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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Part seven ...

  •   【亚力克视角】
      我很少回忆起自己作为人类的时光,那实在太遥远太痛苦,仿佛来自我的上辈子一样飘渺,因此我总是倾向于去遗忘它们。

      我和姐姐作为人类的时间很短,不过十六年而已,这其中恐怕有十五年都处在被当成怪物歧视的阴影之下。所以当阿罗主人将我们转换成吸血鬼的时候,我将自己对以前生活的眷恋抛弃得很快速也很彻底。

      人类的生活和时光对我来说从来没有价值,唯一还能被我回想起来的,就是我和姐姐最后被那群因为太过恐惧我们能力的人类绑在木桩上判处火刑的场景。

      铺天盖地的火焰和痛苦塑造了我和姐姐的能力表现形式,成为了我对人类生活的最后一点记忆,也奠定了我对火焰的永恒恐惧。所以在审判行动中,我从来不会动手去处理罪犯的残骸,那些跳跃的光芒和温度总是让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宛如地狱的夜晚。

      事实上所有吸血鬼都是怕火的,只不过我的症状更病态深刻一些。对于我的这个弱点,我一直在全力去掩盖,除了姐姐和阿罗主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因此到目前为止来说,效果称得上很不错。

      这样的时光我一直过了一千多年,我以为除了火焰,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畏惧和退缩,直到阿黛尔的出现。

      她就像那场一千多年前就燃烧起来的漫天大火,把我逼得节节败退到毫无还手之力,却还冷眼旁观着我的溃不成军。

      ……

      下雨了。

      米兰街头的暖黄灯光线条在冷湿的冬雨里缠/绵成一团氤氲在灯罩下,细密的雨滴拖拽着丝丝缕缕的微末光亮掉落在地上,把地面低洼的地方都填满成发亮的水坑。斯卡拉大剧院里传来《天鹅湖》的婉转曲调,小提琴的完美音色在雨帘里拉出一圈圈的波纹扩散出去,直到街道尽头的地方。

      阿黛尔双手抄在那件过分宽阔到几乎把她埋进去的外套的口袋里,站在我对面,纤瘦的手腕裸/露在外,偏着头靠在墙壁上,眼神朝着那座剧院的方向,瞳孔里却除了满天雨水外,没有倒映出任何东西。那些发亮的雨丝纷纷滑落在她眼里,像流星雨一样,染湿她的黑色短发。

      我想把我身上的斗篷取下来给她披上,让她不至于被雨淋,但是我刚一抬手,她的目光就警觉地扫了过来,身体重心微调到一个防备的状态。

      “还好吗?”我试图让她放松,不着痕迹地将手重新垂下,“一会儿可以考虑去继续捕猎,毕竟没有足够的血液保证,你靠近人群会格外困难。”

      阿黛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似乎是在思考我的提议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最后她点了点头,没有发出声音。

      德米特里撑着一把灰色布面的直柄伞从街道对面的商店里轻快地走出来,将手里的黑伞丢给我,吊了吊嘴角:“只有最后一把了,你们俩挤一下?我看这伞挺大的,完全足够了。”

      我咬了咬牙,瞪着这个馊主意不断的混蛋,想把他那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一颗颗敲下来,他则以愉快的目光回应我。鬼才会相信他所谓的“整个店只有一把伞”的说辞!

      “不用。”阿黛尔冷淡地抛下一个词,微微送肩将白皙小巧的下巴隐没在衣领下,踩着雨水就往外走。街道上三三两两走过一些人,鲜活的血液香气在大雨里并没有被削弱。她顿了顿,皱起眉头屏住呼吸吐出一口气,并不打算停下来。

      “等一下。”我叫住她,伸手将德米特里手里的小伞夺过来抖落一地璀璨递给她,动作有些僵硬,“你用这个吧。”

      “你要和我挤一把?”他坏笑着看着我,我得咬着牙才能控制住不要用这把伞转头给他脸上戳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欠揍的家伙莫名其妙提什么夜游米兰,就算下再大的雨,我们也根本不用这种累赘的东西。而阿黛尔当时没出声反对,我也就稀里糊涂地没拒绝,德米特里则在一旁笑得很让人恶寒。

