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还》水木糖籽

5、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待到顺儿大了些，姬芾方才准备启程回齐国，天子前来送行，却遣走了宫人，独留姬芾，方缓缓道：“还有一件事，王兄希望芾妹能祝我一臂之力。”
　　姬芾不知何事惹得林王兄如此谨慎，只道：“王兄尽管吩咐。”
　　姬林道：“我登基不久，想广纳士子之言，明为政之理，希望芾妹能在齐国境内建起一座‘游文馆’，搜集民生民意。”
　　“‘游文馆’？”姬芾不解。
　　“没错，文人士子均可在馆内撰文，将自己对于世事的看法留言写下，你帮我整理一些有意义的策略送回王宫，于兄有利，于政有益。”
　　“这是好事啊，王兄我回去就做。”姬芾信誓旦旦地准备回去就跟子还说。
　　“不过这件事得秘密进行，不能让别人，尤其是齐侯府的人知晓。”
　　“为什么？”姬芾还打算和子还商量一下游文馆办在哪，怎么办呢。
　　姬林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如今各诸侯国势力见长，我身为天子却难建威严，芾妹你是王室女，自然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让你说自有道理，你助王兄便是助我大周，此事万万不可有外人知晓。”
　　姬芾自幼生长在王宫，虽然已嫁至齐国，但骨子里流淌的还是周王室的血，林王兄的嘱托她自当放在心上：“既然我不便插手，此事便让绪儿去做，我暗中留意便是。”
　　“也好，绪儿从小与你一同长大，自是信得过的，且虽为媵妾但并未嫁入侯府，行事方便，你好生嘱咐她，万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王兄放心。”
　　姬芾再一次告别王宫，此番她的心情更加复杂了，自己虽已是出嫁女，身不在王都，心却难以远离，肩上担负的责任不减反增，姬芾不禁苦笑，谁叫自己生在王室呢？

　　船停在岸边歇息，宫人们上岸去采办，姬芾见顺儿睡得香甜，便来到船头小坐。
　　落日余晖下，水中的倒影被拉得老长，波纹一圈圈泛开，延展至远方。和姜还分开三个月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隐约间，东岸那头的小山坡上传来一阵绵长的歌声：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姬芾静静地听着，等到她唱完了，才发现山坡顶上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似乎在努力踮起脚望向江水的尽头，久久不愿离去。
　　“好痴心的人儿。”百里绪不知何时来到了姬芾身边。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绪儿，你可知，这也是我现下的心境。”姬芾环抱着手臂，呆呆地望着山坡上的妇人。
　　“公子还以国事为重，公主要感到高兴才是。”百里绪宽慰道。
　　姬芾知道是自己私心重了些，但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姜还离开王都的那日正是姬芾的生辰，而他不告而别，未留下只字片语，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从来都没有记得过。
　　百里绪感到一阵恶心，伏到船头吐了，姬芾连忙过去帮她顺顺气：“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晕船的吗？”
　　百里绪淡淡一笑，将姬芾的手拉到自己的小腹上。
　　“天呐，都这么大了，我竟然不知道。”姬芾惊叹道，凭她的经验，百里绪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在来王都之前知道的，不敢声张，昭通帮我束腹，好在没人发现。”姬芾知道百里绪是担心王宫里的人和百里家的人知道，毕竟她是先天子钦点的陪嫁媵妾，嫁给外人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看着百里绪幸福的目光，姬芾心里百味杂陈。曾经她也是这样欢喜，想着生下孩子以后，姜还会待她更好，没想到如今姜还对她的态度只会比怀孕之前更冷淡。
　　“昭医官待你好吗？”
　　百里绪点点头：“他很体贴，很会照顾人，自己开了个小医馆，挣得不多，但我们过得很好。”
　　“是呀，昭通他不是公子，没有很多国事要处理，长得也不如子还好看，每日没有数不清的桃花笺递到他面前。”姬芾小声嘟囔着，百里绪并没有在意，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也知道姬芾的不容易。
　　姬芾敛了伤心，道：“不想那么多了，绪儿你有没有觉得那妇人唱的曲子有些悲伤了？如果能悲中带喜，有盼望希冀之意在其中岂不更好？”
　　百里绪笑了：“许久没有编曲子，公主这是想考考我吗？”
　　“就当是考考你，还和从前一样，谱好了一起唱，你可要快些哦！”姬芾长叹一口气，“等回到齐国，就没有这样快活的日子了。”
　　百里绪明白姬芾的处境，一头是家族，一头是夫君。她想帮夫君，奈何夫君总是不在她身边，她想帮家族，可又爱夫君太深。这样的情况下要做出选择，也是难为她了。
　　其实临行前天子私下召见过百里绪，叫她暗中留意齐国的一举一动，不仅游文馆，其他途径得到的消息都直接送回王宫，不必事事都告诉姬芾。至于姬芾，只要她不做违背周天子意图的事情，便随她去了。
　　姬芾眨眨眼，收回了眼角了泪花。夕阳落入了江河尽头，山头上的妇人也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