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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要自保的僵尸姑娘 ...

  •   圣上传召,李偲很快来了。依旧备着他那个皮制的医药箱子。

      他拜了拜再来替我诊脉,我望着他:“有劳李太医了。”

      他却拂了下摆:“回皇上,公主确实是小产。”

      此言一出,殿内目光各异。大多是这下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萧绎坐在金銮座上,自有一种凌驾万物的气势,从容不迫。“义辞,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我定定地望着李偲,吃力地发问:“李太医……可还记得我们当日的约定?”

      他跪在地上身形未动,我忍住心头的颤抖,惨淡地笑出声,“你没有勇气承认便罢了,却连替我寻个公道的胆子也没有么?”我顿了顿,他的背脊明显一僵,我继续道,“是了,是我自己作孽,何苦怪在你身上。也是怪……”

      萧绎没有说话,太后目光沉了沉:“李偲,这是怎么回事?”

      李偲似面露哀色地回望了我一眼,其间眸光流转万千,终于颤巍巍跪下来,以头阖地:“下官死罪。”

      “下官对公主心生仰慕,一时……”

      我伏在床边跪下来,打断他的话:“回太后娘娘,回皇上,都是义辞心甘情愿。是义辞倾慕李太医之才貌,与之互生情意,已然私定终身,近日正要禀明皇兄请求赐婚。但义辞身为公主,深知女儿家清誉何等重要,绝未做出任何有辱皇家风范之事。”

      北武民风尚算开放,若只是私定终身,此事应当可以化了罢?

      太后冷哼了一声:“那百惠园一事作何解释?小产一事又作何解释?”

      “义辞以性命发誓,绝不敢有出格之为,请皇上、太后明察。义辞思想来,今日中场歇息时皇后娘娘曾赐了香汤予以玉妃娘娘,经了辗转却又赐给了义辞。也是饮了此汤后,才出现小腹疼痛。”
      太后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诧异和嘲讽:“你是说,皇后下药害你?”

      “回太后娘娘,义辞不敢。只是当时暖汤未曾喝完,因其味绵长,义辞未舍得丢弃,却还了小半碗留着,恳请验明。”

      莫子取了那盛着小瓶子上来,苏曲漾的面色有些苍白,玉拓站在萧绎身旁,神色无虞。
      太医院一众的太医齐刷刷全来了,很久之后不知是谁上前,“回皇上,回太后,是白盏笑。”

      ――――

      我不知白盏笑为何物,只是见当时李偲脸上一瞬而过的骇然,然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莫子的转述是,白盏笑,无色无味,本乃治愈脑症的良药,只是这药与阴虚相克,身体康常的女子喝下去,便会紊冲乱脉,当场流血不止,造成小产假象。

      当是时,这事儿就有些大条了。谁都知道玉拓回宫不过几日,这时候若是来个小产……

      于是事情演变又逆转成了苏曲漾本欲害玉拓,因为我插了一脚无心地喝了那汤,成了替罪僵尸。那宫女也招认,她如今在央乐宫当差,今日是受皇后指使,只命她依着话念便是。她见到是我小产也很惊讶,亏得是以前在秀英殿当差,便顺理成章把所有事都推到了我身上。