      我实在搞不明白他怎么能想得出来去逛米兰这个主意,即使大雨驱散了街上的绝大部分聚会人群也不代表那对阿黛尔来说是安全的。我不难想象她有多么难受,尽管她的样子看起来若无其事,但是我经历过那种克制训练,一开始有多么困难我知道。

      不应该默许这个不着调的家伙的提议的,第无数次的后悔让我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因为我的体温和周围的环境温度差不多冰冷的关系,并没有人类呼气的那种白雾出现。

      街道很宽,两边被各种颜色的汽车停满了。德米特里一直有意无意地把我朝阿黛尔的方向挤过去,我抄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攥紧又攥紧,眼角余光狠狠瞪着他,他却好像没看到一样,主动朝阿黛尔问到:“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米兰大教堂,埃马努埃莱二世长廊,和平门?”

      阿黛尔微微转了转头,有点疑惑地想说什么。我被德米特里挤得一个摇晃朝她歪了歪,两把伞撞到一起发出轻微的闷响,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那种声音落在我耳朵里,很像那已经死寂了一千多年的心跳声。晶莹水珠四下抖落在我的肩头和她的侧脸发丝上,连睫毛上都是星星点点的闪亮。我在她的鲜红瞳孔里看到了我自己的模样,有些狼狈地想要将脸别开,不去看那种被她的淡然眸子倒映出来的无法掩饰的情感。

      “怎么样,想去哪儿?”德米特里还在挤我,我再次咬牙,第无数次压制住那种想揍他的冲动,可是很让我失望的是,我会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力道去靠近阿黛尔。她的衣服很单薄,我几乎能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和我差不多的寒冷。

      低温和雨水让她身上的气味愈发缠绕,我尽量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控制在一个不会让阿黛尔反感的范围。这很困难,我朝她靠近一点,就会想要靠近得更多,我几乎是在掐着我自己的神经强迫我那样挣扎。

      “教堂?”我听到阿黛尔轻轻重复,皱了下眉头,似乎对这个提议很不解。

      “哈哈哈哈哈哈……”德米特里笑出来,伸出手肘碰了碰我,“亚力克,你跟她解释下吧,我保证斯蒂芬他们什么都没跟她说。”

      我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朝阿黛尔解释道:“不管是阳光还是教堂,或者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办法对我们造成威胁。那是假的,是我们散布出去的。”

      阿黛尔微微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把伞柄换到离我较远的手上,似乎对于这个说法感觉很不可思议:“所有?”

      “是的,所有。”
      “阳光也是假的?”
      “假的。能够杀死吸血鬼的只有火焰和断头,还有……”

      我把那句“失去伴侣”含在嘴里咬住好一阵,最终还是选择了把它消弭在呼出去的冷气里。我不确定阿黛尔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她也有可能是觉得不以为然。她不懂伴侣对吸血鬼意味着什么,因为……

      她没有体验过。

      阿黛尔没有追问,对于我说后来说的关于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也只是安静聆听,如果不是她偶尔会点头,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看起来对这些事,对沃尔图里和我……们,漠不关心。

      “还有,杀死一个吸血鬼最残忍的办法就是杀死他的伴侣。那会让他比死还痛苦,永远生活在仇恨和绝望中,直到化为尘土。”德米特里语气优美地剖开我们最脆弱的部分,声音漂浮在大雨的漫天哗啦声里有种华丽空灵的虚幻感。

      我想他是想到他的红发小公主了,他在菲奥娜的事情上,蠢得足够让我笑一个月。

      “为什么?”阿黛尔的脚步稍微凝滞了一下,有点不解地问到。

      我几乎是呢喃出来这句话,像幽灵跪在死神面前祈祷那么虔诚,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可以用这种语调说出一个句子:“因为伴侣是这世界上对吸血鬼来说,唯一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

      “这样啊。”阿黛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补充说道,“那听起来挺惨的。”她的声音依旧很凉薄,虽然不是全无温度,可也绝对称不上温暖。

      我觉得她说得对,那样的吸血鬼很惨,就像我。

      “但是也是对吸血鬼来说最幸运的事。”德米特里耸耸肩,“就看那个家伙运气好不好,这是一场没有筹码的赌博。”

