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No 35 ...
-
跨越完最后一片沙漠，我终于见到了绿洲。锁住边界的铁丝网已经锈死，我很快就用小刀划开了一处空洞，钻了出去。
找到一户人家，我几乎是用扑的速度走进厨房拧开水管大口的喝着生水。屋内人听到声音走出来，暂停住时间，将他们随意打晕，我在冰箱里翻找到食物填饱肚子，洗了个澡，在衣柜里找出这家女儿的衣服换上，将自己又恢复成12岁时那样纯真无邪的样子，对着镜子展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怎么可能完全一样呢，这颗心早就已经烂掉了啊。
拿走抽屉里的钱，我拨打了公共电话：“师傅吗？是我哦，我回来了，您给我定下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电话那边静了很久：“我在奥斯米亚城，你回来吧，回来我们最初遇见的地方。”
能够熟练运用念后做什么都方便无比，轻易混上飞行船，看着窗外的天空，蓝天白云，还是那样美丽。
我又回到了这片大陆，一切开始的地方，踏在地面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啊。
师傅在那里等我，快三年没见，师傅老了很多，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也多了很多皱纹，只是他的背依然挺得直直的，大仇未报，他的信念也不曾磨灭。
师傅冷冷的看着我：“我等了你这么久，还以为你死在里面出不来了呢。”
微微一笑：“对不起，我太笨了，花了很长时间。”
他没有再多说其他：“走吧。”
回到宾馆，他递给我我以前的包裹，“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做决定。”
打开包裹，里面是我以前的一些衣物，还有库洛洛送我的耳钉。握紧它，想了又想，打开窗户将它丢了出去，已经说好和过去说再见了不是吗。
趴在床上久久都不能睡着，睡习惯了流星街的地面，反而无法适应外界柔软的床铺了。翻来覆去好多次，最终懊恼的又起身，举起手电筒跑到楼下的草丛里，仔细的在每一片草里寻找被我丢掉的耳钉。
还好它们没有被摔坏。
握紧手中的耳钉，我又将它们放入小盒子里，藏在背包的最底层，明明已经放下了，为什么还是会舍不得呢，为什么还是会难过呢……
人的感情为什么不是程序，发现是一段错误，就毫不犹豫的将它从你的人生里删除呢？
师傅带我来到一处办公楼，让我杀光这里面的所有人，我没有问原因，暂停了时间，很轻易的就杀死了他们。
师傅很满意，询问了关于我能力的一些发动条件和限制，后面的几天里我们一直往返于不同的地方，被我杀死的有多少人呢？我已经记不清了。
大约杀死了十几批人后，我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师傅，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师傅沉默了很久，沉默到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慢慢的对我说：“他们都是杀了我亲人的仇人。”
我有些惊讶：“这么多都是？”
“是的，甚至还有更多高层，藏在这世界上的不同角落，可能我一生都找不到他们在哪里。”
“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您的亲人呢？”
“因为利益，利益驱使着人们做出种种骇人听闻的事，对着自己的同胞、对着毫无抵抗能力的孩子犯下罪行，我无法原谅他们，这些该死的人一定要得到惩罚，不然我死也无法甘心！”
我没有再多问。那天晚上，师傅喝了很多酒，曾经挺得笔直的背都弯了下来，在宾馆的服务员的帮助下我将他扶进房间，给他盖好被子，转身欲走的时候却发现师傅的钱包掉在了地上，我捡起它准备放回桌上，却想起师傅总是打开它深情的看里面的照片。
里面会是谁的照片呢，会是师傅的亲人吗？我很好奇里面的人的身份，就慢慢打开了它。
金发的女孩比着耶的姿势，笑的一脸无邪。
泪水潸然落下。
“我叫安琪儿，我的父母都去世啦，我和爷爷住在一起，我的爷爷是一名职业猎人哦，超级厉害的！所以大家不要害怕，我的爷爷一定会来救我出来的，爷爷一定会保护我的。唔，梦想的话，有很多啦，6岁的时候希望能做一个甜点师，以后开一家蛋糕店，这样我每天每天都能吃到很多蛋糕了。8岁的时候想成为旅行家，能走遍我们脚下的每一处地方，看尽这世界上不同的风景。后来想当画家，因为漫画实在是太好看啦！！再后来想当演员，因为当大明星的话就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我，能穿许多漂亮的衣服，和许多许多大帅哥拍感情戏。还想当猎人，因为很多地方有猎人执照才能去。总之，我的理想啊，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没关系的哦，我有爷爷呢，我的爷爷是最厉害最厉害的猎人了，他一定会找到我，救下我的。但是，你不同，你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了，如果被抓的是你，一定没有人能来救你。所以你快逃吧，你逃出去，然后报警救我们。”
“能够认识你真好，我们一定能都逃出来，大家，还要在一起继续玩呢，约定好了哦。”