      据称萧绎一怒为红颜,二话不说苏曲漾就被打入冷宫,玉拓一时成了后宫独宠。

      祈福日这桩事,总归这么落下帷幕。至于我和李偲之事,终以萧绎赐婚收尾。

      只是不知道萧绎另外颁了什么旨存了什么打算,赐婚空着名头,无人提及,总归就这么潦草地搁置了。

      除夕那晚下了好大的雪,没人来邀我去参加宫中的家宴,秀英殿几个人架着烤火的炉子煮了一锅饺子吃了顿不错的年夜饭。

      往后便是春节。宫中自是各路人来来往往,到处溢着节日的气氛。积雪消融,年头便这么悄悄地过去。

      我整日呆在秀英殿,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十。

      花树绽放新芽,积雪也化得差不多了,只有某些阴湿的土壤里还攒着些细碎细碎的冰沫子。难得的好天气,我提着篮子溜达去养心殿。

      此时正是晌午过后,孙权海候在殿外,见到我却没有多加阻拦。

      我倒是想起才入宫的时候,要见上萧绎一面,必得罗括天时地利人和。

      首先,你得要有个好时机,里头没有议事大臣、没有别的嫔妃,再者要有好的人脉关系,从小太监到总管无一不疏通,替你层层通传。最后,顶顶至关重要的是需要足够好的运气,恰好此时此刻他得闲又心情不错,愿意瞧你那么一眼。

      这大概就好像街头巷尾的小娃娃们集齐牌卡去换糖人,头几张攒齐的不在少数,却总有那么一张奇货可居,最后得甜的总归只有个把儿人。

      我掀了帘子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凝神批阅奏折。数日不见,他的脸看起来似乎清减了些,不知是近来朝务烦身扰了休息,还是又没有按时吃饭。这人一旦认真起来总是偏执得紧,堪比成疯成魔,其余诸事皆会不管不顾。说来,也不知他肩上的伤好的怎样了。

      我心中七七八八忖着一大堆话,却无法启口。只见着那台上的香炉透着的薄雾有些淡了,便上前揭了盖子又舀了些瑞脑进去,靠近时才见到他怀里抱着孩子。

      他见到我来了,头也未抬:“你怎么来了?”

      我摒了心头思绪,弯了唇道:“皇兄不来看义辞,义辞却不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数日不见,自然想念皇兄得紧,挂念皇兄的伤是不是好些了。”

      他极淡地笑了声,语气里却没有温度:“你倒是体贴。”

      我隐隐感觉到他在生气,却不解他这怒气因何而来。明明我这话说得没毛病啊?

      我忽地想起宫中关于玉拓盛宠的传闻,不由得提溜了下神经,难道,是那个玉拓出了什么问题?殃及到了我身上?

      我还在运神思考,“啪嗒”一声,却是奏折连同一堆纸笔掉落在地,小太子自他怀中不安分地爬起来,肉嘟嘟的手一掌扫拂掉半个桌子上的案文。

      萧绎揉了揉眉心,把小太子递给我:“这孩子太能闹腾,扰得朕静不下心。”

      我接过小太子,顺带接过话茬笑道:“皇兄日理万机的,怎的不让皇后娘娘自己带着?”

      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今早上莫子才告诉我消息,苏曲漾被打入冷宫了。

      萧绎似乎不怎么在意似的,“到了平日午休的时间,却怎么也不肯睡,你哄哄他。”

      我抱着小奶娃,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好久不见倒是愈发白胖了。我从带来的篮子里捡了块梅花糕给他抓着吃,一边拍着他的背抖着腿。不由得想,萧绎这么放心地让我接近他的孩子,就不怕一个万一我突然想起过往,因爱生恨心怀报复,顺带咬他一口吗?到底是觉着我不会对一个小娃娃下手,还是有自信使我接近他却不能伤他分毫?

      小太子眨着晶亮的眸子,鼓着腮帮子,里头包着满嘴的糕点,含糊的说:“故事、故事……”
      我先是有点惊讶,这么小小年纪:“你要听故事?”

      而后又有点为难。

      我平日里看的都是些民间痴男怨女的话折子,实在是小儿不宜。我正踟躇着,他见我不说话,拽着我的袖子,有点催促的意思。我脑袋里捋了一遍,装腔作势开讲道: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

      小太子肉手一抓,似乎很不满我这个故事。拧着眉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板脸的萧绎。

      我想着他也许是不喜欢那些高高低低的山头,只好一边继续抖着腿哄他,一边换了个故事背景:“从前有条河,河上有座桥,桥上有个老婆婆,叫做孟婆,传说喝了她做的汤,就会忘记以前的事。有一天,孟婆想尝尝汤的咸淡,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满意的笑了。想尝尝汤的咸淡,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满意的笑了。想尝尝汤的咸淡,拿起勺子……”