      说着,他朝我和阿黛尔看过来,眼神调笑而揶揄,“说不定某天你们俩也会遇到。”

      我刚想开口让他闭嘴,却听见阿黛尔近乎自言自语那样的说道:“也许吧,毕竟总是我运气不好。”

      我愣了一下,脆弱轻巧的加固伞柄在我手里开始发出细微的呻/吟:“你觉得遇到伴侣是件很倒霉的事?”“不是吗?”她轻描淡写地反问,神态是那么地漫不经心。

      我靠近着她,仿佛紧贴火焰,让我痛苦不堪。

      “诶,话题跑远了,我们还没决定去哪儿呢。”德米特里沉吟一下,轻松而高明地转移着话题,“所以,阿黛尔想去教堂吗?”

      她缩了缩脖子,表现得有点……或者说很不习惯来自我们的好意,警觉得让人难过,但最终还是迟疑着缓缓点了头,没说话。

      “那就走吧。”

      雨越下雨大,夜色也越沉越深,此时此刻的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人类的身影了,只剩下我们三个,安静得连踩水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帮助阿黛尔获得足够的血液以后,我们很迅速地处理了那具尸体,除了手上的淡淡血腥味,没有任何证据看得出来我们刚刚做过什么。

      米兰教堂离这里并不远,但是这一路让我觉得并不好过。我想过无数个话题最后都被我否决掉,倒是德米特里简直花样不断地和阿黛尔说着话。虽然他得到的回应还不足他说的话的十分之一,但是那种能和阿黛尔说上话的感觉依旧让我嫉恨。

      我希望他已经开始祈祷不要在回去后的训练场上遇到我,他不会开心的。

      “我们到了。”德米特里赞叹着看着已经完全能在雨帘中被看清楚的米兰教堂。

      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哥特式教堂之一,像一片白色火焰一样燃烧在漆黑夜色里。洁白的大理石宛如层层叠叠的白骨将它堆砌出来,一百三十五个哥特尖顶之下是无数的魔鬼和天使雕刻,锐利垂直的棱与线将这座教堂定格成拉丁十字型,青铜大门上的无数浅浮雕忠诚地记录着米兰的历史和一些虚假的圣经故事。

      阿黛尔在看到这个教堂的一瞬间,眼睛里忽然起了一层细微的波澜和亮光,看得很认真也很谨慎。我几乎下意识地就猜出来她喜欢这里,喜欢这个古老却依旧纯白得像刚从梦境里装点出来的教堂。

      但是她依旧在靠近这座教堂后放缓了步调,害怕教堂里那具无机质的僵死耶稣雕像把她灼伤。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根深蒂固,而且没有因为我的解释而改变多少。

      她不太相信我,我能感觉得到。这个认知像根针一样扎在我心头,搅动起一阵清晰绵长的痛苦,可惜我一点拔除它的办法都没有,决定权不在我手上。

      我把伞递给德米特里,伸手将兜帽拉起来戴好,朝前跨一步走进雨里:“我去看一下之前那条通道口有没有人。”

      德米特里看了我一眼,扬了扬眉毛:“好。”

      我穿过大雨来到米兰教堂的旁边,听到德米特里的声音从街道的阴影里飘过来。他说,“你并不信任我们,是吗?”

      阿黛尔依旧沉默,她的沉默就像导/火/索一样把我身边的这座白焰圣殿点燃,我的手触碰上那光滑冷硬的教堂大理石墙壁,雨水并没有起到什么润滑作用,摸起来依旧晦涩,仿佛被焚烧那么难以忍受。

      我终于收回手停在一道很隐秘的侧门的位置,朝他们示意。这是很早以前用来供建筑工人逃生用的,如今依旧被保留了下来。从这里进去往上走,可以沿着教堂顶部的露天楼梯一直到屋顶,如果天气晴朗的话,可以毫不费力的看到阿尔卑斯山的雪景。

      德米特里和阿黛尔一起走过来,朝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没人吧?”

