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 夜之君主》夜山露娜

15、夜宴

　　吸血鬼的社交晚会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夜宴。

　　当这个名字与一条拓麻的生日撞在一起就成了极尽奢侈的代名词。

　　是夜，本该被吸血鬼用来上课的校舍空荡荡的，低调的喧哗声从月之寮的□□院传开来。学校的吸血鬼们脱下制服换上了仿古的贵族式礼服，在夜色下低声交谈，不过这一次比较特别，除了夜间部的学生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吸血鬼贵族，其中很大一部分一看就超过了上学的年龄。

　　吸血鬼的夜宴就和人类的社交晚会一样，是给年轻人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给单身贵族制造机会，给妙龄女子展现自己增加追求者的地方，通过不断释放贺尔蒙（不知道吸血鬼有没有这玩意）达到巩固家族联盟的结果，宴会的主角通常都是未婚的年轻人，已婚人士就算参加也只是给自家孩子助长声势用的；然而这一次情况却不同，女士们挽起了典雅不失庄重的绾发，男士们抹上头油胸前打着领结手上拄着绅士手杖，少女们穿上最华丽的礼服画上最精致的妆容，少年们拿出最得体的态度露出最迷人的微笑，每一只吸血鬼都使出看家本领把自己装点得完美无缺，谁也不让谁。

　　流着活水的喷泉在空气中散布着沁人心脾的水气，光是听着那潺潺水声都能让心平静下来。庭院的空地上摆着两张长桌，分别放着香槟塔和豪华得只会出现在结婚典礼上的五层蛋糕，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一切都那么和谐美好，如果这时候有人类学生闯入大概会误以为自己进入时空乱流来到了传说中的黄金时代。

　　——前提是你不凑过去听他们讲话的内容……

　　“那位阿卡多小姐，不、阿卡多少爷，很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位大人，姑且称‘那位大人吧’。”一个带高帽的年轻男人神神秘秘地开口，“据说‘那位大人’的真实身份就连我们亲爱的元老院也不晓得，查无此人知道吗？就连‘阿卡多’这个名字都是个化名。”

　　“傻的吧。‘ALUCARD’一读就知道是DRACULA的回文，这点都不知道，元老院的水平和历史知识等级真是令人担忧……”

　　“这可就难说了，说不定是那位大人是穿刺公的崇拜者，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彰显自己有与德古拉伯爵比肩的实力。要真是这样，我们不可不担忧啊！”

　　众吸血鬼一阵点头称是。

　　算一算，距离阿卡多把狩猎女神变成一把黑镰刀的那天，已经过去三个礼拜。

　　八卦的旋风已经把吸血鬼社会横扫一遍，并且有卷土重来再扫一遍的趋势。毕尽八卦是谈不完的，而漫漫长夜除了家族秘辛还有什么更能慰藉那一颗颗老得像风干橘子皮的心呢？正好一翁的孙子生日，大家也有个借口上访，所以此刻聚集在这里的吸血鬼大多都带着碰碰运气瞻仰一下传闻中的纯血种的念头。

　　“之前不是还传言是白蕗家的子嗣？金发，蓝眼，又是纯血种，我看很合理啊，怎么突然就能用吸血鬼武器了？”

　　其中，血统身份仍是众人最在意的问题。

　　“那位大人变男变女都和开玩笑似的，换个发色换个脸而已算什么。”

　　“话说回来，玖兰家和白蕗家有过联姻吗？”

　　“我记得没有，玖兰家和白蕗家私底下一直不太亲密。再说了，玖兰家不是一直奉行近亲通婚吗？”

　　“所以不可能是王家和白蕗家的后代了。”那人摇了摇头，很遗憾似的说。

　　“那是玖兰家的血脉，无庸置疑。”一位老人语气笃定，光是数他脸上的折子就判断这只吸血鬼的年纪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大，为了表示尊重所有吸血鬼都静下来等他发言，只见老人用拐杖敲了敲地板示意大家听仔细了：“只有王家成员才能使用吸血鬼猎人武器，更遑论把被封印状态的狩猎女神恢复原貌（虽然这个原貌差距有点大啦），姑且不论姓氏，那的确是我们未曾得知的王族血脉没错。”

　　“可是又谁有能确定这不是谣传呢？”

　　“少装了吧。”有人冷笑，“你要是不相信，会大老远跑来黑主学院看小辈们跳舞？”

　　“我要说一句，”一位女士举起扇子发言，“阿卡多大人把封印状态的狩猎女神解封的时候，我的儿女就在旁边看着，他们是亲眼见证奇迹的人，而且不光是我儿女，当时在场的夜间部二十多位吸血鬼都能一起作证。这可骗不了人的吧？”

　　“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不，是太令人费解了，王家的血脉都被元老院严格监控着，怎么可能会有遗漏？”

　　“王族移交权力给元老院也不过是李土大人的祖父那一辈的事情，那个年代王家成员身份还是顶级机密，而那位大人……看来只能往上算了。”

　　“这么说来那位大人辈份还挺大的。”

　　“玖兰家自古以来都是家族内销第一，有剩的才拿出来联姻。谁知道命运捉弄，悠大人和树理大人双双遭遇不测，而下手的不是别人正好是……哎不提也罢。玖兰家纯血种如今就只剩下枢大人了。”

