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江山陌路客》白钦珞

1、出谷

　　飘扬的大雪像是倒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峡谷，山川河流都被它的高贵清冷所震慑，安静的只剩下呼啸的寒风，显得特别桀骜。
　　青灰色瓦片覆盖的廊檐结下了细长的冰柱，倒坠下来。院子里的翠竹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雪，再不见当初轻盈的身姿。目之所及之处是亮眼的银白和大雪遗漏的点绿，目光越过花木拱桥，常年开放的梨花像与大雪融为一体，构筑成一个雪白世界，誓要与世隔绝。
　　收回目光，有轻盈的脚步声停顿在身后，接着，一件雪白披风温柔落在了肩上。骨节青葱的手指按住女子纤细有劲的手接过带子自己系好。
　　他发出一声轻笑，启唇：“人来了吗？”
　　“回谷主，还没有。”身后的女子恭敬答，抬头随着他的目光望见小溪彼岸万树梨花中那高耸入云的楼阁，只有红黑两色。红色的木椽配着纯黑的瓦，如白鹤优美脖颈的六面檐角上的黄铜铃铛在风雪中奏响跫音，似是为友人践行。“谷主？”她再唤了一声，拉回了面前人的思绪。
　　“谷中难得落雪，看起来会有变数。”他拢紧披风，嘴唇开阖呼出的白气像是凝成了霜消散在空中或者落在地上变成了白的一员。
　　“谷主在担心什么？”女子问。
　　他又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半是嘲讽半是玩笑地说：“我什么都不担心，除了我自己。”他转头看她一眼，望了望天色，说：“走吧，进屋。”
　　女子听话地跟在他身后，身子不禁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其他。
　　早晨悠闲的时间过半，守着大门的小奴仆缓步进来打断了认真看书的人。
　　“谷主。”小奴仆叠着双手行了跪礼，然后起来弓着身子，道：“聂朋侍卫来了。”
　　榻上的人终于抬起眼，银白的梨花纹面具在炉火的映照下意外显得平易近人。“嗯。”他哼出一个音，放下书卷，伸脚穿上了鞋，下地。“下去吧。”他吩咐。
　　小奴仆拜了一拜，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先前的女子同时踏进了屋。
　　“谷主，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拿着包袱，说：“其他的我已经让人先搬上车了。”
　　“走吧。”他没什么要过问的，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总会为自己一一准备周全。
　　持续不断的大雪已经把临渊谷的石碑埋藏的只剩一个“临”字还湿漉漉地挂在上面，随时都会被浸湿。一辆朴素寻常的马车停在一旁，御座上坐着一个人，他一脚垂着，一脚屈着，嘴里叼了根杂草，目光不时往蜿蜒盘曲的小路上望，直到被光秃却仍旧密切地树木挡回来。终于，轻缓的脚步声传来，男子往路上一望，一片白色的衣角后跟着一名红衣女子出现在小路拐弯处。男子立刻丢下草，跳下马车在大门口等着，等来人近了，方揖手道：“聂朋见过画谷主。”
　　“聂侍卫不必多礼。”来人伸出手掌作势去扶他，待他立正，便连忙将手缩回了披风内。聂朋眉头一挑，想：他似乎很怕冷。
　　“现在天色尚早，路上顺利的话入夜前就能走上官道，就安全多了。”聂朋观察天色，说。
　　红衣女子问：“顺利的话······是什么意思？”
　　聂朋解释：“瞧着雪下的这么大，恐会遇上暴风雪，上了官道就不怕了，那条路上有间破庙，虽然残破了一些，但至少能躲避风雪。”
　　红衣女子听完，有些担心地看向穿着披风的人：“谷主，不然等雪停了再走？”她提议。
　　他摇摇头，接过包袱，右脚踏上御座，一手抓住车厢门框一个用力就上了马车，然后一只手挑起门帘，他露出头，对秀眉轻蹙的红衣女子说：“我不在的日子，谷中事物就交给你打理了。”
　　“······”女子显然还是担心，但最终话到嘴边只汇成了一个字：“是。”
　　聂朋对女子点点头，轻松跃上马车，他手中的鞭子用劲一挥在空中炸响，然后落在马背上，马儿低哼一声，拉动着马车缓缓前行，车轱辘在雪地里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很快被大雪掩埋。