      我决定了,就算他祈祷别在训练场遇到我也没用,我会去主动找他的。

      他嘿嘿地笑着,率先闪身进去隐没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和阿黛尔并肩走在一起跟在他身后。

      这里和以前一样,狭窄的通道和永远挥之不去的陈腐木料味,像把人一头塞进了一块已经被水泡烂的木头里似的。也许是最近这里的修整工作刚完成,里面还算干净,而且有一种很浅淡的油漆味。

      德米特里对这里的构造和各种暗道明道了如指掌,知道哪里的景观是最漂亮的,最讨女孩子欢心。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家伙对这种事的老练熟稔让我有点郁结,他对自己的猎物追捕也好,爱人追求也好,从来没失手过,顺利得让人简直想咬牙切齿。

      我以前和姐姐来过这里很多次,对这些雕塑和中世纪的美丽彩色玻璃窗早就失去了兴趣。阿黛尔显然是第一次来,看得很认真,很投入,有时候我都觉得她是不是完全忘却了我的存在。

      “这是什么?”

      我听到阿黛尔看着一扇窗户上的彩绘疑惑地问道。画面上是一条毒蛇正在吞噬一个年轻的男人。

      “那是人类家族的标志,姓氏是维斯康提。”我仰头假装看着那个窗户,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笼罩在阿黛尔身上。和我不一样,她是在真的仔细端详着那些窗户的,因此我可以让我的眼神短暂地拥有她。

      “那,那个呢?”她又问,目光朝我身侧移过来。我狼狈地垂眸避开她的视线,深吸一口气后继续回答她的问题。

      阿黛尔看起来是真喜欢那些脆弱精致的玩意儿,声音不自觉地染上柔和的韵律,唱歌一样撩拨着我的耳膜和神经。我开始好奇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听吉安娜和凯瑟琳夫人的意思,那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恭维的背景,但是她却能在那样的情况下保持对一些连中上阶层的人都不会有的鉴赏力。

      她让我很困惑,我拿她简直毫无办法。

      就在我脑海里乱作一团的时候,阿黛尔忽然将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你来过这里很多次吗?”

      我愣了一下,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看着它修建起来的。”

      德米特里站在旁边靠着一根立柱,发出一声短暂而刻意的咳嗽,我真想咬断他的脖子然后拿去踢球。

      阿黛尔微微睁大眼睛,然后点点头:“是吗,那真不可思议。”那个旁观的混蛋开始闷闷地笑了。

      “听说这里修建了很长时间。”她淡淡地说。我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顺着这个来之不易的话题继续下去:“是,用了差不多五百年。所以这里的建筑风格不是统一的,从哥特到新古典主义都有涵盖。”

      “你研究过建筑美学?”阿黛尔又问。我摇摇头,很诚实地回答:“没有,就是看多了就知道了。每个时代的盛行风格都不一样。”

      “咳咳,不介意我插个题外话吧?”德米特里起身朝我们说道,“外面已经没什么雨声了,我们或许可以考虑去顶楼看看。雨后日出的景色可是真的相当不错。”

      阿黛尔点了点头,没拒绝。

      由此可见,菲奥娜陷落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是不知道她对德米特里能这么熟练地把控局势方向的原因会不会感兴趣,我很乐意当她的咨询,有问必答,绝不收费。

      沿着螺旋楼梯来到完全露天的顶层后,就像那家伙说的一样,雨已经完全停了,天空漆黑得仿佛我手中尚未出现的麻醉雾气,覆盖了视线极尽之处的所有苍穹范围。我能够看到很遥远的地方,阿尔卑斯山顶部的模糊轮廓。

      阿黛尔靠在围栏边缘朝黑暗混沌的天际线看着,伸手轻轻擦过那些潮湿精美的雕花围栏,黑发飘散在风里,所有的气味都铺盖在我脸上。

      就在我以为她会一直沉默到天亮的时候,她忽然转头朝我轻声问道:“有个人跟我说只要过了一年就能控制自己的干渴,是真的吗?”

