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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负心读书人07 ...

  •   “现如今既已成了迟弟的左膀右臂,那便也等同是我唐某人的朋友了。”

      这话从这初次见面的唐栖云嘴里说出来,真叫唐笺没来由的腻歪。当然,这腻歪来得很没有道理,可他横看竖看,看这唐栖云似乎别有深意打量自己的眼神,又看他与徐迟莫名贴得可近的距离,就是觉得处处扎眼得慌。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贴这么近,又做什么动手动脚呢!

      不知为何,他对着唐栖云,天然便有种古怪的警惕。

      他把这归咎于此人眼神不正,所谓相由心生,还是有道理的。他正想低声提醒徐迟,没想到等一落座,徐迟却虚虚掂上他的手:“笺哥当心,他看起来不好。”

      唐笺心里头一暖,抬眼去瞧他,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眉目敛着,也不敢抬眼看人,却像个小大人似的说话。

      徐迟的手像个女孩儿的,他生得骨架就小,又是自小的娇生惯养,此刻掂在他手掌上,倒足足小上一圈儿去,衬得越发莹润可爱,活像是富贵人家金尊玉贵砌出来玉雕。

      此刻这玉雕冰凉凉地虚搁在自己腕上,叫唐笺下意识捉住了,徐迟略微受惊地往回一缩,唐笺却在指尖摸索到几处浅浅的伤口结了痂。

      他低声问:“这是怎么受的伤?”

      “……”徐迟闷着没吭声。

      唐笺却一下醒过来:“是前段时日做那模型?”他皱起眉,“前些时候就说让把这些事给下人做,你非要亲力亲为,还浑说自己能行,你看看,这如今还是能行的样子么!”

      “就是怕你们这样,才不敢与你们说。”徐迟道,“只是些小伤,又不碍事,早些能把东西做出来,我也好早点放心。”

      唐笺在心里低低地叹了声,心道从前的你万般不管,何时需要操这个心?

      只恨他还人小力薄,连教他宽心都不能够。

      三两句话过去,唐栖云的真面目便暴露出来,果然是想趁着徐迟少不更事,轻松便想要从徐家手里夺走水车纺纱的大宗。说得言辞恳切,可这套路唐笺熟得不能再熟。无非是做了一分的事,便能夸大成七分;就算只是动动嘴皮子,也能说成自己为了这生意殚精竭虑。

      化到现实,便成了一股老父亲般的担忧:徐迟这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如何能从这唐栖云的层层套路中逃出生天?

      可徐迟也自有办法,反正他痴愚的旗号众人皆知,无论唐栖云如何暗示明示,他只当没听懂,就算唐栖云几乎挑明了问,他也只这事太大,还需得几日细细考量。急得唐栖云还没说话,一边同席的学子倒是气愤填膺地站起来:

      “这又有何好推脱之处,小侯爷能看上,乃是徐家天大的福气,祖上几世修来才能得小王爷青眼。不过区区一个奇技淫巧,若是小侯爷需要,便是白送都是舍得的。”

      大约是吃人嘴软,又打量徐迟口舌不便,讷于言辞,士子们纷纷出声附和,几个动情的还俨然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唐笺被他们的嘴脸气笑,不由道:“莫怪人言唇枪舌剑,诸位占口舌之利,慷他人之慨,倒叫笺大开眼界。诸位既这般无私慷慨,想来每年水患欠收之时,诸位也定时举家捐奉,急民之所急,忧民之所忧吧!”

      士子们被他刺得脸色不好看,一士子喝道:“大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岂是你喧哗置喙之地!”

      “晚生乃是上榜秋闱江南路举人唐笺,如今正寓居迟弟家中备考,却不知这身份,够不够格说一两句公道话。”念及“迟弟”二字时,唐笺还着意瞥了眼上首副座的唐栖云。

      这话说的。

      当即就把天聊死了吧。

      在场士子齐齐具是一愣。

      无他,唐笺这个名字,还真是耳熟。

      江南这么个文风鼎盛的地方,每榜水平碾压北方榜不成问题,竞争可以说是极其激烈,这每一期下场考试的人是什么水平,大家或多或少也有所了解,从来只有江南路的人去其他地区寄考的,若是祖籍他处、随父母迁居江南的,更多的是要千方百计迁回祖籍者。

      谁能想到,前年的秋闱就能出这么一位,名不见经传、报的也是寄考寓居的非本地人士,却力压群雄摘得了案首第一呢。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这跟在顾恬身边、俨然一副古道热肠模样的唐笺。

      叫唐笺的同名人,的确可能有。

      可叫唐笺,还刚好是前年中举的学子,可就太难巧合了。

      这名字一报出来,现场顿时静了有那么一两秒,随即才有人道:“你既也是读书人,却如何要与这商户一道为伍,还张口便是金银阿堵,平白沾了一身铜臭气哩! ”

      “是啊,我们劝,也不过是劝徐小公子莫要贪图一时之快,念及天下苍生,既有缘得此佳器,为何不泽被天下,为苍生谋福祉呢。”

      唐笺道:“唐笺只知这世上的纲常,教人学得知恩图报,而非寡廉鲜耻。尔等自己不识人间金银,那是自己志向高洁;但若还要人一同餐风饮露,却是实实在在的厚颜无耻。我学圣贤书,却不是为日后成材,来盘剥我救命恩人的!”