为什么会一次次的落泪呢，为什么雨水怎么也冲洗不净这世间的污迹，为什么善良的人死在黑暗的角落，手中沾满无辜之人鲜血的人却能活着享受人生。
这是师傅的仇，也是我的仇。
合上钱包，默默将它放回师傅怀里，师傅摸索到钱包，醉的迷迷糊糊却还是将它本能的抱在怀里。
师傅，放心吧，这份仇，我会帮你一起报掉的。
我们站在一座银灰色的高楼大厦前，那是我们本次目的的终点，也是奥斯米亚城最大的建筑物，谁能想到住在这里面的上流人物的手下有多少无辜的人的鲜血呢。
这里面有上千人，我不可能一个个的去杀死，师傅告诉我因为他们一直有从事秘密的人体试验等绝对不能被猎人协会知道的事项，所以大楼顶层的控制室里有可以将整座基地炸毁的炸（和谐大法）药，只要按下按钮，这座大厦就能带着它的罪恶将一切化为灰烬。
我笑着点头，拉着师傅的手暂停了时间走了进去，有些麻烦呢，因为电梯被静止住时间无法使用，走到顶层花了不少时间，找到控制室，师傅说他要亲手去杀了这里的BOSS，让我在这边先等他。我无聊的在这附近的办公室转着，一个个职员衣着光鲜、西装革履，谁能猜到这里面的心已经烂透了呢。
办公室的柜子里装满了厚厚的文件袋，上面还有一个个名字，有些好奇的拿起一个打开，里面的画面让我手脚冰凉，那是一个女孩被虐杀的全过程记录，甚至还附有光盘、照片。
这里面，这么多，一整墙都是吗？
抬起头，我颤抖着双手翻找着，文件袋是按名字首位字母排序的，我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安琪儿，手抖得厉害，不敢翻开，害怕看到里面血腥的一幕。
颤抖着、畏惧着、悲鸣着，最终还是将其翻开。
我看着那个美丽的金发女孩，在一次次的折磨下失去所有的颜色，灿烂的笑脸不再，只剩下痛苦的挣扎。被凌（和谐大法）辱、被折磨，皮肤被划开，手脚被折断，指甲被剥离，滚烫的烙铁烙在白皙的肌肤上，肠子被拽出。
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杀死她的人会得到报应，而间接害死她的我却还苟活着。
为什么，最后活下来的人却是我呢？
为什么应该幸福的人，最终却死去了呢？
为什么不是我去死呢？反正我死了也没有任何人去在意。
我是有罪的，我罪孽深重。
擦干眼泪冷漠的看着周遭的一切，第一次觉得我是那样深深的厌恶着它，厌恶着这里的一切，厌恶着这个世界，厌恶着自己。
无法原谅他们，无法原谅自己。
师傅回来了，大仇得报的他似乎很疲惫，但在那疲惫的面容下是掩藏不住的兴奋。他迫不及待的拉着我走到主控室，这里有十几个人持枪严密防守，不过没有用，轻易杀死他们，站在了主控台前，恢复了时间流动，我笑吟吟的在师傅的鼓励下按下了爆炸的按钮，设定爆炸在3秒后触发。暂停住时间，和师傅一起若无其事的走离这里。
我现在已经能精确的判断出1000米的大概距离了，每一步路48cm，需要走上2080步，走到边缘的时候也能感觉到时间微弱的波动。
走出时间的分界线，周围的时间开始正常恢复，行人笑着交谈着从我身边路过，母亲推着婴儿车里的孩子温柔的走在路上，我笑着看向师傅：“师傅，我……”
师傅却一把拉住我的手，面容焦急：“暂停住时间，走，继续走。”
我感到很不解：“为什么？”
“快走啊。”
爆炸声响起，巨大的百余层建筑哄然倒塌，周围的人疯狂的奔跑了起来，有人影从大厦里飞出，绝望的逃着命。
这不是终结。随着大厦被爆破，以大厦为圆心，城市各处的地面开始依次发生大爆炸，整个城市迅速成为一片火海。
只花了不到5秒的时间，爆炸就来到了我们附近，我被冲击到倒在地面，吐出一口鲜血，师傅拼命才抓住我的手：“快走啊。”
来不及多想，生死之际我本能的暂停住时间，师傅一把抱住我就逃往城市外。
一次又一次的将时间暂停，分不清已经暂停了多少次，走过多少路，身后的爆炸声只要我恢复时间它就会响起，我麻木的看着身后冒出的滚滚浓烟，看着这一切。
我们最终站在了远离奥斯米亚城十余里的高山上，师傅放下我，我看向远处的奥斯米亚城。
这个繁华的城市轰然倒下，整个城市被沐浴在鲜红的火海里，再无一丝生命的活力。
师傅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奥斯米亚城，最初不过是一座经济落后的小城，由于临近海岸的关口（和谐大法）交通运输发达，这里渐渐沦为人贩子、非法贸易的聚集地，这座城市因为走私、贩卖人体器官、拐卖人口而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一座座高楼大厦被建成，社会基础设施被补齐，每个居民都因此而获得了更为优渥的生活，完善的医疗设备，健全的社会福利。渐渐的大家都知道了这座城市里埋葬着怎样的罪恶，但是他们都沉默了，一旦揭穿，他们自身所能拥有的利益也就少了。反正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反正不是我的家里人，所以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你无数次的求救换回的也只是他们的漠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帮凶，他们吃的每一粒米，身上穿着的每一件衣服，都染着我孙女的血。凭什么我的孙女死了他们的孩子却还能活着，一起下地狱去赎罪吧。”
我抬起头看他：“这座城市是怎么爆炸起来的。”