      我不确定她口中的某个人是谁,但是我一定不会对那个人有好感:“不完全是。”

      “能解释一下什么意思吗?”她点点头,对于自己遭受的欺骗十分无动于衷,好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别人就该骗她一样。

      这个念头让我有点窝火,但我克制着那种感觉,尽可能简洁地朝她叙述道:“过了一年后,你的力量会衰退并且稳定下来。我们的族类总是越年轻越强壮的,当然这只是单纯的从身体力量的角度来说的,你的特殊天赋并不会消失。这一年里你会很容易失控,如果不加以训练,一年以后你还是会很容易失控,只不过没那么糟糕而已。所以如果你想要不被/干渴支配,那你需要很系统地练习。”

      “看得出来。”她注视着我,我在心底里祈祷着自己看起来不要有什么异样。然后,她迟疑了一会儿又问,“能问一下你用了多长时间吗?”

      “两三个月吧。”我回想了一下,皱了皱眉,那段记忆让人很不愉快,“一开始会很困难,但是也不是无法做到。”

      “那已经很快了。”阿黛尔思考了一会儿,语气里不带任何起伏地称赞,像一颗被冰封的糖果,我怀疑是不是要用我早已被烈火焚烧干净的血液才能将它温暖。

      之后,她再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只是低头思考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米兰夜里的零下低温开始将我身上的雨水凝结出白霜,我取下斗篷的时候,许多张扬着繁杂美丽纹路的冰花从我肩头洒落一地,尔后又迅速溶解在脚下的雨水里。

      我心不在焉地甩了甩还没干透的斗篷,将它搭在旁边的尖顶栏杆上,随手拨了拨被帽子弄乱的头发,转头却看到阿黛尔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视线碰到一起的时候,她抿了抿嘴唇不自然地转过头去,想要假装没发生过。

      “怎么了?”我不解地看着她。

      “没什么。”阿黛尔飞快地回答,然后补充,“你和你姐姐真的很像。”

      听完她的话后,我忽然心里一沉。我记得阿黛尔和姐姐的第一次见面是很糟糕的,当然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我记得任何一个被姐姐的烧身术惩罚过的人,都会在任何时候对她抱有恐惧心理。

      她说我和姐姐很像是什么意思?我也会让她感觉到恐惧和排斥?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我立刻屏住呼吸命令自己停下来,不许再顺着这个想法继续坠落下去。那是一个无底的黑洞,我只要念动一松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有那么像吗?”我轻轻地回答,音调像抽出来的丝那么脆弱。这种反应让我很不满,以往有人这么说的时候,我只会觉得骄傲和愉快。我爱简,我的姐姐,她和我是血亲,永远最温暖的存在。

      可是现在同样的话从阿黛尔口中说出来,我却只觉得忧心忡忡。因为我不确定她对姐姐的看法,就像不确定她对我的看法一样。这种悬浮不定就像把我吊在半空中被烈风鞭打那么折磨。

      “你是说他们俩样子很像吧?”德米特里一边朝阿黛尔说着,一边瞧了瞧我,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来,在我充满怒火的瞪视里继续说道,“但是他们姐弟俩性格还真差得挺大。”

      “是挺大的,不然我就不会忍到现在还不把你从这顶上踹下去。”我冷笑着阴风阵阵地讥诮着他。德米特里很了解我,知道我鲜少会用这样的语调说话,除非震怒的时候。听到我的话后,他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偏头冲我做了一个口型,示意我放松下来。

      “我猜到了。”阿黛尔的声音像清冽泉水一样浇灭我心头的躁火。我惊讶地转头看着她,重复了一遍:“你猜到了?”

      “是啊。”她点头,伸手勾开那些过分活跃的发丝别在耳后,“我没想到你看起来和斯蒂芬他们说的很不一样。”

      那群该死的混蛋!

      我尽量让我自己咬牙的动作不要那么明显:“他们跟你说什么了?”阿黛尔微微转了转眼珠,似乎没想到会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低头皱着眉权衡着什么,最终说:“他们说绝对不能被你的黑雾碰到,不然一定会被抓到。”

      说完,她还着意抬头瞄了我一眼,手指在外套口袋里略有些紧张的抓紧又放松,像只正在试探前方有没有陷阱的可爱松鼠。

      天知道阿黛尔到底剔除了多少用来形容我的阴森恐怖的词汇才会得出这么保守的一个结论,我绝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和善中肯。

      想到这里,我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就只是这样而已?”