　　如果没有血缘的基础，那么这个纯血家族走向衰败也是迟早的事，“真正的王家”走到玖兰枢这一代算是完了。刚才说话的两人对视一眼：

　　“不过现在……枢大人的婚配对象有着落了。”

　　被话题围绕的主角此时躺在斜屋顶上翘着脚赏月，耳畔是晚风搔弄树叶的窸窣声和摇晃高脚杯发出的咕噜声，没有刻意放大的五感无法将周围一切动静囊括，从中庭传来的交谈声音低得仿佛耳语，稍有不慎就容易错过，不过该听到的他还是一个字都没听漏。

　　讯息量有点大。

　　当有人说要把他配婚给玖兰枢的时候，吸血鬼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大笑。

　　“奶娃心思倒是挺多。”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男音，要是被刚才讨论配婚的吸血鬼听到了肯定会吓破胆。

　　月光下那张让人充满绮念的脸孔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不难想像为什么人们喜欢把他们放在一起对比，如果说玖兰枢是内敛的至臻，阿卡多就是华丽的极致，即使与珠宝山共藏一室也丝毫不逊色的光辉气度，充满奢侈感的金发衬托着那副对男人而言过于明丽的五官，和一条拓麻细腻唯美的淡金不同，他是张扬的，快活的，锐利的，像要灼烧人眼一般锋芒四射，不论对男对女都具有致命的杀伤力。

　　最近这一阵子阿卡多很少出现在人前了，以前还会因为一条的碎碎念意思意思地到教室走一趟，现在完全就是一副自我放逐的状态。不过，阿卡多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本事，当他不想引人注意的时候可以完全消失在人群里，而当他需要视线时，只需往人群里那么一站就，又是那颗最耀眼的明星。

　　三个星期来，愣是没人知道阿卡多藏在哪里。装JK装累了，找地方放松。自娱自乐累了，找地方歇会。这就是阿卡多成为吸血鬼以来的处世之道。累了就躲起来，再次现身又是活跳跳的吸血鬼一只，阿卡多垂头丧气的模样从没让人见过。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高脚杯摇晃了一下，将一颗类似维他命的白色药片投放进去，净水立刻变成一种颜色很淡很淡的粉，这种少女的颜色随着药片逐渐溶解缩小演绎出少女成熟长大的过程，最终的结果是一种如口红一般的深红液体。

　　鲜血锭剂，是本校夜间部学生开发的鲜血代替品。在入学那一晚就被强塞进阿卡多手里，不过一直到今天才被拿出来使用。

　　鼻尖凑到杯口边缘嗅了嗅，阿卡多小声地嘟囔：“能把食物加工得这么难吃也是一种天赋了。”

　　虽然颜色和味道都与新鲜的血液毫无二致，但作为鲜血的代替品还是少了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却恰恰是最关键的部分。

　　鲜血是灵魂的货币，像阿卡多这个等级的不死生物为了维持生理机能需要摄取大量鲜活的生命力。生物可以透过进食和呼吸制造能量，但是不死生物无法自行生产热能，唯一的办法是从别的什么地方摄取。吸血鬼需要人血，不吸血就会死；通过鲜血的交流掠夺生命力，为了活着而进食——当然，其中最上等的佳肴还是处女之血。

　　温和甘甜，未经污染的纯净血液。

　　“‘干渴’，他们是这们形容的吧？”下意识舔了舔唇角，瑰丽如爬虫类般倒竖的瞳孔冒起了诡谲的光：“……吾好像，也有点‘渴’了。”

　　真正的吸血鬼都是一些对欲望极度忠诚的生物。一般会从人类堕落到吸血鬼的都是生前过得太苦逼，成为吸血鬼之后再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的家伙。阿卡多也是不是个例外。据说，今早有夜间部学生未得理事长授权私自离开黑主学院……真是太坏了，居然也不叫他。

　　已经抬脚准备往城镇的方向走去，阿卡多却因为看到树林底下的一个银色的身影愣是停住了步伐。像是要逃离什么似的在树林之间仓惶奔走，一路狼狈地奔跑到了没有人的游泳池边，才肯跪下来强撑着栏杆喘气。

　　隔着老远能感觉到少年那副骄傲的意志，强韧又脆弱，悲剧而精致，被仿佛灼烧喉咙的干渴折磨也不愿意屈服。

　　难耐。

　　吸血鬼用手指勾开缠在脖子上的蕾丝领巾，让沁凉的晚风涌入缓解了不知名的冲动。

　　淡色的嘴角调皮地向上一勾，默默吹了声口哨。在少女软玉温香的怀抱和撩拨有趣的家伙之间思考几秒，阿卡多果断选择了后者。

　　“这边也有一个为血所困的好孩子，吾就大发慈悲帮帮他吧！”

　　从屋顶边缘踏出一脚，充满男性力量的躯体在引力作用下降，迎着夜风舒展四肢，金色长发一瞬间扇子似的铺开，在落地之前完成了身形变化。

　　高跟鞋“哒”地一声踩在了石板地面上。

　　“晚上好。”

　　戴着长筒手套的双手拎起两边裙摆，少女低下头颅阖上了诡谲的眼睛，虔诚地行了一个屈膝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