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民国有只鬼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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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恬放话干脆利落，真做起来却不容易：
宁雪严爱玩爱闹，却也是正经学戏打磨来的筋骨。就算是个下九流的小戏子，也很有一番矜持体面。现如今的许多坤生交际花，大多如此。
可顾恬就不行了。他来时两手空空，唱戏戏不会，跳舞舞不顺，连钻进人皮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总得找个营生不是。
第二天他收拾妥帖，翻箱倒柜，最后从宋二的衣橱里不问自取了一副眼镜，往鼻梁一架。
嘿，这斯文败类，戴的还是平光。
径自去上海滩最大的夜总会应聘。
经理丢开手上的身份证件，上头印章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从天桥底下的鞋铺里倒腾来的，他擦擦镜片，仔细瞧眼前这青年：
“再说一遍，您是来应征？”
顾恬大大方方站：“公关，陪吃陪喝陪聊，男女不限，童叟无欺。”
“咱这儿小姐有，坤生也有。”
“都没我好看。”
中年经理被这厚颜无耻惊到，时下讲究的毕竟还是要谦虚内敛。
偏他还说不出否定，只能笑出了声，半夸了句，“陪酒可不是花国选美。”
“我懂，花国小姐也不是最美的那位嘛。”
经理又问：“你四角俱全，品貌周正，怎么想到来做这行。”
在这儿干上一年，还不定能买得起他鼻梁上那副金丝镜架。
顾恬颊边泛起一对酒窝浅浅，透出一股孩子气的狡黠来：
“我全家死绝，胸无大志，只想来此拣场富贵春秋梦。”
当一个人将某一方面做到极致的时候，总是能够让人惊叹的。顾恬化名的这个宁严坦荡得令人发指，反倒教人无话可说。
他这么无耻，居然还这么好看。
可别是哪家的妖精放出了山。
“所以说，宁先生你是在这里工作么？”
“如果让可爱的女孩开心也算是一份工，那的确是。”
顾恬歪了歪脑袋，手上穿花似的洗出一副牌，“放心，我是个安全的坤生，只是想陪您度过这个夜晚。”
在他又一次斯斯文文地向一位女孩邀舞——并且果不其然地被惊喜应允——后，暗中观察的经理听到几个服务生躲在阴影里这样窃窃私语。
歌舞厅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地方，是很容易让人颠倒错乱的。
白日里互瞧不顺眼的舞女和男侍，正经清纯的学生仔和入骨风骚的风尘客，也统统被满目烟酒迷了心、失了智。
那在宁严找上门来之前，这就是他们主要的营业模式了：
年轻漂亮的小姐或者坤生作为服务生送酒，被来放松的客人看上留下作陪。陪到哪一步看你自己，若只想当个清清白白的侍应生，就别整天往惹不起的大人物跟前蹿。
大家都还要一张脸，就算是出来卖，那自然也是半推半就。
哪像这人，行事作风野得不行。人模狗样地一进门，半点不害臊就往人身边蹭。
偏偏他长得太好看，气质又不俗，凑到人家跟前，那傻不拉几的姑娘家还真以为这人是来跟自己“做个朋友”。
嫉妒能教人面目全非，竞争更使人积极进取。
不到一周功夫，原本还遮遮掩掩的小姐先生们下海了大半。
不过毕竟可供参考的经验有限，挑人攀谈的功夫也拙劣。小姐们虽占了人数优势，到底不像“安全的”坤生那样客户群广泛，甚至由于个体差异，还偷鸡不成蚀了好几把米。
至少短时间内，只能继续看那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新人耍威风。
最大的赢家，当然是开夜总会的唐老板。
他本来只是例行公事地翻看上周营业报告，却没想到能得到意外之喜。
唐老板对着窗外的梧桐树抽掉了一根雪茄，转过头来对上一脸战兢的经理，笑：
“那么紧张做什么，有新想法，那就去做，现在是新时代了嘛。”
“是，是，您说得对。”
“不过夜总会毕竟是谈生意的地方，不能搞得满地流莺乌烟瘴气，丢人。”
唐老板又剪开根雪茄。
“我这去叫停。”
“也不用这么急。”唐老板笑眯眯地吸了口烟，“那个小年轻想法是挺好，再看看。”
唐老板这个人说到做到。
他说要再看看，当天晚上就把生意放到夜总会里来谈。
经理诚惶诚恐地过来迎接。
他吸了口烟：“人来了吗？”