师傅的笑容充斥着恶意：“这可不能怪我，那座大厦的建造者，这座城市的高层们为了让这里的人民们跟他一条心保守机密，为了大家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整个城市建造的过程中，每一处地下都安装了足额的炸（和谐大法）药，一旦大厦被破损，就触动城市的破坏机制，所有炸（和谐大法）药被依次点燃，将整个城市化为灰烬。”
“你早就知道？”
“是。”
泪水滑落：“你早就知道还让我按下那按钮，让我作为这次灾难的发起者亲自按下它，亲自看着这座城市毁灭，亲自杀死这一城市的所有人？”
师傅沉默了很久：“对不起，但我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这场大火燃烧了整整七天七夜才燃尽，外界的救援队在火灾结束后才敢进去探查是否还有活人，我麻木的走进这座曾经光鲜亮丽的城市，它再也没有往日的模样，墙壁被击塌，屋子被烧的只剩下黑色的钢筋，路上到处都是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母亲直至死前的最后一秒还紧紧的将孩子护在胸口，恋人拥吻着走尽生命的最后一刻。
“有活人，这里还有个活人。”救援队欣喜的在废墟底下翻出一名伤者，那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他的双腿已经被炸飞，血肉被火焰席卷过已经狰狞的长在了一起，却因此而让他的伤口没有大出血保住了他的命，他被救援人员抱出，已经开始长合的伤口因为他们的动作而再次撕裂，他从昏迷中痛醒发出巨大的惨叫声。
我看着那混合着血肉的红、黑色伤口，那满地狼藉，胃中一阵阵翻滚，忍不住就捂着嘴大口呕吐了起来，胃里没有食物，吐出的都是大口苦涩的胆汁。
这么多人都死了，所有欺辱过我的，帮助过我的，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都被我所终结。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对詹妮立下誓言，我一定要对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一个个报复过去，现在算不算是誓言完成了呢，毕竟大家都死了啊。
这个城市有多少人呢，500万？1000万？大家全部都死了，都被我一个人杀死了。库洛洛有杀过那么多人吗？没有吧。原来我竟然是比他更坏的人吗？
我是个罪犯。
颤抖着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轻轻按下了按钮，这个城市就没有了。
对了，我可以回溯时间，我可以回到过去，不按下那片按钮不就可以了吗？至少，有无辜的人可以活下来。
拼命的努力想要发动念能力，却发现那是徒劳，改变过去的代价是巨大的，你想要改变的事情有多重要，所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整个城市的生命，是即使耗尽我这条命也无法挽回的，不管再怎么弥补也是徒劳。
过去真的可以被改变吗？我认为是不可以的，就像我再怎么努力想要救回娜娜，娜娜还是死在了我的面前，带着我所有的天真一起。
已经全部都晚了啊。
麻木的走回住的宾馆，仇报了之后师傅整个人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一夜之间就苍老起来了，那直直的背开始变驼，锐利的双眼开始渐渐浑浊，头发也一夜之间全白了，他走在人群里，已经宛若一个最普通的老人了。
他叹息着：“虽然大部分人杀死了，但是仍然有一些人我永远也无法杀死。”
我问他那些人是谁。
他告诉我这些高层贩卖、走私的大部分利益会上交给更高层一个叫十老头的组织，听说是由十名□□高层领导所掌控，十老头向他们供应武器，他们向十老头提供资金。只是他们藏的很好，师傅无法知道他们躲在哪里。
我安慰他：“别担心，如果以后我有机会遇见他们，我一定会帮您报仇的。”
于是师傅笑了：“你真是我带过的最好的学生。”
这一晚师傅又喝了很多酒，醉的不省人事，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拉回房间。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了我好半天，突然拉起我的手抱住我：“安琪儿，你又跑到哪里去玩了，爷爷找了你好长时间也没找到你，你是不是又调皮了。”
我的身体僵硬住了，不敢动弹一下。
师傅浑浊的双眼里老泪纵横：“你不要爷爷了吗？你怎么能一个人走了呢？你怎么能丢下爷爷？爷爷只有你这一个孙女呀，我的心肝，我的孙女啊。爷爷和你说过无数次不要一个人在外面乱跑，你怎么就是不听爷爷话呢。”
泪水大颗落下，对师傅隐瞒事实让我炸毁城市的所有的埋怨都随之消失，这只不过是一位连最后一个亲人都失去的脆弱的老人而已。
我努力让自己笑出来：“我没有走哦，我在这里呢，爷爷。我回来了，我哪里也不走，一直留在爷爷身边。”
爷爷抱着我的手，像抱住最后一丝希望，嚎啕大哭着怎么也不肯松开。
小美曾经问过我：“你最爱的人是谁呢。”
我笑着在纸上写下：“是库洛洛哟。”
这一刻我在心底问自己：“你最恨的人是谁呢？”
“是库洛洛哦。”
爱与恨这两种情绪，我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切身感觉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No 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