      她无法劝他。

      若非身在其中,又怎知失去和未曾拥有,哪个更痛……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依旧站在落幕的光景里,细数着脉络清晰的光阴,舍不得离去。

      待启程的那日,天枢立于台阶上,最后望了北天殿一眼。

      晨曦淡淡地覆于这恢弘大气的宫殿之上,却意外的萧索落寞,他就是这么看着玉衡走出来,与他擦肩而过。

      “三哥……”

      他面向殿门,玉衡却面向浩荡的天地,只是一个短暂的交集,终究走向了分道扬镳。

      片刻的沉默。

      他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笑。

      “好好照顾自己。”

      声音清越淡漠,却藏着他熟知的无奈与关怀。

      天枢猛地转过头,紧紧地抓住玉衡的手腕,声嘶力竭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为什么反悔?为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玉衡,生怕错过了他的任何表情,可看到的依旧是疏离与冷淡。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怒意褪尽,他的目光何其哀凉,唤不回一个人,又是何等的绝望?

      “三哥,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未曾予他只言片语,掌中的温度已抽离,没有了攥在手心里的证明,这场梦境也变得空虚。

      到最后,他鼓起勇气追寻的答案,也随那绛紫色的残影凋零。

      所有的悲喜都在这一刻了无痕迹,踏上命途时,也不再有任何牵挂。

      在镇守周天星斗大阵的时光里,他独自看日升月落,独自看万世千秋。

      星河徜徉,他静卧于璀璨的星辉中,如同还身处太微垣下。只是那时是索取,索取着天地的灵气,此时是给予,给予着自己的神力。

      体内的神力在顷刻间被洗劫一空,这浩瀚星海却仍不知足,依旧疯狂地搜刮着。

      他的四肢仿佛要被撕裂一般,每一条经络都在收缩与舒展间迅速切换,这般杂乱无章的疼痛,一次次的消退后又一次次的席卷而来,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每当这时,他就会努力去回想他与玉衡的过往,或悲或喜,是药是毒,都是麻痹自己的最佳方式。

      曾何春而何秋,亦忘朝而忘暮。他想,三哥就是他的魔障。

      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回家……

      当大阵彻底接纳了北斗七君的神力后,他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北天殿里曾被他将树叶拔得精光的榆木已是苍翠欲滴,屋子里的笔墨纸砚依旧摆在原处,低矮的雕花案几上覆了一层灰尘,大哥似乎未有太大变化,四哥与五哥仍是形影不离,二姐更冷酷了些,连破罐都沉稳了不少……

      而三哥,容貌愈发出尘,万千风华封存于清冷之下,隐隐有了迫人的威压。

      他微笑着举杯,将烈酒仰首饮下。

      “两千年未见,看到大伙儿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来来来,今日随便喝!”天玑提着一坛开了封的琼浆玉液,激动得唾沫横飞。

      众人却不甚在意,寒暄了几句后又似回到了从前,气氛立刻活络起来。

      “还好吗?”天枢垂眸望着杯中微微晃动的酒,轻声问道。

      旁边的瑶光一愣,旋即笑了起来,那双弦月似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清澈:“小哥哥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侧目看向她:“瑶光……”

      她收敛了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说。

      这些年来,他一直很后悔。

      那日回廊下他脱口而出的那个字,刺伤的又何止是瑶光一人?

      明明决定要好好保护她的,可是他又一次伤了她。

      瑶光有些意外,思索了片刻后方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扬起笑意,将天枢桌上的枣糕整盘端了过去:“这个给我,原谅你了。”

      天枢愣了愣后也释然地笑了起来,心情也不似开始那般沉重了。

      “小哥哥,你也别沮丧,反……嗝……”瑶光口齿不清地说着,却突然被嘴里塞满了的枣糕噎着,忙灌了一大口茶水,缓了缓气才接着说道:“反正有的是时间,美人哥哥总会开窍的。”

      天枢执盏的手顿时僵住,旋即又若无其事地将酒杯抵至唇边。

      瑶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安慰错了,你这分明是执念太深!”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在周天星斗大阵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萦绕在周围的永远是无穷无尽的星辰,今日是这些,明日是那些,似乎永远都看不到重复的。而他的思绪仿佛也被这单调寂寥的日子所侵蚀,仍停留在临别时的最后一眼。

      世人皆道情深不寿,可他已数遍漫天星宿,看过白云苍狗,经历光阴蹉跎,心上所留,却未曾远走,依旧鲜活。

      这就是他的执念,纯粹得可笑,也愚蠢得可笑。

      酒宴结束后,他还是叫住了玉衡。

      夜幕四合,廊外的夜空与阵法里的是那般不同,明明是从小到大的居所,可少了或璀璨或黯淡的星芒,却让人觉得有些许压抑。

      阔别许久,再次并肩而行时,他竟有了恍如隔世之感,不忍开口。

      “何事?”玉衡的声音甚是清冷,听不出其中任何的情绪,仿佛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问题。

      他望着回廊尽头处的宫灯,在黑暗中渐渐枯瘦,涩然道:“既然不愿与我在一起,又何必替我分担?”

      每当他的神力快要干涸时,阵法汲取的速度都会缓慢下来,甚至停滞。

      他并非什么都不懂,除了对宫星位的星君,谁都帮不了他。

      玉衡有了片刻的愣怔,旋即又回道:“本就是为了协助你而选了你的对宫星位,你也不必多虑——”

      “三哥!”他打断了玉衡的话,声音低沉而喑哑:“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玉衡的脚步停了下来,天枢上前一步转过身来,倔强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天枢,眸光在黑夜里沉浮,晦暗不明。

      “为什么躲着我?”

      他比记忆里的少年要高了一些,轮廓更刚毅了一些,眉间的阴霾,也多了一些。

      玉衡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情花不堪折,又何必自扰之?天枢,忘了吧。”

      天枢浑身一震,愣在原地。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怪不得,他临时反悔,怪不得,他的态度变得如此冷淡……

      三哥啊,你是厌恶我了吗?还是觉得,我很恶心?

      可是三哥啊,心意既已开花,便是情根深种,再无人可渡我,就算命中无善果,又怎会放手?

      他看着那迤逦在地的玄色衣摆在灯火伶仃处消失,将藏于袖中的纸笺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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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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