谁？
经理一愣，反应过来，“来了来了，正在舞池里跳舞。”
唐老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舞池里好多人转圈，霓虹灯到处瞎照，他正要开口问那人穿什么衫，忽然眼神一凝：“是那个笑得最靓的？”
经理一看，哎了声，“可不是。”
可不是笑得最靓。
他正搂着个女人，一开始还在正正经经地跳，像是因为人多，两个人咬了会儿耳朵根，忽然就手拉手从人群里钻。
不小心撞到人，就弯着满眼的星子冲人家道歉，被道歉的人原谅都来不及，他已经拉着人姑娘烟云一样的飘走。
满池子的月光并着花里胡哨的霓虹，零零碎碎落了满脸。
人群里第一眼，你就看到他。
唐老板的烟头烫到了手，总算把人神魂拉回来，烟蒂丢到地上，踩灭了。
“是漂亮。”他淡声说。
唐老板想要一个人，那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能要到的。何况他想要的宁严还是个半点礼义廉耻都不讲的坦荡人。
经理去找他，说得很明白，大老板要见你，看你漂亮。
见你在前，漂亮在后。
因果关系以外，更是强调。
顾恬非常清楚明白地了解到这点。
他满脸遗憾地跟身边的姑娘抱歉：我离开一会儿，很快回来。若没回来，你也不要等啦，早点回家，晚上小心。
姑娘依依不舍地往他背影，他走开几步，转过身，又笑眯眯地招招手。
就算是有始有终的一场啦。
唐老板坐在二楼的贵宾室里，把这难分难舍的一幕也看全。一张脸上没多少情绪，敲着合同书的指节却慢了几拍。
身边秘书不由放缓了呼吸，不知是这早就议定的合同书上又有哪里让这位爷不满意。
其实没啥不满意。唐老板公事私事分得门门清，仔细看过一遍，确定没疏漏，便痛快签了字。
举杯正在说“合作愉快”，顾恬敲响了门。
顾恬进来的时候，唐老板满身深沉的藏在阴影里，一双暮霭沉沉的眼，像要将他看个透透。
这种人大概都喜欢这样，不做出一幅深不可测的模样，就好像会要他们的命。
顾恬脸上弧度不变，语气轻轻柔柔：“老板您叫我？”
按照道理，凡事都得有点铺垫。
所以唐老板就说：“我姓唐，叫淮生。”
“听说你很漂亮，我想见见你。”
唐老板大概已经是十分直接，顾恬眨眨眼，在墙壁上摩挲一下，找到开关的地方：“我可以点灯么？”
“你点。”
“啪嗒”一声，亮堂堂穿透一片浓雾。
顾恬站在灯下，一张漂漂亮亮的脸毫无遮掩地露出来。一双眼对上唐淮生，他正意味不明地凝视着他。
或者是突然的大放光明教人有些不适，又或者他在等待青年下一步如何讨他欢心。
总之，他就这样沉默着看他。
那他是老板，他要装深沉，顾恬这个小人物只好配合。
他眨眨眼：“我可以坐下么？”
唐老板下巴一点，惜字如金地吐了个“坐”。
像使唤一只狗。
顾恬狗一样乖乖巧巧地坐下。
沙发微微下陷，唐淮生挑眉看着他坐到自己同侧，两人的大腿相隔不到十公分。
顾恬认认真真地整理好衣襟，态度十分陈恳，也十分专注，只是玩疯了的脑袋上有几根头毛乱跑到额前，显出少年的鲜活生气。
“您这样看，清楚吗，漂亮吗？”
唐淮生的眼里爬上一点笑意，那笑快要漏出声的时候被他自己堵上根烟。
然后唐淮生又是深沉内敛的唐淮生：“漂亮，清楚。”
漂亮在前，清楚在后。
顾恬笑眯眯追问：“那您喜欢吗？”
唐淮生哑然。
他大概是跑上来的，或者是刚刚在舞池里玩得太热。这会儿离得近了，未平的轻喘便流进唐淮生的耳朵，羽毛一般钻得痒痒。
唐淮生不住打量他，他脸上也有些生气勃勃的绯红，水蜜桃一样鲜嫩漂亮的脸，一颦一笑，都带着股招人的热。
这热很勾人，容易把人理智也烧光。唐淮生改了个坐姿，两腿交叠，又吸了口烟。
“不喜欢”绕在嗓子眼，正要说出口，手上忽然碰来个温热的活物。
顾恬顺着他指间抖了抖那支烟，烫热的烟灰烫到他手指，又有一些抖落到沙发，焦出一个白点。
年轻又湿热的呼吸凑在耳边：“哎呀，您烟快烫到手了。”
唐淮生微窒，哥儿的眉间还有假惺惺的担忧，混着孩子气的窃喜：“您怎么啦？”
唐淮生哼笑了声，吸口烟，按着他脑袋渡过去。
顾恬防备不及，当下呛了一口烟烧火燎，咳得眼花含泪。
那模样太可怜，唐淮生心里一软。
“看你好看。”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民国有只鬼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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