      “嗯……我记得的就这么多。”她真不是一个合格的谎言雕琢家,这么简单的敷衍都做得漏洞百出。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根本不屑于去记住或者理会关于我的事,更不想像其他吸血鬼那样为了避免激怒我而花费心思。

      因为她不在乎。

      就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态度,我和她之间的地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变得毫无优势可言。

      “好吧,虽然你没说,但是我自己猜也能猜到。”我走到她身边,隔着一段我痛恨的距离,眼前的景物被白色栏杆切割成一块一块,“那你相信他们吗?”

      你相信我会像他们说的那样伤害你吗?

      阿黛尔听完后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回答,我站在她身边简直如临深渊,煎熬得仿佛把我推回那个被绑在木桩上点燃火焰的夜晚。

      吸血鬼的命中注定是最恶毒的诅咒,漫长到没有尽头,我无力到想发疯,身体里的捕猎食欲和攻击欲都在蠢蠢欲动。这比火焰还要残忍一百倍,一千倍,而最可怕的是我的麻醉雾气对此没有任何缓解作用。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凯厄斯在遇到凯瑟琳夫人以后会那么疯狂,残忍到任何威胁到他们关系的事物都会得到最大程度上的毁灭。因为我现在也有这种感觉,痛苦到想杀死所有造成这种无法挽回局面的因素。

      得到才是解脱,我的囚徒刑期才刚刚开始,我就已经快要举手投降。

      然后,我听到阿黛尔朝我轻轻说:“我并不相信他们。”

      我的身体随着她的话语僵硬了一下,旋即放松了一半,但终究是把那句“那我呢”给咽了下去。

      东方的微光一点一点从天边蔓延过来,苍白而虚妄。我看到阿黛尔还是很惧怕这种光线,试图朝阴影里躲藏,却发现在这样的天顶之下根本无处遁形。

      她开始变得紧张,目光一遍一遍扫着周围,或许还在怀疑我们把她引到这里来会不会是故意的。

      我走过去拿过我依旧潮湿的斗篷递给她,说:“害怕的话就穿上吧。”

      阿黛尔顿了顿,顺从地将斗篷披在身上,把自己藏在那团柔软漆黑的布料里。这件斗篷对我来说拖尾长度合适,对她来说就太长了,几乎要在她脚下堆起一层黑色波浪。但是不得不说,她穿上我的衣服的样子,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

      渐渐地,太阳出来了,光影开始有了清晰明确的分界线。阳光像金色的利剑一样扫荡过来,直逼我们的方向。

      阿黛尔紧张地将斗篷裹得更紧,喉咙里发出难耐地嘶嘶声。

      我主动站到阳光和浅薄阴影的交界线上,离她惧怕无比的金色光芒只有一步之遥:“阳光无法伤害我们,阿黛尔。”

      “我没有骗你。”我看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表现得更加真诚。

      “你别害怕。”我抬起手,伸向那片璀璨。

      她的瞳孔在我的手指穿过那层光线的一瞬间惊吓到了极点,甚至无意识地喊出了我的名字,身体前倾过来:“亚力克?!”

      我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无数的光线从我的脸上,手上和脖颈上反射出去,绚丽到了极致。我清楚地看到阿黛尔眼中的恐惧变成难以置信,最后是一种无法掩饰的震撼和惊艳。

      此时此刻,她眼里只有我。

      我站在阳光里朝她伸手,牵开一个笑容:“你看,我没骗你吧?你试一下?”

      她愣愣地看着我,好像被施了咒语一样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应。我享受这种独占她目光的感觉,期盼着她不要这么快把视线移开,时间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在此刻显得格外珍贵。

      阿黛尔伸手缓缓掀下兜帽,绵软的光线亲吻上她的脸颊和指尖,折射出钻石般的光,令人瞩目到胜过世间的一切。

      她终于抛开所有害怕,尽情拥抱着这温柔明亮的阳光,我看着她因为重回太阳之下而欣喜不已的样子,遥遥无期地等着她也能像坦然接受那满怀光明一样接受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如此热爱痴汉小狼狗设定。
    这文冷了这么久,还有人吗【笑哭】
    元旦榜单轮空中,苦不堪言,想要评论地雷和长评【滚你!】
    停电了,乌漆嘛黑啥都看不见,饭菜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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