      唐笺说得掷地有声,一边顾恬听得都差点要忍不住给他叫好,还好关键时刻自己的人设没掉链子。这手是抬不起来了,却不妨碍他崇敬地盯着唐笺。

      教唐笺怪不好意思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唐栖云也不能再装瞎子聋子了,这便出来笑嘻嘻地打圆场。事后还特特来与唐笺道歉。

      唐笺只拱手避过不受:“小侯爷并无对笺不起之处,若要道歉,也该是给受了这无妄之灾的迟弟。东西是他耗尽心血想来的,也是他千方百计做来的,如今却因为他讷于言辞,又是商户,就要承受这般待遇,长此以往,却不知小侯爷还能与何人做生意。”

      唐栖云眼神一利,下一刻,又猝然转出了笑:“唐生果然生得一张利嘴,一身硬骨。如此人才,却不知原本在何处高就,怎么却从未听过你的消息呢?”

      唐笺皱皱眉,他向来不爱与人说自己的私事,何况与这唐栖云不很搭对,所谓交浅言深,自然是不合适的。

      一直安静着的徐迟却开口:“从前的事,笺哥自己也不晓得,唯独只记得一个名字,再没有其他啦。”

      唐笺略感诧异,只好将自己如何被徐老爷救起这段又讲了一遍。

      唐栖云嘴上挺真情实感地跟着叹息,回头却不着痕迹地试探,却总不得结果。

      这是他虽然当场配合,却并不代表不疑问,在回去的路上,他就时不时地打量着徐迟。

      等着徐迟自己能主动解惑。

      可现如今碍于徐迟这身体情况,顾恬有一堆不能做,唯独憋着话不说这一桩特别行。

      他们没留到最后,这上巳节说是踏青,又不全是踏青,是一桩风流雅事,那何家小公子还请来了诸多的名妓行头来陪座,徐迟这身子身处其中,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呢。

      再者处境尴尬,不过傍晚便匆匆回去了,唐笺说脚程快些,还能赶上城门关闸。唐栖云极力挽留了两回,然后还是尊重他们的意思。

      傍晚的天啊路啊,具是昏昏黄黄的,离了官道,两边的风沙便起来了些。

      听得徐迟咳嗽两声,唐笺便也顾不上和这孩子置气,连忙问他可是被风尘呛着了,“若是不行,大不了就在城外暂住一宿,这儿距离咱们买的庄子也不远。”

      顾恬正摇头呢,忽然车轮一阵颠簸,耳边听得落石阵阵,马蹄嘶嘶。

      只听外头有人厉兵秣马地叫阵起来,顾恬脸色一变,那人说的江南方言,唐笺慢上半步,却也随即听懂了。

      竟是这么巧,遇上了劫道的!

      “笺哥……”

      顾恬下意识去捉唐笺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唐笺抿着唇,稍一撩开车帘,下一刻,箭雨就从车帘接二连三地扎进来。唐笺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将顾恬揽在怀里,抄起脚边的案几挡在两人身前。

      “该死,车夫已经跑了。”虽只有短短片刻,却足以唐笺看清外头的情况,他安抚着怀里消瘦的少年,无不头疼道,“外头约莫七八人,具是骑马张弓,还带着武器。”

      “笺哥莫去冒险,何如先问问他们要的什么。”

      结果他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人命。

      这就没法谈了,唐笺试着去拿马鞭,想要抽着马匹冲出包围。可他刚一动弹,羽箭便直直往他手上扎。

      许是生死关头,他耳聪目明得惊人,一方圆几被他左右施展,竟抵过了数波自四面而来的箭雨。

      “莫怕,莫怕……” 他感受到怀中人些微的颤抖,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咬后槽牙,索性将顾恬整个儿抱在自己怀中,重重往旁边一撞,连人带车,裹挟着山脚,一块儿往山脚滚落下去。

      顾恬从一片昏黑中恢复神智,随即便意识到现在的情况。

      “笺哥……唐笺……!”

      他低低地喊着,一面让系统赶紧扫描周围的生物波。他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没怎么受伤,只是全身被唐笺抱在怀里,又隔着一层坐榻的软垫,摔下来也没怎么震伤,只是动弹不得。

      可唐笺就全然不同,承受了大半的冲击。

      好在还有气。有气就还能活。

      顾恬咬了咬腮帮子,唐栖云这回,是当真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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