      好说歹说地讲了一大通,我挤眉弄眼,鼓腮吹气,又哼哼唧唧地算是唱了几调催眠曲,总算把小祖宗哄睡了。我吁了口气,捶捶发酸的腿离了床沿:“小太子睡着了。”

      萧绎依旧埋头批着他的公文,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觉他持笔有力,翻起文书和竹简来也是行云流水顺畅得很。我暗忖自己实在是吃饱了撑着才会管这么宽,皇宫御医也不是吃干饭的,他的伤应该早好的差不多了。

      我把小篮子里剩下的梅花糕轻手放到案几上,正纠结着要不要开口叫他尝尝,却听他说话了:“这些故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一面试图把糕点摆出一个卖相好点儿的拼盘,一面心不在焉地答他的话,“李偲说的,”说完想起那天李偲连带的一大套无法驳斥的理论,顺带提到,“他说这故事充分地说明,许多事情一旦已经开始了,很容易陷入死循环,不如趁早解脱。”

      谁知萧绎听完没有若有所思,反而冷哼了声:“他在你眼里倒是不一般。”

      我心里凉暖交错,没有答言。他提笔朱批,云淡风轻地转了话头:“从前尚有追溯到尽头的时候,汤锅总有见底的时候,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事情也总有尘埃落定的一天。没有事情会陷入死循环,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义辞,以后少听着这般误人的故事,有功夫看点正经书本。”

      我恍恍惚惚地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自然知道他不过随口一说。可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那个时候,谁又能知道,会不会有那个时候呢?

      我还是把梅花糕端到了他的奏折堆边,一面瞄了一眼折子上的字体,小心翼翼地讨好探问,“这是南楚的文字吧?”

      “嗯。”他抚了下额角,“南楚的女皇来书信,有意两国结盟。”

      我倒是有点惊讶,他竟把朝政机要随口对着我讲出来。

      当然对于这些东西我基本上一窍不通,自然也没有多大兴致。只是介于萧绎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我不由得也跟着提吊了心,忧心地问,“是不是很难办?”

      “倒不是难办。”他随意地抬眸瞅了我一眼,视线最终落在我面前的盘子上,“这是你做的?”
      我点点头,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嗯,这是用梅花和着猪血,用特殊的法子做的梅血糕。我特意带过来的,你尝尝。”

      他看着那盘梅血糕,忽地合上手里的奏折,一瞬不瞬地睨着我,好像早已洞悉了我的心思,“说吧,又有什么事?”

      我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他以为我拿了这糕点来是有求于他。

      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毕竟此前我为了让他放我出宫,的确花了很多投机取巧的心思。现下里他这么一问,我顺着话势提出要求,时机可谓再好不过了。

      只是为何喉口像是稠着一口痰,晦涩不已?

      也许是因为偷偷割了自己的腕脉放了血,连夜赶制成糕点,亲自跑过来送到他面前,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让他尝一尝,原本是单纯地牵挂他的伤,才绞尽脑汁想替他滋补身体,到头来他却以为我是巴结讨好,换做是谁,心里多多少少的,会有些许被误解的的不甘吧。

      我吞了口唾沫,掩过喉口的晦涩,眯着眼搓搓手道,“果然知我者皇兄也。”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了,如今小太子殿下都能跑能跳了。正是春暖意浓时节,义辞的老大难问题,皇兄你看是不是……”

      他夹起一块糕点,难得松口,“容朕考虑考虑。”

      我面上忍不住一喜:“谢皇兄。”

      “别急着谢恩,朕只答应会考虑。”他筷子反着朝我头上一敲,“傻丫头。”

      我撇撇嘴,下意识就道:“我娘说,傻人有傻福。”

      话一说完,我看到萧绎手里的筷子微顿了下,然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愣住了。

      我生来就是僵尸,在深山荒林里吸收月华长到了有思想的年纪,然后才误闯入了这凡尘俗世,哪里曾有半点关于身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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